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正逢丧事,四处悬挂着白布,夜幕降临之时,更显得幽暗而阴森。
白布随风飘摇,有无形之手在轻轻拂动,月光透过窗棂,斑驳陆离地投射在白布上,形成诡异的光影,让人心生寒意。
府中仆役们行走其间,无不小心翼翼。
时辰已定,两间相邻的屋舍房门悄然开启。
温淮阴轻手轻脚地探出首来,隔壁的紫袍道士亦是如此,两人目光交汇,扫视四周,确认周遭无异动,方才小心翼翼地步出房门。
紫袍道士名字叫东方衡玉,温淮阴初闻其名,误以为他是岭西修道世家东方世家之后,细问之下方知,不过同姓之巧合。
东方衡玉见独孤澜房门仍旧紧闭,正欲启齿相询,却见温淮阴背后出来一人,不就是独孤澜。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东方衡玉言此,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独孤澜。
独孤澜听罢,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色:“我与阿阴非但共处一室,更同榻而眠。”
东方衡玉闻此,面色微变。
温淮阴见状,连忙出言转移话题,他虽不明二人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间的微妙张力,仿佛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引发一场言语上的较量。
每当他试图探究二人是否有何心结,东方衡玉与独孤澜皆异口同声地否认,表现得若无其事。
以至于温淮阴想拉架,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三人随即悄然离开房间,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张府中那处荒凉的院子前进。
来到了院子的门前,院子的大门是上了锁的,但因为年久失修,从大门的门缝里,还能看到些许里面的情况。
温淮阴与独孤澜可以凭借仙法,轻而易举便能悄无声息地进入院中,且不损门锁分毫。
东方衡玉却并无此等神通,面对高墙,温淮阴顿时似乎有些为难。
东方衡玉见温淮阴面露难色,便主动开口:“此墙不高,你们二人细胳膊细腿的能翻进去吗?若有所顾忌,我先行一步,再助你们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东方衡玉身形一晃,已跃上墙头,动作敏捷,一气呵成。
温淮阴见状,不禁赞叹:好俊的身手。
“我们也进去吧。”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回过神来,尝试不用仙法,效仿东方衡玉的动作上墙,却不曾想高估了墙高,险些被绊个倒栽葱。
东方衡玉见状,心急如焚,急忙伸手想要拽温淮阴。
独孤澜动作更快一分,抢先一步将温淮阴衣领紧紧抓住,轻轻一拉,稳住其身形。
东方衡玉见温淮阴安然无恙,方才长舒一口气。
若非独孤澜及时出手,温淮阴头朝下坠地,恐将成为仙界首位因把自己摔“死”的神官,沦为仙界笑柄。
三人皆稳稳妥落地后,方始环顾四周,细观院中景象。
月华如练,穿云而出,洒落院中。
院内杂草丛生,荒芜一片,显然是久未修葺。
他们注意到,院心一枯木独立,树干虬曲,枝桠尽脱,宛若鬼魅之手。
树周,散乱着几件破败家具与旧日器物,皆被时光侵蚀,斑驳陆离,不复当年模样。
第25章
三人伫立院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外,仅有虫鸣。
斑驳倒影如荒草般摇曳,长长拖地,四野寂寥,万籁无声。
温淮阴的目光在掠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旧物,虽经岁月侵蚀,雕纹依稀可辨,但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你们看这个!”
东方衡玉步至一枯木前,指尖轻抚树干上裂纹,似有所感。
闻声,温淮阴与独孤澜二人急步向枯树而去,只见一株枯榕,枝干苍劲,叶已不存。
树身斑驳,抓痕累累,树皮剥落,垂坠在地上。
地面蜿蜒的根茎,也多处断裂,断口参差不齐,形态怪异。
“榕树之下,鬼魂常聚,此乃招阴的‘好东□□孤澜语调平缓,情绪难辨。
东方衡玉颔首,对独孤澜之言表示赞同:“榕树在民间传说中确有着‘榕树不容人’的招阴传说,此树的裂纹,似乎非自然而成,更像是人为所致。”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竟附和了独孤澜,面露哀怨之色。
独孤澜见他欲怒不敢,模样颇为可笑,不禁轻嗤:“愚人。”
温淮阴急忙左右劝解,口中念叨:“别吵架,和气生财!”
