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日未见,原本意气风发的罗采买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怎么,”贺晏问,“他有没有难为你?”
前几日他可是找了机会将罗采买那还未抵扣完的六钱碎银子给退了回去。
原本他以为罗老爷能顺利当上副会长,说不准还能搭上罗采买的门路,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薛副会长捡了便宜。
他估摸着罗府和刘府两家最近都不会想看到他们家的豆干出现在眼前了。
索性贺晏自己就去退了,免得之后会有麻烦。
现在看来罗采买这几日在罗府也并不好过,贺晏庆幸地想,还好前几日去退了。
虽然副会长落选的事与罗采买并无关联,但罗老爷却是真的厌弃了他,不仅禁止底下的人在府里吃豆腐吃豆干,还勒令他们将之前准备的熏干卤干全部丢出去,就连提到“豆”字相干的事物都不能提。
这回见到余满,罗采买想到自己处境脸色才会难看了。
本以为自己能借着豆干扶摇直上,没想到是人家站在浪尖潮头了。
若是贺晏他们迟些上门或者这银子没退回来,罗采买兴许还真的会出手让他们吃些苦头也不一定。
但谁让眼下已经没甚关系了,罗采买到底是个拎得清的,也没有出手找麻烦。
“那倒没有,”余满摇摇头,只不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他们本就是普通的主顾关系,余满想了下又抛之脑后了,他问起刚刚的事情来,“签契约的事怎么样了?”
贺晏低声给他看了下契约,“签了,快看。”
余满轻轻捧着掌心上薄薄的几张纸,他也就认识家里人的名字,还有一到十,加起来都不到三十个。
但他看得很认真,眼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贺晏说,“惠如楼明后两天都是豆干卤干三十斤,往后是二十斤豆干、十斤卤干,而沈记食肆从明日开始就是十斤豆皮、五斤卤干,还有一家酒楼叫九江楼,他家主要是开夜场卖酒的,所以每日要了三十斤卤干当下酒菜。”
“多少……!”
余满直接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又问了一句。
直到贺晏重复了一遍,他难以置信道,“那我们接下来半年,每月光就卖给他们就能收入十多两了吧!”
“是啊,开心吗?”
余满用力点头。
“开心!”
……
三人轮着干活,等摊子的豆干所剩不多了,余庆礼一个人也能管得过来,贺晏便带着余满四周逛逛。
今日不是大集,但来往的人也不少。多是与贺晏他们一样,两两结伴的行人。
“汪汪……”两声微弱的犬吠吸引了贺晏的注意,他顺着声音走过来。
角落蹲着一个岁数不大的年轻汉子,前面的篮子里窝着两条毛茸茸的小狗,应该是月龄两个月不到的细犬。
贺晏指着篮子问,“这狗崽怎么卖?”
年轻的汉子原本已经等到绝望了,见有客人上门,比出两根手指,“只要二钱!”
家里的大狗一个半月前生产,一窝生了四条小狗。
再加上他大嫂又怀孕了,家里的花销紧张了不少,五条狗根本养不过来。
最后只能挑出三条小狗卖出去,而今天已经是他在这待的第四天了,前面三日他只卖出去了一条狗给一个猎户。
那条狗毛色最好,是纯黑的,而这两条毛色有些杂了。
要是今日还没有人买,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是断断不可能让它们回去的。
余满一听狗崽要二钱,立马瞪圆了眼睛后退,这也太贵了吧!
那汉子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客人您别觉得贵,这是细犬幼崽,他们的爪子和牙齿一看就是看门抓贼一把好手,前面那条被一个猎户带回去当猎犬了,都是一窝出来的,他们绝对值这个价钱。”
“贺大哥……我们不要……”
余满还是拒绝道。
汉子闻言垂头丧气,这已经是四天内不知道几回了,本来有意愿的人家一听到这个价钱就不干了,有些离谱的人家还非要他几十文卖出去!
这哪成啊,这细犬跟普通的黄狗可不一样,几十文肯定买不到啊。
汉子本觉得要是真的是爱惜狗的,一钱银子他便宜些卖,也就卖了,但是每当他松口,人家反而非要咬着这个价格。
见他们不是真心爱惜小狗的,汉子忍了忍直接将狗抢回去了。
贺晏说,“买吧,家里经常只有小冬一人,买回去既可以陪陪他,又可以看家。”
“……成吧。”余满最后说。
见他点头,贺晏掏出碎银子,说道,“两条狗,三钱,行不行?行的话就全要了,不行就算了。”
“行!”
