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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歌目光沉凝双手接过，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同样也是照着於拂裳动作，将盏沿放在唇边轻抿一口，神色认真，仿佛是在认真的做一件很难的事情一样，不可掉以轻心。
“味道还差了些，不过确实是飘雪。”苏长歌沉思几秒，对上洛青神的眼睛，然后将茶盏放下，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茶肆里的茶自然也是比不上你们苏家的。”洛青神回怼，然后自己也是学着她们的模样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不过，那提着碗盖拂弄水面的动作她始终是学不会，所以洛青神就只是放在唇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苏长歌面泛桃花红，没有说话了，兀自在一旁饮着茶。反倒是洛青神眸光一直流转在对面的於拂裳脸上。
刚刚她瞧这於拂裳吃茶的动作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她真的是像世间人说的那样一般“七分真，三分伪”呢？原只是自己碰巧撞到了她的那三分“伪装”罢了。
“雨停了，大家准备出发吧！”茶肆满座人之间，有一位年纪看起来比较大他们几岁的男子忽然站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朝着另外一边说道。
他身后的世家子弟们也跟着站了出来。
四大世家，直系派出一位领头的，然后旁系分出三位来。他们一行也就十二人，数目不多不少。
於拂裳也拂袍站起，她望着洛青神，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个锦盒，然后递到洛青神跟前，“你东西落下了。”
洛青神呆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原来是李鹤原在她们走的时候送给她的东西，要不是於拂裳方才拿出来。她还就差点忘了呢。
“要不，师姐你帮我戴上吧，戴上便不会忘记了。”
於拂裳闻言，将锦盒打开，她将那一块墨色“C”型古龙玉摩挲在两指之间，摩挲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洛青神见状，轻轻一笑。
然后将背转过去，顺便再将自己的头发撩起，露出一截光滑的脖颈来。感受到那抹冷香再次倾袭而来，洛青神竟难得产生了些千年王朝更替才有的月下的怅然。
仿佛，她已是很久都没和她这么近的接触过了；仿佛，她已经很久没闻过她身上的馥郁冷湖气息了。
第63章
衣襟内忽然有一块硬物进入, 紧紧的贴在她的胸膛上，脖颈处有意无意的有抹冰凉擦过，和此时这贴在她身上那这冰沁人的玉一般, 刚贴上来的那一瞬间, 冰凉刺骨。
“好了。”听见身后人的话语落下, 洛青神便即刻转过身来, 她先将衣襟里的玉拿出来, 放在了胸口前苏长歌同於拂裳对望着。
於拂裳目光现已全然落在她胸前的那块古龙玉身上，洛青神见於拂裳貌似対这块“C”型古龙玉很感兴趣就将它用两指捻起, 往前递了递。
“师姐可是对这玉有什么感觉？”洛青神问道。
於拂裳闻言，忙不迭地收回目光，然后微微吸了口气。洛青神见她胸口起伏, 便猜测於拂裳这是因为什么事情情绪过激给气到了，但又因为不得不保持身为皇家仙门之人的涵养所以才极力掩下。
洛青神用复杂难懂的目光看了於拂裳许久，然后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她将玉又重新放进自己衣襟里, 然后还拍了拍那块隔着布料隆起来的一处。
“师姐, 我们走了。”洛青神站在前方, 身后跟着三位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她最后一次回眸赖対她说道。
这一离去短时间内是不会相聚了。雀灵出世就是在这几天, 而他们需要在雀灵出世的地方守候, 直到雀灵被人契约了之后整场仪式才算完成。
雀灵出世的地点是在一座名为不知山的山中, 抬眼望去，山峦重叠，葱郁一片，浮云遮望眼, 欲穿重重岭。半山腰如银带缠身, 白云缭绕。
等行到了半山腰，面前白雾遮了眼, 实在是望不清远方的路了，于是他们一行人准备在一个盘踞着重重树根的苍天古树下坐下歇息，都坐下后，洛青神正翻着行囊准备找提前备好的水。
望着那黄皮地面，视线低垂着，忽然一个牛皮做的水囊闯入视线，洛青神望向那持着水囊的手，然后又顺着视线往上，是苏长歌的脸。
洛青神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摆摆手，低声说了句“谢谢”，也算是变相的拒绝了。她不喜欢也嫌弃和别人共用一个容具喝水。
但这苏长歌淡淡笑笑后，就又这么挨在洛青神身边坐了下来。
“我看你嘴唇干燥得都起皮了，前方的路还要走很久，很长，你确定不喝？”
