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默默对符导说了句抱歉,许识风索性放过自己,垂眼将手机屏幕的两度调到了最低,给卿莉发了条消息:迟酿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和首映礼撞上了?
飞快发送后,许识风做贼心虚地将手机熄屏,重新将目光落在电影上。
故事中的明帆与向之欣已经在他的开小差中走向了热恋,被蓟津二房东奇葩改造的出租房中,明帆正系着围裙给向之欣做晚饭,刚将一把挂面下进锅里,向之欣背着画板从房门进来。
挂着明艳笑容的女孩从明帆背后抱住了他,又用手沾了番茄酱,搞怪地往恋人脸颊上抹。明帆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捉她的手腕,狭小的厨房根本站不开两个人,打打闹闹中明帆的手在向之欣背后的画板上磕了一下。
他龇牙咧嘴、夸张呼痛,向之欣一脸着急地去瞧,被明帆眼疾手快用番茄酱画了半边小猫胡子。
绯红的余晖从那扇被隔断了的窗户探了进来,轻巧的歌声也悄然响起。
许识风默而无言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到符导将迟良创作的主题曲插在了这里,一个平淡而细碎的过渡。
明帆与向之欣亲昵的身影忽然令他如鲠在喉。他作为演员,投身在这个故事中,与另一个演员演绎了一对拮据却依恋的爱侣。
可真正的他,只和一个人一起住过蓟津又暗又破的出租屋,也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那个歌声的主人,那个此时沉默的人。
明明他们才是在窘促又青涩的爱情中,陪伴着彼此的人。
许识风克制着自己想要去看迟良的冲动。但莫名的,在影片这一柔情的简章,在放映厅这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他感觉到迟良清晰的呼吸与似有若无的余光,都像水一样静静地流向了他。
让他如芒在背,又……理应如此。
天降的机遇、浪漫的鹭岛、心照不宣的貌合神离还是没能兜住两颗渐行渐远的心,最终走到明帆与向之欣歇斯底里的崩溃争执。女孩用力攥着明帆的手,说,有什么话是我们之间也不能说的吗?
镜头从向之欣含着苦楚的眼睛,随着她的目光,移到了近在咫尺的、明帆的脸庞。
许识风看见毫无征兆的眼睛,倏忽盈满了他的眼眶,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
当初拍这一条的时候,他都没好意思去取景器里重温,后面也照着剧本重新拍过。不料符导最后还是选用了这一段。许识风皱了皱鼻子,轻轻“诶”了一声。
“怎么了?”迟良注意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疑惑。
“没什么。”许识风摇头。让迟良看到他眼泪的特写,他觉得有点丢脸。
但其实这个镜头甚至是当着迟良的面拍下的。
那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而现在他从取景器下坐到了观众席上,许识风回想起过去手指触碰到的泪痕。
或许,那串眼泪可以证明,自己从回忆中意味到了什么。*
许识风在迟良探究的直望中掩饰般低下头,装作对剧情烂熟于心所以开始毫无兴趣地玩手机,随意划开锁屏,熄屏前停留的页面多了一条新消息。
卿莉:本来是有的,他要去给另外一个音综当飞行嘉宾呢,但不知道为什么宁愿赔钱都临时鸽掉了,粉丝吵了好几轮都。
放映结束后,主创团队又被抓去回答了好几个问题,这场首映礼才算正式结束。许识风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帮清场的符导打了会儿下手,时不时瞥一瞥坐在角落那个位置就没动过的某人。
而某人似乎铁了心要等他“忙”完,还悠哉悠哉地玩起了手机,看得许识风简直牙痒痒。
符桐原本在一边低头整理资料一边和许识风说话,过会儿收拾完,好不容易能抬眼看着人,就见许识风总往会场一角看,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她顺着许识风的目光看去,惊讶失声道:“小迟,你来了啊?!”
都被人看见了,迟良索性走上了台,符桐揶揄地扫了他一眼:“不是说撞档期了吗?别告诉你故意躲采访驴我啊?”
“符导,送上门的镜头我会不要吗?”迟良辩解,“一开始是真有事,等我过来的时候,都开始放电影了。”
符桐立刻问:“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特别好,我挺喜欢的。”
大概是他回答得太快了,符桐嫌敷衍:“哄我呢,那你说好在哪?。”
迟良无奈一笑:“专业的话我也说不出来啊符桐姐,我觉得故事好吧,反正是我看了的话,会想看你拍续集的。”
“一个小小的爱情故事有什么续集,”符桐也笑,“你想看我拍《Before Sunrise》那种吗?”