“不生气,一切都听阿阴的。”独孤澜转而对温淮阴展颜一笑,态度颇为讨巧。
东方衡玉见此,连做几个深呼吸,才压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他这番作态,倒显得自己像是那个不懂事的。
东方衡玉立马补充道:“我也都听道友的。”
温淮阴对于二人的配合,甚是欣慰。
“这棵树死得颇为诡异,你们看这些裂纹,有异物强行撕裂树皮。”
温淮阴细察四周,发现榕树周围的土壤较之他处更为黝黑,仿佛被墨水染过一般。
“这些裂纹,似乎构成了某种图案。”温淮阴边说边试图感应四周的气息,却发现与白日无异,并无半分怨气。
东方衡玉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轻轻贴于树干之上:“是否有怨气,一试便知。”
随着符纸稳固,东方衡玉开始低声念咒。
须臾之间,符纸突放异彩,缓缓燃起,绽放幽蓝之光,然而那股寒气并未随之消散。
更诡异的是,符纸化为灰烬后,空中悬停的蓝色火焰依旧不灭。
符火不熄,必有冤魂未散。
可无论他们如何搜寻,皆未能感知到任何冤魂的气息。
““此地颇为诡异。”东方衡玉眉宇间露出忧愁之色。
三人遂围绕榕树,展开更为细致之勘查,发现树周土地之上,有奇异图案,与树身裂纹相映成趣,似乎构成了一完整之阵法。
“此阵法颇为繁复,像是风水阵,又非寻常风水所能比拟。”温淮阴沉声道,指尖轻抚地面图案,感受着线条中蕴含的力量。
独孤澜也来了几分兴趣,亦蹲下身,细观图案:“这些图案看似杂乱无章,又有一定的线条的相连,构成了一个封印阵,而这一块又被截断,似乎残缺不全。”
东方衡玉颔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确实。"
因阵法出现多处断裂,以及岁月侵蚀,好些位置已经模糊不清,仅靠残存的部位,很难推测出完整的阵法功效。
三人遂环绕榕树,对周围土地进行更为缜密的探查。
他们发现,非但地面图案,树干裂纹亦与阵法息息相关,似为阵法之一部分,却又因不明原因而断绝联系。
温淮阴目光在榕树与地面间逡巡,试图觅得阵眼所在。
独孤澜则在树干上寻觅线索,他发现裂纹交汇之处颇为异常:“裂纹交汇点颇为蹊跷。”
温淮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亦注意到此点。
当即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置于裂纹交汇之处。
铜钱悬停于半空中,便缓缓旋转,终指向一方。
三人顺着铜钱所指,见院子一隅土地微隆。
温淮阴率先走向那角落,独孤澜与东方衡玉紧随其后。
正当独孤澜打算献个殷情,用仙法变换出铲子挖土时,就见温淮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铁铲。
“你为何随身带着此物?”独孤澜有些诧异。
温淮阴一边挖,一边道:“干我们这行的,挖坟掘墓是常有的事情,总得随身带着工具,才方便干活。”
“为何不用术法?”东方衡玉有些不解的追问一句。
温淮阴在皎洁月光之下闪烁着冷冽的银辉,他的动作既熟练又遒劲,此等掘土挖坟之事,并非一次干。
昔日曾以术法掘地,不料一次掘之过深,竟掘出一丈高之尸虫,伴随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追逐我等二里之遥。”温淮阴思及昔日被遍地虫豸追逐之景象,心中犹存余悸。
以铁铲掘地,虽费力了些,但方法稳妥。
若见些许异状,便可即刻收手。
温淮阴言罢,未闻二人应声,遂抬头望去。
独孤澜面带微笑,目光柔和地望着他,而东方衡玉则眼神中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你不能纵火烧了它们吗?”东方衡玉问道。
温淮阴讪讪一笑,略带尴尬地说道:“那密密麻麻的小虫,我多瞧一眼便觉头晕目眩,脚下虚浮,实在不敢直视。”
说话的功夫,温淮阴已经破开表层的泥土,一古朴石盒缓缓显露真容。
石盒之上,符咒密布,与榕树之裂纹、地面之图案相互映照,宛若天成。
“此石盒,极有可能便是阵法之核心。”东方衡玉沉声道。
温淮阴小心翼翼地拂去盖子上的泥土,继而用力将盖子推开。
随着盖子缓缓移开,一股古旧之气自地底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迷眼的白烟,以及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蓦地,温淮阴感到手中之盒微微一动,心中不由得一紧。
“盒子在动!”温淮阴急忙呼喊。
东方衡玉闻声,迅速取出一张符纸,念动咒语,符纸燃烧之火光将白烟驱散。
然而,当他们看清盒中之物时,温淮阴只觉手如石化。
盒中之物,乃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皮,隐约可见血液在皮下流动,那一双突出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温淮阴。
而在皮的两侧,更有无数如芝麻粒般细小的黑色虫子在蠕动爬行。
独孤澜伸手接过温淮阴手中的盒子,他这才感到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多谢,今日之恩,来日定当相报。”
“那便以身相许如何?”独孤澜戏谑地回应。
“好说好说。”温淮阴紧张得连盒子里都不敢再看一眼,那些小虫实在让他头皮发麻,以至于他连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都浑然不觉。
第26章
东方衡玉听闻独孤澜趁火打劫的行为,甚是无语,偏生欺负他个傻的。
独孤澜将温淮阴护于身后,目光一转,瞥见人皮之下隐藏的几截小木段,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东方衡玉见他神色有异,也收起了戏谑之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此时独孤澜已将木段从盒中取出,温淮阴探头一看,惊诧道:“榕枝、血骨、梅首、桃香,此乃养艳鬼之术?”