洛青神别开眼，又埋首在包袱里乱刨一番，然后拿出一个同款水囊在苏长歌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又不是没有，苏姑娘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
说罢，洛青神便仰首，将水囊轻抬，清澈的水流就这么成汩而出，倒出道好看的弧度，大部分的水落入少女唇中，但是嘴角还是沾染上了少些水渍。
苏长歌看呆了，她趁洛青神抬袖擦嘴的时候连忙将眼移开看向了别处。
“青神姐姐，我眯一会儿，等下要走了你叫我。”洛舒洹対洛青神说完后就枕着树干睡了起来。
洛青神小声应了声“好”，只是也不知道洛舒洹听到了没有。然后她又抬眼看向了站着的那两名少年，“你们两个要是想睡的话便都睡一会儿吧，等要启程时刻，我唤你们便是。”
洛白，洛新荷，洛阳祁三人齐齐向洛青神作一揖，然后也就都靠在树干上小憩起来了。
“洛姑娘不睡么？”苏长歌问道。
“你不也没睡么？”洛青神轻嗤一声，略带老成地摇了摇头，然后随手拾起了地上的一根枝桠。
她似随意但又是一笔一划地在黄土上写下一个“於”字。苏长歌在她旁边见到了，不明所以。
但同样也是学起她的动作，捡起一根枯枝写下了一个“苏”字，她字体娟秀，透着几分独属大家闺秀的淑气。而洛青神的则是龙飞凤舞，但深深看来还有几分看破红尘的几分怅然。
“我其实不想来参加什么雀灵契约仪式的，但是身为苏家唯一的嫡长女，不得不带领旁系的几个算做亲戚的孩子们来参加。我喜欢读书，抄经书，阅古籍，听戏曲，这些都是我所喜欢的。”苏长歌突然说道。
洛青神本是不想给予理会的，但思忖片刻还是觉得这个样子没礼貌，于是才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人倾诉的时候不管是附和还是其他，但始终是没有静静听着来得有效。
苏长歌用那种很凄苦的眼神望了她好久，洛青神受不了，欲要出言提醒，不过好在苏长歌及时地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我也小憩会儿，等下要走的时候洛姑娘记得叫醒我。”苏长歌说罢，也没管洛青神应没应，就偏着个脑袋就这么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长歌呼出的气息一下一下喷洒在她的脖颈上，有些酥麻酥麻的，洛青神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甚至是有些反感，但是不知道是碍于情面亦或是碍于少女的睡容太过于安详、或者是说身为“陌生人”保留的一点容忍，她没有将苏长歌推开，思量片刻后就任由苏长歌靠着。
因为是正午，而他们已经行了许久的路了，山上又凉快，所以几乎是全部的人都在偏着脑袋，打着小盹儿。
林间清爽的山风，夹带着细沙一起涌进窗棂星门，洛舒洹闭着眼吧唧吧唧了下嘴，而同时苏长歌的身子往洛青神怀里缩了缩，此时应该已过亥时了罢，洛青神虽然说是要睡，但是却是一点困意都未生有。
再看看那些其他世家的子弟，现下倒也全都是在呼呼大睡。反正除了洛青神一人，无一人休憩。
洛青神正在想着也要不要闭上眼休憩一番，好为接下来的路程养精蓄神。但就在她闭上眼不到半秒，忽然就一股细细香风涌入鼻内，似薄荷沁入心脾。
洛青神睁开眼睛，只觉得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但是还是可以依稀见到眼前的那些世家子弟一一随之倒下，连洛舒洹也朝自己这边倒来。
洛青神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暗道一声：“糟糕。”
最终苦苦坚持须弥，洛青神最终还是熬不住袭来的无力之感，视线蓦地宛如坠入黑洞，甫一抬起的手也无力垂下。
幽深长廊看不见尽头，栏外拥簇着团团绽开的荼蘼，古道青灯只有一盏，且忽明忽暗，昏黄光影投下，洛青神目光冷然。
眼下哪还有什么林间香风袭来，有的只是无限诡谲阴深，好似无常索命的前兆。
洛青神踏走一步，便亮一盏灯，只不过那灯发出的光是幽绿的，再加上周遭的岑寂，渗人得很！
随之步子的起伏声，一盏又一盏青灯凭空出现，接踵而亮，待视线完全明晰时，眼前矗立着的竟是一座凄清破败古庙。
庙宇都有些萧条破败了，朝内望去里面只供奉着一尊神祇像。
神像是一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虽是一袭白裳，但是却华贵得不行，身长玉立，清高傲岸，似池中未绽的青莲，明明只是一座塑像却如同含月华幽缓之光莹徐徐流出，那白袍流畅华美，荼白巫师袍飘扬，恰好就被定格在了这一瞬。
洛青神眸光涣散，任由清风徐来吹乱了自己的一头乌发，吹起的发丝挡在眼前，有些模糊了视线，但是还是可以清楚的窥到神之容颜。
她不知道这尊供奉着的神祇是谁，她只知道他是她见过最美的人了，洛青神不做声色，心中却无名生起敬畏之感。
蓦地，从空寂处传来的琴音似珠玉落盘，泉水叮咚，琴弦一下又一下被来回拨动着，似酆都鬼王招魂的催命符音。
诡谲多变的音律，仿佛海上黑云聚顶，浪潮翻涌，一击接着一击，一趟追着一趟，身后恶鬼肆嚎，千浪拍出万朵碎沫似的波澜。
宛若千层浪碎万波澜。
洛青神迈开步子就逃，她逃，身后的景象骤然变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镜头再转，空境。