“……”许识风一看迟良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没明白,小声提醒道:“《爱在黎明破晓时》,这个系列一共有三部曲,总共讲了男女主角从二十岁到四十岁的三段故事。”
迟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呃,差不多吧,我有点想知道他们后来的故事。”
符桐又被他莫名真挚的口吻逗笑了:“你觉得这不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吗?就像那种说法,人会反反复复爱上同一个人?”
还没等迟良回答,符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联系人名字,将桌上整理好的资料卷在臂弯里,临走前特意关心了一句,让他俩早点坐公司的车回去,别又被人跟了。
许识风和迟良面面相觑,俱是苦笑。大厅的灯关了好几盏,通往出口的过道和之前那个场馆一样,也是刷大白墙,亮白炽灯。迟良不由得自嘲道:“第一次在符导面前出圈,居然是因为那种丢人的事。”
“又不是你的错,”许识风努力让自己的口吻随意些,不要有那么多的打探,“话说你今晚不是本来要去录节目吗?怎么没去了?”
“那个啊,”迟良没有像许识风担心的那样,嘴欠调侃一句哪来的消息,只是干脆而直白地回答,“感觉没必要去,就推掉了。”
“没必要?”宁愿赔钱也要推掉的没必要?
迟良会错了意,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许识风:“真不是故意追着你……嗯,不完全是吧。我是想调整一下状态,这段时间会慢慢减少活动,后面应该会闭关专心做一张新专辑。”
“这样,”许识风点点头,“到时候我会……会让公司给你宣传的。”
迟良没在意他那个生硬的改口,弯着眼角笑道:“到时候,第一个送给你听。”
这次他们风平浪静地走到了通道尽头的后门口,那辆许识风见过几次的商务车就停在旁边,季竹正面沉如水地站在车后门前,微微蹙着眉,像是在低头给人发消息。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将手机收了起来,眼眸在看到许识风时错愕地睁大了一瞬。
“识风,你和迟酿一起出来的啊?”她勉强提起唇角笑了下,这些微的笑意,在同迟良说话时,又飞快消逝了。
“走吧,还有一堆事呢。”
迟良倒是面色如常地同许识风道别,末了还特潇洒地一挥手:“去鸿港那么远的地方拍戏,要照顾好自己,注意休息啊。”
又让你知道了。
然而有人在一旁,许识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也朝他挥了挥手。
季竹和许识风寒暄了两句,也坐上车离开了。商务车被蓟津如稠的夜色吞没,这个夜晚似乎就这样顺利地落下了帷幕。
可许识风看着眼前笔挺的道路,总是会想起卿莉的短信,季竹蹙起的眉宇,还有迟良平静的面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久远的慌张与茫然,就这么丝丝攀上了他的心头。许识风抬眼,车辆远去的方向早已空无一物。
……迟良,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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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是个强烈的信号,说明你很在乎某件事情。有时候,哭泣是你的心在告诉你,它意识到了某件事情。——《重返世界尽头的咖啡馆》
第87章 EP.66
首映礼结束一周后,《路过我的过路人》正式上映,迟良为电影创作的同名主题曲也在各大音乐平台全面上线。黄闫子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前头司机正随着车载音响流泻出的歌曲一点一点地晃着脑袋,节奏感十足,看得黄闫子好笑地给迟良发消息:四五十岁的大叔都听上你最新的emo神曲了。
迟良没搭理他,黄闫子又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表情包过去,用骚扰来打发时间。出租车开进了蓟津的大学城,沿街风景渐渐变得熟悉起来。黄闫子放过了和迟良的对话框,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说是熟悉,但这条曾经几乎每天都要走上一遍的路,他已经有两年没有踏足过。
赵叔的琴行从外边看上去并没什么变化,只是招牌风吹日晒的,难免旧了些。黄闫子付钱下车,无视了门上挂着的“close”,大咧咧地推门进去。一楼地上垒了七八个纸箱,都用胶条封得严严实实。
“迟良?迟良同学?”环顾一下没见着人,黄闫子仰头扯嗓子喊:“哥们?你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旁边楼梯响起咚咚的下楼声,迟良用手背擦了额头上一层薄汗,无奈说:“你吃知了了啊?过来了就给我发消息呗。”
黄闫子呵呵道:“你自己看手机,自己看我发没发?”
迟良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地放了回去:“那先帮我把这个箱子搬上去?”
