“行行行,您最厉害,啥都能演,”李乔拗不过许识风,只得认命,随口敷衍地夸奖了几句,无奈道,“那我就去和那边沟通了,你好好在家看本子啊,还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试戏。”
他在许识风的伤口疯狂蹦迪:“别又是试戏前意气风发,试戏后一语不发啊。”
“李乔哥,”许识风无奈地拖长了声调,“你到底是不是我经纪人啊?!”
李乔大笑,末了还是鼓励道:“加油吧,我肯定相信你,上次只是个意外。”
“对了,”他又提醒道,“明天就是公司开年会的日子了,下午你记得过来啊。”
明途娱乐的年会,许识风几乎年年都会参加。原因无他,作为公司的最大股东,他的小舅许信达每一场年会都会到场致辞。
只是今年许家产业调整,将在明途的股份转让了大半出去,许识风也不清楚许信达还会不会特意过来这一趟,但作为签约明途的艺人,如果没有别的工作安排,那他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他只是有点感叹:“这才十二月中旬,今年开这么早。”
“公司有变动嘛,”李乔说,“早点把这些完事了。”
许识风了然,表示自己会记得的。
结束了与李乔的对话,许识风将手机放在一边,鬼使神差地,他站起身走进房间,翻出了自己那个有些年头的私人手机。
指腹轻触屏幕解锁,又点开了短信页面。那个他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依然浮在第一页,发来的短信也是先前的那条,没有更新。
当然也不会有更新。
许识风静静看着那串数字,当年他擦着眼泪坐上从星城回潭州的火车时,就已经将迟良的微信删了个干净,今年拍完广告后,更是将迟良的号码也拉黑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曾有过话想对自己说?可迟良那样话少的人,除非的确有事,也不会想着去给谁发消息说废话吧。
思绪飘向了明天的年会,许识风又想起了过去两年,他在年会宴厅与迟良遥遥相望的那一眼,虽然在记忆中不可避免地模糊了,但的确是存在的。
只有在每年的这个场合,他们才能这样固定地、看对方一眼,即使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这个毫无意义的一期一会,仿佛成了一把隐秘的船锚。
它锈迹斑斑、无人问津,在海水漂流的摇撼腐蚀中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冲垮,却也是某种象征,是一些东西存在的唯一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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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乔要先赶去公司对接工作,没空再绕一圈来给许识风接驾,是卿莉特意来开车接的许识风。开的依然是公司配的那辆低调的雪佛兰,车载音响被卿莉夹带私货地拿来放9雨团队长近日发布的新EP,等红灯的间隙,卿莉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轻轻哼着音响中的旋律,看上去心情格外飞扬。
后座的许识风打开微博点开热搜榜,果然见第十二位明晃晃地挂着“迟酿首张数字专辑销售破百万”。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小姑娘噙着笑的嘴角,也笑着摇摇头。
临近年底,朋友圈里开始有人晒出各大音乐APP的年度报告,许识风刷到了卿莉晒的图,前四位的歌名都出自迟酿的这张新EP,听歌次数一水儿地卡在520次,看得许识风叹为观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这样快就刷出来的。
甚至连李乔都点赞回复:不帮你要几张签名,我良心都过不去了。
许识风顺着想象了一下李乔跑去问迟良要签名的场景,只觉得古怪又滑稽。他放松脊背靠在座位上,听低缓轻柔的旋律在车内潆绕徘徊,轻慢的歌声贴在他的耳畔,仿若絮语。
电子音到底失真,加上后期修音等步骤,如今音响里放出来的声音,与许识风记忆中迟良的声音并没有那么重合,所以他也能勉强当做一首普通的歌,就这么听着。
只是感慨,过去除了翻唱原版,他从没听迟良唱过这么软的歌。与摇滚一点也不搭边的歌。
许信达今年果然没有再亲临明途的年会现场,倒还是给在场每个人都包了个分量不轻的红包,一时宴会厅中洋溢着和乐融融的氛围。卿莉兴奋地捏着红包,小声道:“太棒啦!我正好想换个新包!”
许识风将自己手上那个红包递给了她:“喏,多加点预算,换个更好的”
“不不不识风哥我不能收!”卿莉连忙往后一躲,“无功不受禄嘛,但识风哥你这么好,我以后就算不做你助理了,也会是你脑残粉的!”
“是吗?”许识风逗她,“那我和迟酿,你更喜欢谁?”
