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无可奈何,只得答应。若是别的人家,人口很多,王府里除了他们三个,并没有别的主人家,也只能去了。
宴席散去之时,薛映刚刚能把孩子放到床上,他松了口气,回头看见温承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回来了怎么不同我说?”薛映望了一会儿,温承依旧没有靠近。他只好起身,小声道:“当真喝多了?”
薛映走过去,温承反而退后了一步,在薛映迷惑的眼神中解释道:“我喝了酒。”
孩子不能闻到酒气,薛映则是不喜闻到酒气,故而温承并不靠近他们。
温承明明是想过来的,却又没法靠近,薛映只觉得这样真是太残忍了。于是他伸手将人拉过来,亲了上去,“我尝一尝,也不会怎样。”
薛映从前一直觉得酒味太过浓烈于是不喜,但这次闻到温承身上的酒气,尝到唇间的酒味,倒也不觉得很抗拒,反而觉得有点特别。
就像他曾经看过的雪,明明知道它是凉的,他也不喜欢寒冷,摸到的时候却觉得惊喜。因为他心里有一种期待,那一瞬间寒冷与否没有那么重要了。而现在,他抱着喜欢的人亲,哪怕酒气不太喜欢,也没有那么的明显。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被温承吸引住。
“怎么样?”温承问他,怕他实在不喜欢酒。
“我们悄悄地回去吧。”薛映道。
温承熟练地将人拦腰抱起,步入内室。在这里,无论他们说点什么,想不想做点什么,最终都会吵醒孩子的。
满月酒之后,王府上下人等皆是沉浸在喜悦里。这一个月府里添了人丁,而他们拿到了不少赏钱,每个人都是高兴的。直到这一日,一道军报传了过来。
“八百里加急,关外四城沦陷。”
第54章
关外这些年来变化颇多,大胤建国伊始曾在此建城并派遣官员,几十年前在变乱中被戎族夺走,直到十几年前温承带兵夺回失地。可戎族并不愿回到家乡,便想尽法子想要侵占大胤的土地,他们嗜血好战,最终在几次大的战争后,只剩下了很少的人口。这些人返回故土,一直仇恨着大胤。
后来温承将关外的兵权归还给了朝廷,前往西北抵御那边的北狄人,朝廷派了数位将军前往关外,徐增便是其中一位,故而他对这里的诸多布置都很熟悉。从西北逃离的过程中,他原是想途径关外逃亡往更远的地方,潜下来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却没想被那些戎族人捉住识破了身份。
那是曾经在关外肆虐也是被温承打到几乎灭族的戎族部众。这一代首领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他从徐增口里得知了很多事情,明白大胤即将发生一些变化,而现在正是关外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等到大胤那边已成定局,必然会加固关外的防守,再往后,他们想复仇想要占据关外会更加的困难。于是他们连夜动手,趁人不备之际连夺了好几座城池,关外地广人稀,住的人并不多,兼之数年来接连换将,守兵也变得懈怠,故而他们一路算得上进展迅速。
他以为这次可以长驱直入,但这半年间温承重新在关外布置了一道防线,截断了猛烈的进攻。
京城,温承看着关外的军报,面色凝重。他手里执掌着兵权,最是知道一场战争下来会是尸山遍野。故而他对兴和帝的态度转变之后,依旧并不想大动干戈,而是选择仔细筹划,想要减少伤亡。这半年他一直在联络这些年他培植起来的各方势力,在很多重要地方换上了效忠自己的人。这些都需要时间,在一切完成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没想到兴和帝竟是再次将人逼跑了。
“陛下会让你出征吗?”薛映问道。
“大约会派别人去。”温承道。他很清楚兴和帝并不希望他领兵,大胤朝虽有其他能打的将军,但大多都在西北,是他的手下,而北面从西边赶到东边,也需要数日的功夫。皇帝估计会派一个自己的心腹去打。
“那别人会打赢吗?”薛映很是担心,他并不希望温承前往战场,也希望早早能赢,但兴和帝的心腹臣子,都不太靠谱。
温承道:“但愿吧。”急也无用,他自然不想让大胤的军队输。可他去不了战场,并不能最终左右战局,根据眼前的形势,这将是一场硬仗,结果难料。不过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当边境急务没人的时候,便是他要顶上的时候。但那些还在城内坚守的将士,不少是他的旧部,他也会想办法尽可能让防线撑得更久一些,也让这些人活得更久一些。
果然,兴和帝派了自己信任的一位将军携兵前往,半个月后,关外再传败绩。原是戎族首领设了一个陷阱,诱使刚到关外的大胤军队出城,那将军不听守城士兵的劝阻贸然行动,最终大多数人折在城外,只有少数士兵躲回城内。
这一波折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岌岌可危,此刻戎族人离京城不过几百里,太近了。更何况,戎族一路杀戮而来,抢掠无数,不仅让关外百姓和守兵人心惶惶,京城的达官显贵们亦是担忧。