说完他自己抱起了旁边另一个纸箱,又转身上了楼,留黄闫子在原地抓狂:“你这是摇人帮工的态度吗!”
哼哧哼哧来回运了几个箱子上去,黄闫子赖在地板上,死活不肯再动弹。迟良倒了杯水放一旁凳子上,提醒道:“别在地上蹭灰了,这店面两个月没人来过。”
“回去洗衣服就是咯,”黄闫子满不在乎地坐起来,咕隆咕隆地灌,缓过劲来才皱眉埋怨,“你这是把你家的东西全搬来了?哪来这么多东西?”
迟良蹲下身,用小刀把其中一个箱子划开,漫不经心应道:“差不多吧。”
“哟,嫌大平层住得太舒服了,想过老赵以前的住店日子啊?”
箱子里装着几摞磁带和唱片,迟良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整理进柜子里:“除了这里我也没别的地方住啊。”
黄闫子白他一眼:“你的大平层呢?被你吃了?”
“卖了,”迟良说,“所以只能住这里了。”
“哦,那难怪你……等一下!”
黄闫子蹭的站了起来:“你把你房子给卖了?!你不过了啊你就卖房子!”
迟良不紧不慢地拆了下一个箱子:“都已经卖出去了,手续这几天就能走完吧。”
他看着黄闫子一脸石化的表情,啼笑皆非道:“至于吗?我这不是还有地方住,放心吧不会流落街头的。”
“……不是,怎么这么突然,”黄闫子痛心疾首,“是不是老赵那个奸商坑你啊,你一开始接手他的店我就不理解,这个破琴行有什么好开的,累死累活开一年估计还没你随便刷个脸赚的钱多。”
迟良倒是没反驳,只是笑了笑:“再怎么赚钱的行业,也有离开的时候,还能指望一辈子啊?”
“而且你太冤枉赵叔了,这么好的地段,当时还有个人愿意加价买下来做餐饮,但赵叔还是友情价让我接手了。”
“那你更没必要卖房子了啊,”黄闫子顿了顿,斟酌说,“你不是还要留在蓟津,嗯……等识风嘛?急急忙忙攥这么多钱在手里干什么,铺在床上当床垫啊?”
迟良没接话,从箱子里抱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大包裹,拆了满地的泡沫块后,剥出了一台唱片机。他将唱片机搁在柜子上,随手放了一张黑胶,慵懒缱绻的女声轻轻唱,爱一个人怎么开始啊……
黄闫子无奈地坐回地上,虽然是认识十多年的朋友,但迟良的钱要怎么花,归根到底也和他没关系。
“你想清楚了就好咯,”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弯腰帮迟良拆箱子。柜子上的唱片机轻柔地转动着,黄闫子随口说,“你这机子买得还挺不错,都跟你搬了三次家了吧,这音质杠杠的。”
“这不是我买的,”迟良说,“是以前识风拿过来的,后来他搬家,没有带走。”
“然后你就一直拿着,搞睹物思人那一套?”黄闫子嘟囔一声,没忍住八卦道,“你俩现在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情况。”迟良头也不抬地整理东西。
“我看你刷存在感倒是刷得勤,之前不是宁愿赔违约金也要去看他那个首映礼,听说把季竹姐都气得摔了个杯子。”黄闫子咂舌说,“咋地这么勇,不想干了啊?”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迟良皱了皱眉,“我之前就说过那个时间我有安排了,他们接通告的时候有问过我一句?”
“你第一天来明途上班啊,以前在团的时候这种事不也多得很?”黄闫子哼笑道,“你就是不爽他们耽误你去找识风呗。”
迟良摇头:“还真的不是。”
黄闫子全当他纯在嘴硬,也不追问,想起前段时间在明途听到的传闻:“你知道季竹姐手上又分了一个蛮有潜力的新人吗?听说公司挺看好他的,想试试看能不能包装起来呢。”
“知道啊,”迟良笑得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季竹姐现在成天去管他的事,都没空来骂我了。”
“你以为这是啥好事啊?”黄闫子看他的表情,简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上次你和季竹姐吵过之后,你看看下半年还有什么通告给你,真就一直放假一直爽?”
“没有就没有啊。”迟良平静道,“正好下半年我要做专辑,没空去跑那些乱七八糟的通告。”
黄闫子停了手上动作,盯着迟良的表情看了几秒,而迟良认真的神色告诉他这句话不是作伪。
他苦恼抓了把头发:“那季竹姐也放你在家休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躺半年,你会给公司少赚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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