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吧,”迟良放松地倚着栏杆,“不想再压抑自己了。”
许识风在迟良这句话的尾音中沉默着,这种沉默不再尴尬拧巴,反而被海风吹得放松而惬意,能让许识风平静地思考横亘在他眼前的困惑。
他其实无法评价迟良的这种改变,一个人如果在时间与经历中改变了太多,那这还能算是他曾经爱着的那个人吗?这个问题当真无解,就像对于换了零件的忒修斯之船究竟算不算最初的那艘船,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答案。
就连许识风自己,都不能说如今的自己,和十七岁时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迟良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可当他拿着这块枣糕,见到出现在鸿港街头的迟良时,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再一次动摇了。
只要面对这个人,他好像永远摇曳在那种十七八岁时无法释怀的悸动里。
如果在光阴的长河中,每个人都是一艘忒修斯之船,那至少这份悸动,永远定格成了他这艘船上,最后的一块甲板。
“其实我今天还是到处转了转的,”迟良转头笑着朝他眨眨眼,“这里没什么认识我的人,随便逛,好久都没这么舒服的溜达过了。”
“你觉得好玩吗?”
“就跟着攻略玩了一下,去太平山那边坐了个缆车。”迟良回忆道,“还蹭了一个旅游团的讲解。”
“当时正好要天黑了,城市里的灯光都亮起来了,导游就说,上个世纪到了规定的时间,鸿港会实行灯火管制,只要站在一个像太平山那么高的地方,就能看到这些灯火一点一点的熄灭。”
面前的鸿港依然自顾自的璀璨着,犹如一块五光十色的玻璃,碎在了如缎的海水中,带来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热雾般升腾的喧嚣。许识风却在迟良的话语中,想象它沉睡的模样,当这些或鲜明或黯淡的灯火都一视同仁地熄灭,整座城市都被归还给了纯粹的黑夜,他们都不再看得清身边人的脸庞,可这似乎也没有关系,只需要知道身边的人,他是谁。
海水披覆着迷离灯光与朦胧月色的波纹晃动得更厉害了,夜来风急,吹得许识风搭在围栏上的手冰凉一片。
然后他感到有一团温热拢住了他的手背,迟良将自己的掌心,轻轻握在了许识风的手上。
这一次,许识风没有将手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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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良看到了识风的签名,是因为他老是用识风手机号去搜人家微信号然后开始犹豫要不要发申请最后摆烂,偷感很重……正文找不到地方放进去只能留白了2333为啥我老是在备注打补丁
也是让我在闭站前磨了一章出来了,耶(^-^)V
第88章 EP.67
许识风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微信里新增的那个联系人发呆。
迟良的微信号还是原先的那个,头像倒是换成了一片夜景。许识风点开放大,在记忆中翻找出了这个视角,正是他站在迟良家的落地窗前,遥望长楹天街的景象。
微信名也变了,索性就是简单又规矩的两个字,“迟酿”。
过去那个搞怪又无厘头的网名窜进了许识风的脑海中,一并回想起的,还有那年初冬栾树摇曳的柔粉色果实……回忆接踵而至,许识风将手机扔在枕头边,横过胳膊盖在眼睛上。
六年了。
这六年中,发生了好多好多,改一个微信名这种小事夹在其中,太微不足道。
手臂压得眼皮开始发麻,许识风在床上翻了两下,一骨碌爬起来,从套房自带的小冰箱里倒了杯菠萝啤。
这段时间在剧组压力很大,他时常喝点低度数的果酒助眠。今夜倒不是因为心烦,不过说起来,他想起迟良的情绪,无论在哪个时间,好像都没有只剩纯粹的厌烦过。
冰的果酒喝下去,流过身体,竟然有种低热的感觉。
几个小时前在维港,迟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十指连心,让他的心脏乃至整个胸腔都像喝了酒一般发热。
他们就这么手贴着手,有一句说一句地聊了半小时的天,聊到迟良又开车送他回酒店。车停在地下车库,许识风低头解安全带,身边的迟良晃着手机,说要不加个联系方式。
语气很自然,许识风感觉比他们六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主动要加迟良微信的样子要自然得多。
床上的手机响了一声,许识风端着玻璃杯走过去,见那个新增的联系人给他发了一条:我也到酒店了。
下面又发来一个头上戴着睡帽的胖白鹅,晚安。
许识风把这个表情包收藏了,原模原样地给迟良发了回去。
前几次迟良这么处心积虑地来找自己,他会苦口婆心劝他放下、会提醒他也提醒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但今天……
许识风喝着果酒想,大概是人被压力与脆弱所笼罩时,真的会下意识往散发着温暖的热源靠拢,短暂地抛去理智。
可这个夜晚如此平静,他们的接触很平静,碰到手也平静,微信上简单的聊天记录也平静得遂心适意。
好像这一小段时间,是他们从相恋的过去中偷来的。
无需改变现状,也不需要有意义,只用全身心地享受这种惬意的平静就好。
翌日,从醒来睁开眼起,许识风的心情便前所未有的轻快。在片场他碰到了站在取景器后用粤语聊天的文笙和武指,虽然照样只勉强地听懂了几个词,许识风依然特主动地和他们打招呼,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容。
卿莉自从跟了这个剧组,还没见过许识风在场外这么神采飞扬的样子。在片场外蹲过一天,等吴导宣布下戏后,她拎着许识风的水壶凑过去,没忍住问:“识风哥,你碰上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啊?没什么呀。”许识风装傻充愣,心道有这么明显吗。
卿莉“哦”了一声,扭捏了几分钟,继续问:“……那昨天迟良来这边是干嘛啊?”