眼下他们需要有一个人来重振士气,重整民心,十几年前收回关外的温承便是最好的人选。兴和帝最终妥协,让温承带兵前往关外。
收到消息之后,薛映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看向温承。
温承伸出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说道:“我会送你和孩子前往泊州。”
“我不要。”薛映下意识地拒绝,然后说道,“我留在京城里,这样皇帝对你也放心,你只送孩子过去就好了。”
在王府中,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王府的下人们规矩很严,并不敢随意议论,可是他跟着温承看过很多史书上的故事,也知道兴和帝的疑心。带兵打仗能够成事并不能只依靠将军的勇猛,还要有后方不停地供养。
而温承重新领军之后,兴和帝会更加忌惮,会安心地给他输送粮草吗?自从起了战事之后,他这几天反复地在想这个问题,最终有了一个想法,也许他留在京中做人质,皇帝便能放心些。
以妻子儿女为质,是懦弱无能的人做出的抉择。温承自小目睹权力倾轧,知道太多被父母亲族牺牲的儿女是什么下场。现在的局面,哪怕仓促起事,也有极大胜算,只是他赢了之后依旧要前往关外,又是新的变数。
温承拒绝道:“你和孩子一起去封地,他没法在粮草后援之事掣肘我。”小皇帝什么心思,他们心知肚明。今日见皇帝的时候,兴和帝甚至表示要将端王妃和世子接入宫中照顾,只不过被他拒绝的彻底。他知道兴和帝很不满意,但他宁愿自己冒一些风险,而不是让这些争斗波及到薛映。
“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去关外。”薛映又道。这几日他总做一个溺水的梦,梦里他们还在九凤山中,他自己困在水里,温承则背对着他向远方走去,而前面正是悬崖。他想喊出声,却因为挣扎在水里毫无办法。梦中焦急和绝望让他心中担忧,他不想和温承分开。
“那是战场,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泊州,我才会放心。”温承道。现在关外的局面很糟糕,他去了也得经历一场恶战,并不能找出一个真正安宁的所在让薛映待在那里。
薛映知道温承对他有着可以说得上过度的保护欲,尤其是在让他吃苦这件事情上。“你总担心我吃苦,可我不怕吃苦。只要在你身边,无论怎样都是不苦的。”
“听话。”温承的态度不容置喙,哪怕他的语气很柔和,像是在劝说,“带着孩子去泊州待一阵子,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薛映摇头,他同样也放心不下,他恳求道:“你总把我当个孩子总觉得我还小,只有我过得无痛无忧才是好日子。但我不是个孩子了,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知道你不是孩子,”温承目光柔和,望着薛映很久,用一种商量的口吻,“你已经做爹爹了,启儿那么黏你,也舍不下你,你也得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西北夏时酷暑,冬时严寒,泊州的环境更适合孩子生活。”
薛映看着温承,知道他没办法说服他了。他很想不顾一切地陪着温承一起,但今时与往日不同,这样的话实在是任性。在这个时候,他的确也得承担起责任来。温承会守好大胤的边境,他也要照料好他们这个小家。
泊州是先帝赐给温承的封地,与京城隔着十几日的路程。当地虽说不会缺吃少穿,可这次少说也会住几个月,还得收拾些东西。
次日一早,薛映看着温承去了兵部,便想去收拾行李。面对室内已然收拾好的箱笼,薛映已然明白,温承早就预料到今日了。
他一时沉默无语,侍从问他可有没有其它想收拾的,薛映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不甚舒心的样子。
明明前几日还是那样的难舍难分,现在却是这个样子。几天的时间,薛映心里已经想明白,其实温承心里也不好受。从战事一起,温承每天都很忙碌,薛映知道他虽然未能领兵,还是想尽办法想要帮助大胤的军队,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分开。
温承对他说过的每句话,每一次承诺都是认真想过的。如今面对这场意料之外的分别,心里怕是也在自责了。
薛映坐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叹了口气。
夜里,温承回到家中,两人一起用膳。这几日他们说过的话都很少,也不是赌气,实在是没有兴头,薛映能感受到温承总是看着自己,气氛更加凝重。
明日就是分别时,今日还是得好好说几句话。薛映问道:“都妥当了吗?”