小姑娘到底还没修炼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一下被问住了,磕磕巴巴没说出话来,在许识风好整以暇的含笑目光中半晌憋出一句:“都喜欢嘛!我双担!”
许识风失笑,忽然见面前的卿莉眼睛都直了,目光越过他,望向入口的方向。
虽然知道她在看谁,但许识风还是克制不住地,也回过头去。
入口处,迟良与黄闫子一同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他们的经纪人季竹。
年会不但请了明途的艺人与工作人员,还依照惯例邀请了一些娱记,而那位美艳干练的经纪人正微笑着与围过来的几位记者说话。是宣传迟酿的新EP?还是宣传9-Storm年后就要开始的解散巡演?
在迟良看到自己之前,许识风飞快将目光收回了。
不出意外,接下来他不会再往那人的方向看一眼,他们就这样错过了这个一年一度的对视。
可虽然打定主意不再去看他,许识风仍是忍不住想,那么他呢?他是否会分出那么几秒钟,在人群中寻找自己?
每年的年会内容都大同小异,大家开开心心领了红包,听这个领导致辞、那个领导展望,再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公司报名的艺人表演。
今年上台的是几个名气不大的歌手,还有几个小演员排了一个有趣的小品,真切地把许识风逗笑了好几次,总算不是那么无聊。
他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几个演员谢幕下台,舞台灯光渐暗,再次亮起时,竟是季竹拿着话筒,站在主持人身边。
她先是巧笑嫣然地说了几句祝福的官话,很快切入正题——
“我们迟酿呢,也恰好在最近出了一张新EP,让他也来给大家唱一首吧。”
宴厅里很给面子地响起了一片掌声,卿莉更是要将手掌都拍红了。
她赶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激动地点开相机对着舞台,开玩笑,过去两年,迟酿可从来没有在年会上唱过歌呀!
而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坐在她身边的许识风,在季竹话音未落之际,便已经默不作声地起身,往宴厅门外走去。
他将那一片掌声,与那个即将登台的人,一起留在了身后。
站在这一层的电梯前,许识风按了向上的箭头。他记得顶层有个楼梯间可以通往天台,运气好的话,或许没有锁。
他太需要、太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了。
因为那股被淹没的窒息感再度卷土重来,不依不饶的,宣告着他对自己的高估。
他还是这么没用,果然还是受不了,迟良在自己面前唱任何一首情歌啊。
第72章 EP.55
顶楼天台空旷又安静,许识风站在半人高的铁护栏前,俯瞰着这夜色中庄严而华美的城市。夜来风急,带着若有若无的呼啸声,吹了他满身凉意。
不去想那个衣香鬓影星光熠熠的宴会,也不去想任何人。他放空大脑,在一阵接一阵的晚风中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天台入口处传来突兀的“咯吱”一响,那扇铁门在今夜被第二个人推开了。
许识风听到身后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去,迟良一只手还推着门,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两年前在星城车站的那种荒诞感再度漫上心头,许识风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了。如果之前工作上的交集和几次意外撞见都能说是机缘巧合,但此刻迟良的出现,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这又是一场巧遇。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想要避开,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许识风疲倦又心累地转过头去,可迟良既然追过来,显然没有打算再给他当鸵鸟的机会。迟良将门带上,有些生锈的门又半死不活地叫了起来,在这一片空寂中格外刺耳。
迟良走过来,站在了许识风的身边。一种熟悉的桂花香随着他的靠近,在隆冬冰冷干燥的空气中馥郁开来,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柔和。
他倒是诚实:“我唱完歌出来,看电梯停在顶楼,就想碰碰运气。”
桂花的味道浮漾在许识风的感官之中,仿佛一些往事,也在这种熟悉的味道里悄然复苏了。
这是曾是他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当年他去参加艺考的时候,很讲究地在衣领和袖口喷上了一点,想给旁人留个好印象。
老师对此什么印象他不得而知,有一个人却记住了。他后来还说过……许识风喃喃想起迟良那句话。
冬天怎么会有桂花的味道?
