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阴与独孤澜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皆知事态之严峻。
“我想去王姑娘家里看看。”温淮阴心忧王姑娘安危,虽不能确定白日所见刽子手是否即夜中行凶者,但为防不测,还是亲往一探为妙。
“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府中探查究竟,待事态明朗,再与你汇合。”独孤澜提议。
温淮阴颔首,望向东方衡玉:“道友意下如何?”
东方衡玉尚未开口,独孤澜已抢先一步,紧握其手臂:“他与我同行。”
巨大的握力,让东方衡玉只觉手臂似要被捏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与他同行。”
温淮阴有些忧心:“你们不要吵架哦。”
“不会!”二人同时回道。
温淮阴离去之后,独孤澜随即松开了东方衡玉的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说吧,你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东方衡玉胸中积郁,不肯多言:“无事。”
“无事?当本帝是三岁小孩这般好诓骗”独孤澜轻嗤一声,“酆都大帝不在冥府,你这地府判官,携六案功曹频频现世,所为何事?”
东方衡玉咬牙切齿,他虽掌地界,人间却是天界之域,此番出府,确有越界之嫌。
“若不言明,本帝君只得走一趟地府,与东岳大帝共商神官之责。”独孤澜见其不语,遂以言相胁。
“六案功曹急报,生死簿上多名应至之魂失去踪迹,小神身为察查司判特来查探亡魂失踪一事,并非故意越界,若是有意欺瞒,此番就不会出现在帝君面前。”
东方衡玉多想温淮阴看看他这番嘴脸,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生死簿上魂魄失踪,事关重大,小神不敢有丝毫隐瞒。若非情势所迫,岂会轻率现身人间?帝君明察秋毫,当知小神此行,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第29章
“既是如此,那府中之事便交予你了。”
东方衡玉猛然抬头,目光中满是惊诧,方才还似要问罪,此刻却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顿时醒悟,自己被算计了,独孤澜并不在乎他这地官是否现身人间,他所关心的,乃是自己所图之事。
更确切地说,是关心自己接近温淮阴的真正目的。
只要不危及温淮阴,行事不至过于张扬,他自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愣着干什么,进去查你丢失的冤魂啊?”独孤澜还状做好心提醒他的样子。
东方衡玉一怔:“那你……”
“我自然去寻他。”独孤澜语气淡然,似乎方才的分工早已抛诸脑后。
东方衡玉心中暗自咬牙,他怎么就一时被唬住,真相信他作出的大公无私模样。
终究是小觑了对方的无耻行径,方才还信誓旦旦,转瞬便能背信弃义,且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是!”东方衡玉咬牙切齿,却还给他行了个礼,“恭送帝君。”
独孤澜眼中笑意愈发浓重,果然还是地界神官有趣,不似天界的神官们,一见到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不像他们,当面一套,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他。
独孤澜离去之后,东方衡玉步入府邸,开始仔细查看府中的情况。
宵禁时辰已过,街市渐归寂静。
繁华的市井,如今只剩灯火稀疏,行人寥落。
长街空荡,唯有更夫敲击梆子之声,在青石铺就的巷陌间回响。
偶尔,几声犬吠划破夜空,却更显得四周的沉寂。
独孤澜在街道上疾驰而过,若是此时有人能够开窗瞧上一瞧,定能发现不妥。
此时,温淮阴已至王姑娘府邸之前,夜深人静之时前来探访,似乎稍显冒昧。
他正欲施展仙力,窥探屋内动静,忽闻内中有物坠地之声,宛如杯盏碎裂。
屋内声响渐次清晰,依稀能辨出细微响动,似有人影悄移,伴随着低沉压抑的私语。
温淮阴急忙叩门,轻声呼唤:“王姑娘。”
话音未落,屋内再次传来重物坠地之声,此次响动比之前更为剧烈。
温淮阴顿时感到情况不妙,紧接着便听到屋内传来急切的呼救声:“救命啊!”