“嗯。粮草一直在往那边运送,将士们明日便出发。”温承道。这几日他们在从往南一些的地方调兵过来,大部分用来加强京城防卫,和他去关外的兵卒算不得多。
“你不用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我和孩子。”薛映尽量让自己脸上带着笑,他抬手放在温承的肩膀上,“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他忍不住想要哭,可又不想让温承看了难受。他看到温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静了一会儿,他发现温承在帮他擦拭眼泪。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温承感到喉咙滞涩,他轻声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好。”薛映忍住抽泣,望着温承,眼里含泪。他趴在温承的肩头上,想了很久,说道:“我可不可以给你写信。”
战事是连军报传送都很困难,更何况是家书,薛映不敢贸然寄信,只能先问一下。
温承许诺道:“等局势平稳,我派人送家书。”
“嗯,我等着你的信。”薛映重重点头。
第55章
那日温承命大军先行,自己则是亲自送薛映离开了京畿一带,方才连夜赶路。
薛映渐渐接受了分别的现实,坐在马车上陪着孩子前往泊州。去泊州是一段很长的道路,路上又带着孩子,故而连续行驶了许多天。
一路上他很想温承,有时候会闭上眼睛,假装温承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但他睁开眼睛,又发现眼前空茫一片。他感受到失落和孤单,只好在心里告诉自己,重逢就在很快以后。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他们的孩子有时候也在到处看,像是在找人。薛映一开始不太确定,时间久了,他能够确认,孩子就是在找他的另一个父亲。
之前一家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乍然的分别让他们都很不习惯,哪怕是一个小婴儿,都流露出了不适应。薛映虽知道还要再等待一段时日,但他几乎每日都期盼着温承的家书能够寄来。
在漫长的路程之后,薛映到了泊州。泊州是一座临水的城池,四面交通便利,水陆运输繁忙。时不时能看到商队和货船,就连运往西北的运粮船都会经过这里。
大胤的藩王们受封之地多是边疆,本有着镇守疆域的作用。像泊州这等位置绝佳的地方一向是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的。薛映回忆着曾经听到过的一些内容,他逐渐明白,温承为什么没有那么的担忧粮草,恐怕这么多年在其中已有相应的布置。
作为封地,泊州城北面同样有一座端王府,据说是先帝亲自指派人建造的,占地比之京城的王府宽阔了不少。马车行驶到了王府侧门,薛映先是掀开车帘看了一会儿,方才进去。
在泊州的下人早已收到了消息,此时正站在院中迎候。薛映抱着孩子来到了寝殿,看了下给孩子布置的床铺,倒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将孩子安置好了,方才去用膳。
住在泊州,依旧是钟贵并管家等人处理好府内上下事务,薛映则没什么好忙的地方,每日只需要听他们来汇报今日做了何事,将要做何事。
泊州偏南,将要进入初夏,早已没有寒意,薛映时不时带着孩子一起在庭院外面走动。王府里建有亭台楼阁,因是名家指点建造,每一处都极有意趣,与京城王府有很多不同。
因着园子很大,每日走一回,走了半个月,不过到了十之三四的地方,还有大半并未看过,薛映无甚好奇心,只是数着日子进去逛,待到孩子没精神了,就返回寝殿。
每日夜深之时,薛映都会拿起笔来写信,信件自然全都是写给温承的。哪怕这些信送不出去,他仍是每天会写。这些分别的日子,他用很多事情来抒发着想念,也期待着重逢的那天。
泊州虽在北方,较之京城往南不少,夏天热得更早,五月的一日起床后便有热风拂面。薛映在南疆时热惯了的,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见大家都已换上了轻薄夏衫,记挂着热起来孩子会觉得不舒服,便与钟贵等人商议。
“依奴婢看,泊州热得早,酷夏之时恐是比京城炎热许多,奴婢这几日瞧了,王府里有避暑的凉屋,可稍加布置,便可以搬过去住。”钟贵提议道。
薛映点头,见孩子今日睡得早,想着暑热袭来时往往毫无征兆,便决定趁此时去那几间凉屋瞧瞧,提前布置下。
凉屋建在花园中的河畔,一行人并不着急赶路,于是踱步过去。一路上,薛映可有可无地看着路边两侧,并无甚兴致。这座王府建成已有十年,温承只在三年前回来过一次,命人往这边陆续搬了些东西过来,多是年少时用过的一些东西,薛映大多看过,除此以外,再没有温承留在这里的痕迹。
从前在京城时,哪怕是万物萧索的深秋季节,只要同温承在一处,薛映觉得走在哪里都很有意思。可现在分别两地,他只觉一切索然无味。直到走到后花园的最东侧,薛映眼睛不经意往那处看了一眼,目光登时被吸引住了。这里竟是一大片山茶花,每一株花含着花骨朵儿,看上去花期将近。
薛映望见眼前的一幕,先是呆愣了许久,然后才看向钟贵。
钟贵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薛映的反应,适时道:“这原是王爷打算移入京城的,山茶花多是冬日开放的,唯独这个品种可在初夏开放,原是想着赶上您的生日送去的。”
37/47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