东方衡玉闻温淮阴之言,面色倏然凝重。
养艳鬼之术乃邪法,常被用以操控阴魂,使其成为施术者之傀儡或利器。
以阴木为骨,梅树为首,染以桃香而成,禁锢之魂注入其中,艳鬼往往拥有超凡脱俗之美貌,且身带桃花之香,美艳绝伦。
炼制之术极为阴毒,需在生时以“鬼拍手”之称的杨树所制之小锤,不断击打人身,直至皮肉分离,表皮依旧完好,而内里血肉则成烂泥。
将木段浸泡于“花泥”中,滋养四十九日,直至“花泥”全被吸收,艳鬼方成。
因击打人身之过程,被制作花泥者,意识或保持清醒,承受巨大痛苦,怨气冲天。
怨气愈重,艳鬼之威力愈是惊人。
“此等邪术竟现于此,此事非同小可。”东方衡玉沉声道,目光如炬,细察木段,“然何故断木之上,竟无半分怨气?”
温淮阴眉宇紧锁,他深知此巫术之险恶,若处理不慎,恐酿成大祸。
“我倒是知道一法,可让艳鬼无怨。”独孤澜缓缓道来。
其言一出,温淮阴与东方衡玉皆投以关注的目光,东方衡玉急切追问:“何法可解?”
温淮阴亦以求知之眼望之,对此事显得极为好奇。
“献祭。”独孤澜沉声道,“花泥之怨,源于制作者强拘人魂,且制法之痛,非人所能忍。”
他故作停顿,方才续言:“可倘若花泥本就自愿如此,怨气自消。”
东方衡玉听罢,面露沉思之色,不消片刻便似有所悟。
温淮阴则垂目,凝视盒中物,轻叹道:“这是遭受了多大的委屈,方有此等决绝之举。”
东方衡玉却冷然回应:“人心险恶,有时更甚于鬼祟。”
“花泥无怨,艳鬼修为必不会高,想要作出害人之举困难重重,若是张府牌坊断裂是因艳鬼生成的祸事,必是不知因何缘故,增强了修为。”独孤澜提醒道。
驱散盒中小虫后,温淮阴已无惧盒中物。
遂开始检查起人皮和木段,希望能找到些许能够辨认出其身份的特征。
温淮阴除却怕虫,胆识过人:“多有冒犯。”
他轻声念了几句安抚咒语,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人皮。
“此皮保存甚佳,未见明显破损。”温淮阴细细观察人皮的纹理与特征,“肌肤细腻,其生前应是生活无忧。”
独孤澜却心存疑虑,若生活真如斯,又怎会甘心献祭。
“此处有三颗朱砂痣。”温淮阴发现后,语气微扬,却并无过多激动。
毕竟女子身上的红痣,除了自己外,怕是并无几人知晓。
待他察看背部,面色陡变。
东方衡玉亦趋前细观,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只见那背部之上,鞭痕交错,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观其伤痕,非一时之鞭打所致,实为新伤覆盖旧痕。”东方衡玉沉声分析,“依你们所言,花泥之制,须一气呵成,此伤痕绝非制泥时所留。”
温淮阴亦补充道:“制泥之人必深谙被制者之状况。”
“血肉破碎,需以人皮包裹,若身有创口,花泥必泄,此等情形,将使艳鬼之制有瑕,甚至功亏一篑。”
独孤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附和道:“阿阴心思缜密,聪慧过人。”
东方衡玉本在沉思,闻此言,差点岔气,强忍住嫌弃他的眼神,心道独孤澜无论何时何地,总能适时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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