也不能就这样当人不存在,许识风叹了口气,无奈地侧过脸。
不管这是巧合还是迟良的小心思,他都大获成功了。许识风回忆起先前还在读《回生香》剧本的时候,有一个转场就是离家多年的主角偶然闻到了故乡茶叶的味道,刹那间便想起了雨后浮梁那片青翠欲滴的茶山。
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气味,就能让人重回当年的回忆,剧本有标注告诉他这叫做普鲁斯特效应。
迟良带着这把回忆的钥匙,靠得很近,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的,与少年时站在栾树下的他别无二致。
对于曾经的迟良,许识风从来没有办法做到拒绝。尽管这是作弊。
虽然他也对迟良说过,他再也不会用artist的经典款了,但这种熟悉感,也令许识风面对迟良时根根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了下来。
自他们分手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和地面对迟良的靠近。许识风主动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之前在会所的事,”迟良张口就是,“谢谢……”
“不必了,”许识风打断他,“举手之劳,别谢来谢去的。”我们还不至于生分到这份上吧,迟良。
迟良被截住了想说的话,搭在护栏上的手一下无意识地抓紧了。
他皱起眉心,抿唇不语的样子,看起来局促又困惑。许识风耐心地等了片刻,才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嗓音:“那天和你吃饭的人,说想送你回家的那个?”
“迟良,你在想什么啊?”许识风没忍住笑了,眼尾弯弯,这个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真切的笑容,让迟良不禁心头一动。
许识风总算将自己的怀疑问出口:“你那天到底醉没醉啊?”
迟良也轻轻笑了起来,他比了个手势:“醉了一丁点吧。”
“那你装成一副大脑当机的样子,我以为你神志不清了呢,”许识风惊讶,“你现在怎么这么心机?”
“也不是装的。”迟良摇头。
遇到你,我也不知道如何自处,莫名其妙就变成那副傻样子了。
许识风听懂了迟良的语焉不详,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迟良这几天居然在纠结这种事情,就控制不住地想笑。
他也懒得和迟良打太极,直白道:“以前有个学长给咱们学校捐了一栋楼,你还记得吗?就是他。我没和他拍拖,就是聊工作,而且人家有对象了,那天他还是为了他对象的事情找我帮忙呢。”
得了许识风这么一串清晰的解释,迟良微微愣住,脸上的表情说得上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意味了。
“再说,”许识风摆摆手,又道,“拜你所赐,我估计这辈子都对谈恋爱有心理阴影了……”
“对不起,”迟良猝然开口,急急地说道。
他看向许识风的目光中也浮动着急切的神色,像是想把这些年累累的歉疚与悔意,都捧到许识风的面前。
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接受。
“迟良,”许识风平静地回视着他,轻声说,“我记得送你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就说过,都过去了。”
他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料眼前的人却深受刺激。对不起,总是对不起,可再多的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
但故意去呛迟良,至少不是他此刻的本意。
许识风的目光落在迟良咬得惨白的唇色上,低声细语道:“其实我们分开之后,我也没有光顾着恨你,最开始肯定是有点恨的吧,但之后也想了很多。”
“刚开始想的时候,我总是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不愿意信任我,让我们只是吵了一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天突然觉得,我好像才是被辜负的那个吧,总是想我做错了什么不是贱得慌吗?我就这么贱啊?”
闻言迟良张了张嘴唇,刚要说什么,就被许识风用眼神制止了。
“你先听我说,”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是没有做错什么,可这一切又都是你的错吗?也不见得,迟良,虽然我早就说不上懂你了,但对你还是有点了解的。”
“你从来都不是那种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要不然,从过去到现在,你也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只能说,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东西推着你做选择,人生轨迹有时候就是在很多个一念之差下改变的。”
他想起李乔当年对迟良的评价,太年轻。
不止是迟良,当年的他们都是好年轻的年纪,年少时在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做出的一些选择,总是不成熟。当时来不及细想,日后回想往事,又觉得何至于此?只有不可挽回的后果需要用整个余生来承担。
“所以后来,我也试着去理解你了。很久以前我也听到过你和肖啼吵架,现在我们把这些都摊开说,当年你代表倒摆钟不想签明途,除了觉得明途浮躁了点,也有原因是因为我吧。因为我们在一起,你更加不想在这种利益关系上,和我有什么牵扯,你只是想和我简单的在一起而已。”
“那假如我们没有认识过呢?或许在队友的劝说下,你也会签明途的。就像现在,我们分开了,你也签了明途,得到了你想要的成功。这算不算一种,我们不曾遇见的……if线?”
“所以你真的不要总是用自责来折磨自己了。就当我们的认识只是一场意外吧,长达两年的意外解除了,我们都回到了原定的人生轨迹上。可能这才是平行世界里,本该属于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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