他不再迟疑,轻轻一挥手,仙力化作一道无形之力,瞬间震开了门锁。
门扉开启之际,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
只见一具无头男尸悬挂于眼前,距离近得令人窒息。
其断颈之处仍在滴血,尸体的摇摆使得颈间血液飞溅,沾染了温淮阴的面庞,那是尚带温热血液。
温淮阴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去,这才惊觉悬挂男尸的并非绳索,而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男尸之上,竟有一人形之物,全身覆盖着树皮,在男尸身上扭曲攀爬,形态可怖。
两者身体紧密纠缠,仿佛生长为一体,树皮人的根茎似乎正贪婪地吸取着男尸的精血与养分。
月光透过窗棂,隐约映照出屋内景象,只见树根密布,覆盖了整个房顶,使得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更显狭窄压抑。
温淮阴迅速回过神来,猛然后退一步,避开了再次飞溅而来的血迹。
“王姑娘!”他再次高声呼唤,然而屋内除了那无头男尸轻微晃动之声外,再无其他回应。
他退后数步,更多的光线随之涌入屋内。
温淮阴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他注意到,那些树根并非自然生长,而是被人为地植入天花板中,它们扭曲盘旋,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顺着根茎望去,发现那些树根竟是从无头男尸和其背上的树皮艳鬼蔓延而出。
门外的邻里听到动静,推开房门,只见温淮阴与无头男尸纠缠不清,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
“出人命了!救……救命啊!”那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恐惧。
动静愈发喧哗,更有人高呼“死人了”,这惶恐之音如瘟疫般蔓延,引得众多好奇的邻里纷纷开门探头,欲窥究竟。
霎时间,街巷间惊叫连连,犹如沸水翻腾,场面一片混乱。
“速闭门户!”他急切地喊道。
话音未落,温淮阴便见一段根茎如同毒蛇般,猛地向一名无辜百姓扑去。
他心念一动,立刻分心操控铜钱,欲将其拦截,然而眼前百姓众多,视线所及之处,难以一一顾及。
“速速入室!闭门勿出!”温淮阴再次高声呼喊,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闻言,如惊弓之鸟,纷纷跌跌撞撞地逃回屋内,急急将门扉紧闭。
温淮阴随即在他们的房门上迅速画下符箓,一道金色的八卦光影在门上旋转。
那些根茎,本欲逼近,一旦触及八卦图,便发出焦灼之声,更有尖端燃起火焰。
五行之中,火克木。
艳鬼遭火焰炙烤,痛楚难当,遂将满腔怒火与怨气尽数倾注于温淮阴。
独孤澜本意随温淮阴而行,暗中护持,以防不测,以防他问及自己为何如此迅速赶到,难以解释。
不料,待他赶到之时,却见他背负王姑娘,双手更是忙乱不堪,左肩扛着王大叔,右肩携着王大娘,“拖家带口”被艳鬼追杀,场面狼狈至极。
独孤澜长剑飞出,在半空中一通乱斩。
温淮阴认出那是独孤澜的剑后,瞬间松了口气:“阿宿你等我!”
他紧咬牙关,背负王姑娘,左右扶持王大叔与王大娘,奋力将他们带至安全之地。
在他们周围布下阵法,确保他们安全无虞后,他立刻转身。
温淮阴见状,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
顷刻间,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束,直射向那些艳鬼。
两人相互配合,独孤澜多次暗中下了重手,艳鬼口中发出刺耳哀嚎,影渐显虚无,终至在光束之中,化为无形。
“速离此地!”温淮阴急声呼喊,他心知那男尸之上的艳鬼非其所寻之双生艳鬼。
独孤澜颔首示意,手中长剑如灵蛇舞动,剑尖划出一道道璀璨剑花,将余下根茎一一击退。
随即,他剑归鞘中,身形一转,紧随温淮阴之后。
第30章
两人一路疾行,直至抵达一处相对安全之所。
此地乃一隐秘小巷,四周墙壁高耸,不易为人所察。
温淮阴倚墙而立,喘息未定。
在逃遁途中,独孤澜本欲伸手相助,却被温淮阴婉拒。
温淮阴独自背负三人,奔行甚远,其速度之快,令独孤澜颇感意外。
想到温淮阴提及,曾被虫群追逐至二里之外,独孤澜当时只觉得有些好笑,如今看了他携三人逃跑的画面,想来他在逃跑这方面,确有惊人天赋。
“为何这般看着我?”温淮阴虽然体力消耗巨大,但精神依旧集中。
独孤澜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刚刚为何不让我帮忙,阿阴是不是嫌我无用,只能给你添乱了。”
温淮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想:“你误会了。”
“上次拍喜之后,你身虚体弱,反反复复不见好,我这才想着别让你过度劳累,你切莫多心。”温淮阴赶忙解释,神情十分严肃认真。
独孤澜闻言,却是来了劲,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所以阿阴是因为心疼我,才不让我帮忙的吗?”
