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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拂裳恢复了往常的漠然：“自然是呆在宫中，等你回来。
洛青神满脸的失落：“好吧。”
——
霞光万道，乍现天光。
洛府自一早都是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
洛青神坐在窗前梳妆好，搞了个比较利索的发式，然后还将剑召出来细细沿着那凹陷下去的纹路擦拭一番。
於拂裳坐在床边穿戴衣裳，她一手将月白外袍拢上，然后走到洛青神背后。洛青神见镜中倒映的另一容颜，满心欢喜地转过头来。
“师姐。”
於拂裳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垂下眼帘，因为早上起来的声线比较低柔和几分几分的沙哑，所以说起话来也是万分缱绻勾人的，“参加完雀灵仪式，我们便设个宴，特此为你成为洛家家主庆贺。”
洛青神通过镜中，去看身后女子的脸，她的唇色自然，是殷红的。她眼角微微上扬，称得她脸上都带了些温和的笑意。
洛青神接着去看她眼底的神色，似夜幕中那渺小的星子，她拼命的想去看清，可看到的就只有那朦朦胧胧的一圈轮廓。
於拂裳从前待人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从顾笙歌殿中出来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两极反转，丝毫找不出原来的踪迹。但最近又是慢慢的恢复了过来，不过洛青神还是觉得陌生。
因为，那笑总是来得没有理由的，洛青神从她脸上看到的，是势在必得的小人笑意，形象点来说便是伪君子，皮囊开始被撕破时显露出来的马脚。
洛青神想到这里，面色倏地冷了下来，她手中摩挲着那只木簪，她记得是於拂裳送给她的“迟来的见面礼”。这只簪子一直被她戴在头上，色泽润滑，还透着青檀香味，用指腹轻捻轻揉，然后再放下，手指上就染上了青檀木味道。
洛青神目光暗沉，眼帘半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光彩，她将剑忽然放下，然后站起。
於拂裳没有退，少女的站起转身，让少女的额头直直顶住了她的下巴，於拂裳眸子垂下看她，洛青神抬起眸也同样看着她。
“你，是黄鼠狼么？”洛青神迎上她那含着不屑的眼神，质问道。
於拂裳细眉轻挑，似是觉得她这个问题新奇，“我自然不是黄鼠狼，师妹何出此言？”
“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狡诈。”洛青神带着点冷意，又再次问道。
於拂裳笑容逐渐被敛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答案。不过让洛青神意外的是，於拂裳她并没有反驳，而是就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黄鼠狼几时狡诈？也只不过是在为了谋取食物时狡诈罢了，世人皆是披着这幅黄鼠狼的皮囊，在这尘世中苟存，我也同样，包括你也是。”
洛青神默语。
烂柯棋局，千年来，还是无人能解么？
“你不是她。”洛青神冷冷吐出四字。
於拂裳是独处一隅，是不理俗欲，在神坛上睥睨众生的神，才不会是这么恶心的伪君子，洛青神万分肯定，现在面前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或者是说，流谷在徐澜洞外告诉她顾笙歌回来把於拂裳召进殿内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她了。刚开始她也就只是怀疑，於拂裳是被顾笙歌施了什么秘法，但，现在看来，怕是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了。
语驰剑“飒——”的一声，脱鞘而出，闪着诡谲寒光。
她将剑尖直指面前这个人，寒凉剑刃上倒映着女子似笑非笑的面庞。洛青神抿紧了唇，这幅笑脸，总是看得她毛骨悚然。
明明是那样不管看了多少次都是惊艳的脸，可是现在在她看来却是陌生的，好陌生好陌生，还透着来自大蛇一般的压迫危险。
面前的这个女子却是扬起抹阴深笑容，用并起的两指将那冰凉剑刃从自己面前推开。洛青神冷哼一声，将剑收回负在身后。
“如今你我也要剑锋所对了么？”
於拂裳的声音夹带点苦楚，她眉峰微蹙起，整个人顿时显得凄苦忧郁了起来，就宛若那荒漠里天上扬起的烟一样，风一吹，便散得一干二净了。
“不，不是，师姐你误会了。”
洛青神不敢去看她那眼神，只是匆忙将脸侧开。“时间快到了，我们还是赶快过去罢。”
洛青神道完一句后，便连忙绕过於拂裳，背起自己的包袱，出了门去。
洛家试炼场上已经来了几个旁系的弟子，他们都已经在场上排好队列等着了。见洛青神来了，都颔首作了一揖。然后见到洛青神身后的於拂裳时则是满脸疑惑不解。