她会打听偶像的事情,许识风早有心理准备,直接抬出了官方答案:“他不是在写歌么,来这边转转,换个心情找找灵感什么的。”
“这样啊,”卿莉听了后满脸失望,“我还以为他过来是有什么新通告了。”
“他的粉丝这么接受不了他在家专心写歌吗?”许识风实在好奇,“他都说了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好像粉丝还是有特别大的意见。”
“也不是接受不了啦,”卿莉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想出什么恰当的形容,只好说,“但他这种情况,再加上追星追久了大家对公司作风也蛮了解的……反正就是特别怪。”
明途的偶像文化许识风确实不了解,他本来想着等有空的时候问问李乔,又觉得向李乔去问迟良相关的事情实在怪别扭的。不过迟良还有心思大老远飞到鸿港来撩他,是不是意味着卿莉和那些小粉丝只是关心则乱杞人忧天……许识风胡思乱想了一路,差点大步径直迈过茶餐厅的门,还是卿莉及时叫住了他。
片场不远开了家味道很正宗的茶餐厅,下戏时间早的话,许识风会和助理来这边吃晚饭。鸿港遍地都是明星,除非死忠粉会上来要合照签名,路人有时候认了出来,也是见怪不怪,不会来打扰。
等上餐的间隙,许识风习惯性低头看手机,昨天加上的那个人就在这时发来了消息,是一个音频文件。
许识风顺手发了一个问号过去,迟良回复道:给新专辑写的第一首demo,听听看?
耳机没带在身上,许识风也就没点开,打字说:我又给不了你什么意见。
迟良过了几分钟才回:本来就说了要第一个给你听的。
许识风不知道说什么,那边又发来了一句:以前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写的那首轻摇滚也是第一个发给你听的,你还记得吗?
迟良总喜欢这么问自己,还记得吗?
这时他们点好的餐端了上来,许识风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将手机扣在一边。
他拿筷子戳着白切鸡,心不在焉地想,记得的东西何止这些?
从那个自动售货机前的初见起,他们就一直在互相发消息。
许识风想起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他跑去剧组打暑假工,晚上也总是在茶餐厅点东西。当时迟良还沮丧不已又紧张兮兮地和自己说,自己文化科没考好,担心两人不能上同一所大学。
说起来,自己现在的年纪压根没多大,可回想起过去,总觉得那个时候真的是好年轻啊。
单纯到快乐的年轻,作死到大晚上去喝咖啡也能睡得很好的年轻。
茶餐厅里总喜欢放七八十年代的老歌,许识风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个很有韵味的男声悠悠唱道: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在鸿港的冬天听《大约在冬季》,还挺应景。而那个十七岁的夏天,站在茶餐厅外的他和听筒那边的迟良都听到了餐厅里放的歌,许识风还记得那首歌叫《盛夏的果实》。
他忽然有点想问迟良,问他记不记得这个回忆的伴奏。重新点开对话框,又觉得这个行为实在腻歪且无聊,于是撇了撇嘴,把手机放下了。
回酒店后许识风还是听了迟良的新demo,过了这么几年,他依然是那个搞音乐的门外汉,提不出什么专业的意见。迟良也不在意,就像他说的,他只是想让许识风做第一个与自己分享的人。
有了第一首,就有第二首,迟良时不时发来的歌就这样陪他度过了在剧组余下的三个月。临近年关,许识风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场杀青戏。虽然这一次在鸿港的拍摄称不上顺风顺水,但吴导宣布他的角色杀青时,剧组还是准备了鲜花蛋糕与合照,给足了仪式感。
就连文笙也难得客气地和他多聊了几句。看到这位前辈少见的宽和神情,许识风聊着聊着,感觉自己都要忘了当初他对自己那些微妙的排挤。
有时候他觉得“记吃不记打”这种特性,简直是写进了自己的性格底色中。
“诶,”文笙忽然指了指他的背后,“你那个小助理要来给你送花了。”
公司一般都会给杀青的艺人送花,是以文笙没在意,说两句话话后也和自己助理一起走了。卿莉这才走上前,把怀里抱着的花束递给许识风。
真是特别大的一捧玫瑰,咖啡色的花朵一枝一枝地挤在一块儿,丝绸样的花瓣像流泻在眼前的热可可。许识风顺口问道:“怎么没放到酒店去?”