温淮阴总觉得他的说法怪怪的,但瞧着他欣喜的样子,又不像在给自己下套。
遂颔首应允:“是,所以你切莫妄自菲薄。”
“若今晚你不曾过来,我怕是要脱身也没这般容易。”温淮阴立马补充一句。
独孤澜听闻温淮阴之言,面上笑意愈盛。
温淮阴见状,更加肯定心中感想,独孤澜就是敏感性子,需他人多加鼓励,方能生出自信。
不知其成长之际,历经何等波折,方铸就如此敏感之性情。
所幸他也好哄,几句温言软语,多加肯定,便能久怀欢愉,是个单纯性子。
独孤澜心中暗自思忖,现在的温淮阴着实有意思得紧,若再得知温淮阴如何看待自己,恐怕真要笑出声来。
他堂堂九霄云阙避世尊神,仙途漫漫,世人多言其法相威严,或言其心狠手辣,至于敏感小心之评,恐怕唯有温淮阴一人。
“阿阴,你总是这么体贴。”独孤澜轻声说道。
温淮阴轻咳一声,面对独孤澜亮晶晶的眼神,面颊发烫,心感美色惑人,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的事情晚些再说,现下还有要紧事要处理。”
独孤澜很是听劝,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转向墙角,那里躺着已经晕厥多时的王姑娘一家三口。
“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看见了什么。”温淮阴话音未落,便见独孤澜已出手。
独孤澜回道:“想知道,询问即可。”
温淮阴:“!!!”
随即,那原本昏迷不醒的三人,口中发出轻微的响动,王姑娘与她的父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还有这等本事?”温淮阴惊愕不已。
“飞升之前,我孤身一人,战力不强,为求自保,故学了些旁门左道之术。”独孤澜自嘲地说道,把自己描述得极为可怜。
言罢,向温淮阴展露出一丝苦笑。
温淮阴见状,心中不禁有些难受,未曾想到独孤澜飞升之前的日子竟是如此艰辛。
“别……别过来!”
“不要,救命啊!”
惶恐至极,王氏三口无心细察周遭,唯抱团蜷缩,口中连连哀呼求救。
温淮阴心神被这突兀之惊呼所牵,即刻趋前,以温言软语安抚三人:“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现在你们安全了,那些可怕的东西不会再来伤害你们。”
王姑娘听清是温淮阴的声音,情绪渐趋平复。
她启眸,确认是温淮阴后,情绪失控,本能地求慰藉,向他扑去。
正当王姑娘欲触及温淮阴之际,独孤澜突然出手,一把攫住温淮阴之衣领,温淮阴身形一转,顺势投向独孤澜怀中,令王姑娘扑了个空。
原本沉溺于悲戚之中的王姑娘,情绪忽被打断,她凝视眼前紧紧相拥之二人,一时愣怔,连泣声亦忘却。
温淮阴一头撞入独孤澜怀中,正中鼻梁,疼得他眼眸中泪光闪烁,几欲夺眶而出。
怎料此般瘦削之人,竟有如此力道,砸人这般痛。
“阿宿,何故拉我?”温淮阴仰首问道。
“方才一飞虫绕于你耳畔,我恐其侵扰于你。”独孤澜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若,仿佛理所当然。
温淮阴眼中顿时泛起感动之色,此人竟如此细心,关怀备至。
被二人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所打断,王家三口的情绪逐渐平复。
“多谢二位。”王姑娘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情绪已然稳定。
温淮阴微微颔首:“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姑娘深吸一口气,开始追忆那晚的惊魂一幕:“今夜,我们一家正围坐共餐,忽闻窗外传来异响。似有人在低泣,又似有人在窃窃私语。初时,我们以为不过是邻家孩童嬉戏,故未加留意。”
她稍作停顿,仿佛在努力捕捉那些细节:“然而,那声音愈发逼近,愈发清晰。我们心中渐生不安,父亲便起身探查。谁料他一推门,便见一颗头颅自梁上坠落,在我们脚边滚了几圈。”
“紧接着那无头之躯便冲将进来,其背似负着木桩之物,实乃骇人听闻。”王大娘回忆起那一幕,仍旧心有余悸。
“诸位可曾看清那坠地之人头是何模样?”温淮阴急切追问,他至王家时,只见无头男尸,未见头颅落地。
“是李祖德。”王姑娘答道。
温淮阴一时未能回神:“李祖德乃何人?”
王姑娘迅速补充:“今日在张府门前,这位公子所指认之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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