汉子闻言,顿时一扫之前的沮丧,也顾不上价格,直接就答应了,再拖下去他真的怕这几条狗会出问题。
而面前的夫夫,他刚刚观察了许久,俩人年纪不大,衣裳整洁没有补丁,牙齿洁白,手指没有污垢,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再者说话语气平和,夫夫间关系也融洽。
应该会善待它们吧。
汉子露出笑脸,最后挨个摸了摸两条小狗。
他依依不舍将篮子递过去,“这给你们,如果,如果你们以后不想养他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家在大田村,你到了一问就知道了……”
“可以吗?”
贺晏将碎银子递过去,“可以,大田村是吧。”
交易完,他们就分开了。
小狗在篮子里“嗷呜嗷呜”,奶声奶气的。
余满好奇地看了几眼,发现这两条细犬皆不是纯黑色的,一只脖子有白毛,一只脚上有白毛。
脸颊长窄,鼻子嘴巴尖尖的,眼泪水汪汪的,看起来炯炯有神,还挺威风凛凛的。
余满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贺晏干脆把篮子递过去,“小满,你拿着吧?”
他还没应承下来,手已经不自觉地接过去。
贺晏思索着中午吃什么,余光扫过肉档,他停住脚步,走过去买了两斤五花肉和两条大棒骨,“小……”
人呢?
贺晏扭头一看,余满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赶紧丢下三十五文钱,原路返回。
就见余满站在杂货铺前,手臂提着高高的,专心致志对着篮子的小狗自言自语道,“嘬嘬……给你们起什么名字好呢?小白?小黑?不不,这分不清……不如就叫……”
贺晏凑到他耳边,“不如就叫余大花,余小花吧。”
声音在耳畔响起,余满整个一激灵,倏然抬头,视线终于从狗崽身上离开。
“贺大哥,你怎么吓人!”
至于什么小花大花,他一点儿也没听见。
贺晏:“……”
看来是真的没发现自己落过单。
明明一炷香之前,这哥儿还一副硬心肠的模样,对着两条狗不为所动,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真香了!
贺晏阴恻恻:“把狗给我,不许再看着他们了。”
“哦……好吧,”余满讪笑,他立马指着面前的杂货,话锋一转,“贺大哥,家里好像缺盐了,进去看看吧。”
贺晏:“……行,正好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货架上琳琅满目,林林总总的商品特别多,贺晏一眼扫过去就见到了糖、盐、香料、种子、鞋垫、簸箕、木桶等十数样物品。
他往种子那边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想要的玉米粒、辣椒籽、土豆番茄红薯等种子。
贺晏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小狗在篮子里“嗷呜”出声,爪子倒腾几下,将盖在头顶的布抓下去,你咬我躲玩闹起来。
“小满,你挑完了吗?”贺晏将布原封不动盖上去,他什么都没挑中,准备喊上余满回去。
“我挑好了!”
余满抱着大包小包跑过来,双手一摊。
贺晏粗略看了下,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他挑了一斤麦芽糖,一斤白糖,一斤水果糖,又买了一斤盐。
林林总总花了一钱多。
贺晏:“……”
请问,今日起种甘蔗还来得及嘛!
第37章
一大清早,河水缓缓流过,石阶上就有不少妇人夫郎端着木盆过来盥洗衣裳,正好从后边看到余满他们三人上了竹筏。
竹筏上箩筐满载的景象瞬间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
“满哥儿他们到底卖什么啊?这两日就连礼小子都出门去帮忙了,你们知道吗?”
“嗐,你家在附近都不知道,我们哪知道啊!”
竹筏的身影逐渐远去,大家的讨论声愈发激烈,有人怂恿道,“你没上门去偷偷看啊?”
“你咋不去!”
他又不是傻的,好奇归好奇,偷偷摸上门是万万不能,要传出去指不定挨骂的还是他。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谁家有一门手艺不藏着掖着,留着自家生金鸡蛋啊。
若是能偷师成功那也算本事一件,可要是期间不走运被逮住了,打断腿都是小事一桩了。
自从村子里知道余满做豆腐还要请自家兄弟帮忙后,有些人便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哪怕他们不懂怎么点豆腐,但有脑子的人就知道,这活儿哪里用得着四个人齐上阵啊!