卿莉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公司送的花早就拍完照放酒店去了,这个嘛……是那个谁送的。”
“……”许识风一听卿莉这么说,就知道了这束花的来历。
他将别在包装纸上的卡片取下。迟良这回倒没有一声不吭地飞来鸿港,卡片上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商家代写。
——“杀青快乐~今天我路过学校,看到栾树的果实又变成粉红色了,你想回来看看吗?”
晚上许识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把早早拍好的花束照片发给了迟良,附上很矜持的两个字:谢谢。
迟良秒回:不客气,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蓟津?
其实明天的机票都买好了,但许识风看到迟良这连狐狸尾巴都懒得藏的一句话,莫名不想就这么告诉他。
他故意说:还不知道,这么早急着回去又没事做,还真去学校看栾树结果子啊?
迟良:你想看的话也有啊,我又没骗你。
接着那边又发来一张图片,在蓟津平直道路的两旁,栾树枝丫上再一次缠绕起暖粉的云霞,呼之欲出的温柔暖意,令许识风露出了一个情不自禁的笑容。
他认出这不是蓟艺院里面的栾树,而是学校外侧的一条街道。许识风问迟良:你去那里干嘛?学校又有活动找你?
迟良:没有,我现在住之前那个琴行,出去遛弯的时候看到的。
许识风心道大明星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去艺术学院旁边遛弯,也不怕被粉丝围追堵截……猛然间他回过神来,将迟良这句话又看了一遍。
许识风:?
许识风:你怎么住那里去了?为什么不住家里?
迟良很快解释:赵叔不是把他的琴行卖我了吗?我去布置一下,处理一些事情。
分明是个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可许识风总觉得有种茫然的担忧萦绕在心头,这种感觉和当初迟良跑来看首映礼,自己站在路边目送他的保姆车消失在夜色里时一模一样。
可莫名其妙去打探前男友动向的这种事,他也实在做不出来。睡前许识风迷迷糊糊地想,等回蓟津后,找个理由去那个琴行看一看,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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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平稳落地蓟津,许识风突发奇想的计划还八字没一撇,就有人预定了他杀青假期的第一天。几乎是在他出航站楼的同时,何惬一个电话打过来,张口就是天塌下来了你也要中午和我一起吃饭,问就是有大事要分享。
再具体点问什么事情,这人就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搞得许识风都紧张兮兮起来。正好家里叫了司机来接人,许识风直接让车开去了何惬发来的地址。
是他俩的老地方,那间有一整面玫瑰花墙的餐厅。好在餐厅中装扮着花墙的二楼是会员制,许识风就这么大咧咧坐包厢外,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何惬早早坐在了他们的老位置上,撑着下巴东张西望的,一副坐不住的样子。看到许识风后更是恨不得从位置上站起来,铆足了劲冲他挥手,动作幅度之大,有几桌散客都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
“可以了可以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许识风快步走过来,免得何惬继续做显眼包。
何惬已经点好了餐,他只需要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坐下等着上菜就行。许识风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不急着说嘛。”何惬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许识风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逼得何惬眼珠子来回转了几趟,嘴倒是严得要命。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偷感巨重。”许识风衷心评价。
“去你的,”何惬短促地笑骂一声,又是一派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天餐厅里的表演是小提琴,弦乐悠悠飞扬,和煦而妥帖。小提琴是何惬唯一染指过的乐器,于是许识风等半天,等了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拉得这么一般,都上哪找的人啊?”
“找的学生兼职?勤工俭学吧。”人不想说,许识风也不会追着他问,索性闲闲聊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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