他们都是从其他地方赶到京城来的，没见过於拂裳也是正常，洛青神主动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当朝的长公主殿下，同样也是我的师姐。”
那几个少年少女面上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都齐齐问了声候。於拂裳朝他们轻笑后，便站到了洛青神的旁边。
她轻轻拍了拍洛青神的肩膀，然后柔声说道，“安心去罢，我在宫中等你回来。”
洛青神听到这番话时却是心神不宁的，她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然后於拂裳就站在她的身后，目送由洛青神带领的一行人远去了。
“洛姐姐，长公主殿下对你可真好，我听那集市上说书的都是说她，七分真，三分伪，对人可是有两幅面孔呢。”
洛青神听到队中的其中一个少女说完这番话，心，猛地跳了一下。
七分真，三分伪么？
不过还是强扯出抹笑容，答道，“怎么会呢，殿下对其他人一直都是像对我那般对待呢。你们莫要听那说书的乱说，这世间，毁在了说书人嘴下的英雄好汉可不少。”
“洛姐姐通透！”少女笑嘻嘻的。
“对了，我们各自还不知道各自叫做什么名字呢？不如都自我介绍一番。”
“在下琉荧洛府，洛舒洹。”刚刚问她话的少女一袭天蓝轻衫，软剑当做绸带束于腰上，少女语气轻快，脸上尽泛桃花之色。
“在下岐褚洛府，洛白。”
乌发清朗的少年，剑眉星目，银灰色贴身便装上云卷云舒，一只全身明澈玉笛别在腰间，他微垂眼谦逊说道。
“在下叩青洛府，洛新荷。”青衣少年拱手，眉眼淑然，不禁让人想到那江南池中荷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在下道鸣洛府，洛阳祁。”黑衣少年正气凛然，眉眼傲人气息更甚，他低声回应道。
“到我了，在下枭花洛府，洛青神。”
四人自我介绍完，皆是轻轻一笑。
第62章
一行人先是去到府外的一个茶肆, 茶肆已经被他们几大世家承包下来了，是专门给他们参加雀灵契约仪式的家族子弟所备的。
正逢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无奈行程只好延后。
那如细针般的雨丝落下, 万里长空乌云密布,整个天际都被覆染上了一层江南水墨的颜色, 雨, 淅淅沥沥, 而这仿佛置身于江南的他们朦朦胧胧。
皆成初出深山的道童。
茶肆里吵闹，洛青神只是带着他们寻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小二替他们上了茶水，洛青神将半个巴掌大的茶盏握在手中，缓缓摇荡着。
茶水深绿, 犹如绿潭。受着少女动作的摇晃幅度中央卷成了一个小漩涡。洛青神目光不经意间瞟了眼这茶水，也无心再饮。她抿了唇角，垂着眸子声音微扬的唤了声, “小二——”
店小二着一身深蓝布衣, 听见有人唤他, 连忙将手中倒茶的茶壶收起, 然后朝他们这边回望了下。
“姑娘可有何需要？”
洛青神似是忖了会儿, 然后才抬眸看向他神色慵懒问道, “你们这里可有一种名为，‘飘雪’的茶？”
店小二提着茶壶，眼珠子转了一转，然后点头哈着腰笑道, “自然是有的, 不过飘雪不在名单范围内，上头要求筹备统一绿茶, 姑娘要求外点的话需要自付。”
洛青神闻言，从兜里摸了几块玉灵石出来，她将玉灵石搁置到桌上，红唇望着小二轻问二字，“够么？
小二见这么好看的姑娘一双水眸望着自己，自然是红了脸不敢多瞧，只是连忙将玉灵石摸过去，面上扬起抹极为明媚的笑容，连说道：“够了够了，还请姑娘稍待片刻。”
话语落下，小二走远。洛青神闭上眼睛，单手扶着额头，边扶着还边用手指揉着眉心。
“青神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少女洛舒洹凑到洛青神跟前，柔声问道。
洛青神满眼疲惫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满是苦楚的强扬起抹笑容，说道，“昨日睡得较晚，难免困倦，小憩一会儿便好。等下小二递茶上来你们将我唤醒便可，这飘雪茶味道属实不错，大家定要好好尝尝。”
洛舒洹欲言又止，洛青神不再看她，单手撑着脑袋就这么开始闭目小憩起来，一闭眼，脑海浮现的又全都是那如玉面容。
等她睁开眼睛时，外头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但是依旧是还在下的。她是被洛舒洹拍醒的，不过一抬眼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庞。
“阁下可是枭花洛府来的？”
洛青神收起眼底的惺忪睡意，望着面前这个怀着剑的蓝衣女子回道，“正是，只是不知阁下有什么事？”
那女子面容如雪般的灵动清透，给人一股子冬日雾凇冰冷剔透之感，而她怀着的那把剑的剑柄下悬挂着一簇冰蓝流苏，再加上她向这走来身后一桌有意无意投向自己的目光。