因此其中肯定是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就想搞清楚个中缘由,若是自己能借机蹭上一把那可就赚大发了,若是蹭不上看个热闹也好啊。
只不过他们到底顾念着余远山这个村长大伯在,平时不敢耍横闹上门去,只在背后偷偷打听,或者在早上,纷纷借着买豆腐的名义上门打探起来。
但也没打听出来个所以然。
眼下见贺晏他们又出发往县城去做生意,顿时心里酸溜溜的。
“满哥儿的日子过得真舒坦啊!”
有人感叹起来,声音里很是羡慕。
作为哥儿,不仅能撑起余老二的门户来,还能带着兄弟发大财!这说出去,谁不夸他一句能干,谁不希望自家哥儿姐儿也能像他一样呢!
怎么同样是哥儿姐儿,区别就这么大!
“一个哥儿……有什么可牛的,在家多生几个儿子才是正经事!汉子多了还愁挣不到银钱吗!”
澡豆子在衣裳上摩擦起泡,张婶子突然开口。
张婶子,也就是李铁柱他娘。
李家一直有意想让李铁柱入赘,家里真的太穷了,就算官配了媳妇也没地方给他们住了,因此一开始听到余满说要招赘婿,除了老四本人,其他人都挺乐意的。
刚应承下来,就又听说满哥儿娶个汉子回家肯定是为了磋磨他,说得绘声绘色的,再加上李铁柱本人坚决不想入赘,她就只能一早去拒绝了孙媒人。
现如今看来,流言果然都是假的,那赘婿日子过得可比大家都自在,小两口整日奔波,但只要在村子里就没见他们有什么摩擦的。
可越是这样,张婶子的心气就越难平,要不是他们李家拒绝在先,哪有轮得上姓贺的啊。
因此遇上他们家的事,她总是按耐不住要说上几句。
沈乐一直不吭声,村里的人见满哥儿挣钱酸言酸语肯定有的,但也不敢说得太难听,沈乐只能充耳不闻。
但张婶子这话不止酸,还特别难听刺耳。
沈乐作为满哥儿的好友,势必是要帮嘴的。
他说道:“哎哟,婶子,你生的够多了,四个小子怎么也没带你发发财啊!我怎么好像听说连娶媳妇的银钱都掏不出来了啊?”
这么些年,沈乐再软和的性子多少也学到了几分。
阴阳怪气起来还怪让人觉得真诚的,毕竟谁不知道这李家是属于越生越穷的典范呢!
四代同堂说出去好听,实际上二十多口人挤在一块儿生活,就连撅个腚放个屁就能毫无隐-私可言,能舒服到哪里去,也就骗骗自己寻个心理安慰罢了。
石阶上连着“噗嗤”了好几声,年纪大的人家毫不掩饰地笑出来,年纪小的哥儿姐儿抿着嘴偷笑。
张婶子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指责道,“你一个小辈,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有,你嫁给易小子都多久了还没开怀,我看你不会是怀不上了吧!”
“大柱他娘,你给老娘闭嘴!”莫婶子恼怒了,衣裳摔在她面前,河面砸起阵阵涟漪,溅了张婶子满脸水珠。
莫婶子怒骂:“乐哥儿是我们余家的儿夫郎,轮不到你这个老货指手画脚的。”
“况且我看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莫婶子转身抓着乐哥儿的手安抚道,“乐哥儿,我们迟几年生,免得生了没钱养就完蛋了!”
衣裳就要顺着水流飘走,沈乐用捣衣服的棒槌将衣裳挑回来,用力搓洗了几把,笑着说。
“好,都听娘的,娘我们回吧,别与她说了,他们李家穷得揭不开锅了,肯定见不得村子里的其他人挣钱!”
婆媳二人端着干净的衣裳离开。
听了沈乐的话,其余人一边笑一边说,“哎呀,我也回去了,确实该多挣些再生小孩,不然以后娶不上媳妇了哈哈哈!”
“可不就是,以后挣了钱还得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
“……”张婶子被臊了一脸,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去。
路上,莫婶子明显有话想说,沈乐见状:“娘,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莫婶子斟酌开口,“就是娘想说的是,今日这话不要,不要……”
沈乐想到余易的爷爷奶奶,自然知道他婆婆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了,不就是怕余老汉他们听了又作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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