她只身站在高崖上，琴声婉转悠扬且又携着淡淡愁绪，声声入耳。面前的景象又骤地一变，山河崩裂，天摇地动，夜幕好似被一只大手撕成张张碎片。
崖边的风，比所有的风都要清冽了许多。
女子盘腿在梧桐树下抚琴，白袍被风呼呼吹打着，好似与这夜幕同为一体，人琴合一。一曲叹尽了所有的倾城风雨。
洛青神停下步子，驻足观赏。
梧桐树下女子如雪的长袍散开于天地之间，尽显寡欲的眉眼，宛若画中仙，清冷的月光洒下，有些染白了她的发丝，夜晚凉风习习，吹起丝缕发丝，露出绝寂面庞。
琴，为伏羲琴，乃上古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悟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以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取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长流水中，清幽哀怨，谓之文弦。
伏羲琴，貌似记忆中好像有人为她用这琴弹奏过一曲？洛青神想到这里一瞬感到心脏骤停，眉心绞痛。
一曲叹息缓缓落下最后一响，女子平静将身子转过，那双寂如死水的眸子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微澜，视线与她在空中交汇。
洛青神只觉得心脏都漏了半拍，呼吸一滞，这……这石像怎的活了起来？且那双无神的眸子如水般泛起了涟漪，她负手而望。可是目光却又是那么的长远，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好像并没有看见她……
女子迈着步子向她款款走来，洛青神心下一惊，欲要后退，却意外发现身子好似被什么力量给禁锢了一般，任由她怎么挣脱都动弹不得。
女子那张令天地失神的面庞一下就在咫尺，她望进那双无波澜荡起的眼瞳，她的眼瞳幽深无底，但一映入鲜活的事物，那双明眸就变得如她的琴音一般，激了千层浪，碎了万波澜。
白衣女子轻柔地朝她吐了一口气，她吐出的气竟是如坠入冰窟窿般的凉，吹拂在脸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洛青神只觉得眼前一黑，怎的什么都见不到了？过了须弥，女子手持火折子，往她头上一探，视线又全然恢复，洛青神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块“C”型古龙玉。
变做“C”型龙玉模样的她，全身皆黑，整个身子弯成一定弧度，宛若天上如勾钩新月。
而她龙头通体黢黑，上面还雕饰着复古镂空花纹，不过这龙却是没有双眼的……
第64章
女子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笔, 然后将笔尖放在她的舌尖上润了润唾沫，不过沾了唾沫取出来来的笔尖上面凝了的是朱砂。
然后，那沾有朱砂的笔尖就这么倏地点在她的眼睛上。
笔尖的毫毛一顿一动, 微微刺痛的触感, 让她不禁想眨眨眼。可是无论怎么样这眼睛就是不动。眨眼须弥过后, 那微痛感便全都消失不见, 不过那触感却是深深烙在了她的心中。
视线又蓦地转换, 她遨游在太虚之中，但视线还是停留在这虚无凡镜里。洛青神不知道她现在是在以谁的视角看世界。
她只是清楚地看到了那女子手中搦着一支紫绀笔杆的微毫倾身上去, 为那块古龙玉上的龙眼睛点了墨。
洛青神只觉得自己右眼一阵刺痛，连忙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眼，那女子已经不在了, 整个山崖边就只剩一块古龙玉印着背后的血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不！她是人，她不是那块古龙玉！
那女子点的是古龙玉的眼睛, 不是她的眼睛！
洛青神十指抚上自己的双眼, 倏地直起身, 叫出声来。却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想起方才的那个诡异梦境, 现在都还觉得心惊肉跳的。
周遭依旧白雾茫茫, 而且好像还比刚才更大了。而地上的少男少女们都七横八竖的倒着斜着歪着。
就连本是靠在她肩膀上的苏长歌此时也是倒在了地上。
洛青神站起来环顾了下四周，这是，怎么了？大家怎么都变得奇怪得很，而且方才的那个梦境也好生恐怖。
莫不是遇见了什么脏东西？洛青神想到这里不寒而粟, 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湿冷气息穿透林间, 侵入衣裳，沁入肌肤。
“醒醒, 醒醒。”洛青神蹲下来先是拍了拍苏长歌的脸，然后又挨个儿去拍了洛舒洹他们。结果都是无一醒来。
洛青神望着这如死尸般七倒八横的少年少女们，心，有些慌了。洛青神拳头捏紧，准备自个到处走走，先查探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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