洛青神就更加确定了，面前这个女子一定是某个世家派出的直系代表人。
“你好，我叫苏长歌。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共同爱好。”洛青神依旧是坐着，她冷眸淡瞥，正要准备拒绝，但是身后的洛舒洹突然戳了戳她的肩膀。
只听洛舒洹在她旁边轻声说道，“青神姐姐，是长公主殿下。”
洛青神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眉心蓦地一跳，她顺着洛舒洹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只见那朦胧烟雨中，一人策马从长街那头闯入这烟雨，闯入她的视线。
洛青神双瞳紧缩，连忙站起与苏长歌擦身而过。
“师姐！”洛青神站在檐下，视线全被自檐壑低落下的雨水形成的一屏雨帘填满，她扯破了嗓子喊道。也不管身后到底有多少视线投来，就这么接连唤了两声。
那马上的女子勒住缰绳，马儿都立起来了一个弧度，马上的女子高冠束发，面容清冷，她眼底神色被这烟雨蒙上了一层雾气，洛青神看不清。
洛青神顶雨冲出去，站在马下看她，却发现这人身上一点雨都没有。於拂裳薄唇微抿，她翻身下马，同她对立着。
神色幽深得看不出来。
也不知从那变幻出了一把丹青伞握在手中，一把偌大的丹青伞渲染着墨色就这么在头顶上散开，感到头顶上的烟雨被阻断，洛青神后知后觉地看向了那捏着伞柄的好看的青葱玉指。
“你们怎么还不走？”於拂裳垂眼望向她问道。
洛青神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这不是下雨了么？行动多有不便，所以便在包下的茶肆里多做了会儿停留。”
“等你回来我便教你如何用气隔断外界。”於拂裳扫了眼洛青神已经打湿了的刘海，似无心的说道。
洛青神尴尬地将自己刘海拨向一边，她强装下自己的不自然问道，“师姐要不去茶肆里坐坐？”
“也好。”说罢，二人并一同撑伞，从长街这头走到那头，走在於拂裳身边洛青神就老是汇聚不起神来，好像於拂裳只要不是在那种莫名其妙笑的时候，她就又觉得面前这个人一直都是於拂裳了。
走到茶肆门口，在檐下伫立，於拂裳将伞收起，然后放在手心上，眨眼间便不见了，洛青神只觉得新奇。
二人一同推门而进，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她们身上。洛青神领着於拂裳到了他们坐的位置。
洛青神瞟了一眼还没走的苏长歌，选择自动忽视她，她对莫名其妙就过来搭讪的人，总是没有好感的。
座上的几个少男少女都礼貌性的点了点头，於拂裳也朝他们轻轻一笑，那几个血气方刚亦或是清风朗月的少年面色一红。
她们刚刚坐下来，小二此时也就刚好端着一盘茶上来了。一共四盏茶，皆是用透明瓷器装的，於拂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随口问了句，“飘雪。”
洛青神略显羞赧的点了点头，她先将三盏茶为洛舒洹他们分发了，然后将剩下的一盏推到了於拂裳跟前。
於拂裳唇角上扬，也不说什么，就这么接过了。洛青神又让小二再送两盏来，小二应了后就点点头哈哈腰走了。
桌面上的一盏飘雪还冒着热气，上面沉沉浮浮几朵白色小花瓣随着青黄热潮翻涌，沉下去后又飘飘转转的浮上来。气氛又再一次变得安静，还透露丝诡异的尴尬。
“洛姑娘，在下是苏长歌。”
苏长歌手指抠了抠自己的衣角，她再一次开口说道。
“嗯，我晓得你叫苏长歌。你刚刚已经说过了。”洛青神转头看向她，语色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调，但同时又有几分漫不经心。
苏长歌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双颊有些微红，失了会儿神，然后才急忙回道：“我找洛姑娘是因为方才听见了‘飘雪’二字。我想，世间能知能识能赏飘雪的，那定然也算是我苏长歌的一个知己了。”
“苏姑娘，凡事都不要只看表面三分哟，我洛青神也只是一介俗人，所谓飘雪是长公主殿下曾邀我一同尝过，我才知晓世间原有名为飘雪这样的茶的。我最开始吃这一味茶时就只是觉得单纯里面的花瓣咀嚼起来好吃罢了，符合我的牙口。但事实上我对茶丝毫无所造诣，尝不来，也品不来。”
“既然觉得符合牙口，那也是一种品。”於拂裳指尖摩挲在杯盏边沿，在旁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洛青神和苏长歌同时将目光看向她，却只见女子优雅地单手将茶端在手心，然后放在唇边，淡饮了口。
“师姐说得言之有理。”洛青神附和。
这时小二又将剩余的两盏茶端了上来，洛青神递给了苏长歌一盏，“苏姑娘不是独爱飘雪么？现送给你尝尝。不然等上路之后，可是吃不到这样心仪的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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