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祖自信点头,神色得意万分。
“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咱们书院的方教授吧?”
“当然!”几人说。
“此人可是方教授一力邀请进来的掌勺,你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教授?”
“那是值得一试。”龚宝贵沉吟片刻,舔了下嘴唇干脆道:“那就去红中食堂瞧瞧。”
论位置,红中食堂无疑是最差的。
绕过后花园,经过练武场,才能瞧见那栋褐色小楼出现。
“若是不好吃,周兄可别怪龚兄我将消息散得人尽皆知。”龚宝贵直言。
空气中淡淡的饭菜香气飘来。
跨入拱门前龚宝贵事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他不仅有个“好吃”的名头在外,另一个更大的爱好是广交好友。
好吃要大肆宣扬,难吃同样不会闭嘴不言。
“你试试就知。”
几人走进膳堂,里头冷清的只有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往里走。
“艾俞兄。”
周福祖看清那人背影,边喊着边追了上去。
经过介绍龚宝贵才知,感情这唯一的食客还是掌勺亲戚。
“怎么没瞧见艾掌勺人?”
香气依旧,可一个人影不见。
“二爷爷或许在厨房吧?”
尾音微翘,艾俞说罢挠了挠头,自己也不是很肯定。
滋啦——
热油激起的声响响起,一抹油烟裹挟着从未闻到过的气味钻入大堂。
很淡,但很是新奇。
“好怪异的气味。”恭富贵捏了捏鼻子。
说起来还真怪异,初闻觉着呛鼻,可又忍不住细嗅那股气味。
“咳咳——大哥,鱼烤成这样可是熟了?”
“是逸云堂叔。”
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艾俞匆忙穿过大堂,随着味道寻到了在后院门口的两位堂叔。
“是艾俞啊。”
两个大男人,蹲坐在一个火塘前,双双泪流满面地翻动着炭火上的鱼。
艾逸云抬起头,见身后跟来几个书院学生,又朝厨房里吼了嗓子:“爹来人了。”
“好!”艾弛的声音远远传来。
“两位烤得这是?”
撒发出奇异香气的正是火塘里的鱼。
一条完整的鱼从背部剖开,摊在块铁丝网上,面上撒满了不知是何物的香料粉末。
“这菜唤做烤鱼,也在膳堂菜单中。”艾奕辰抬起手背揉了揉酸涩的眼。
本想详细介绍下烤鱼,前一瞬艾逸云又撒了把辣椒面,被火这么一烧,辣椒面直接飞进嘴里,呛得他猛咳不止,根本来不及再多说什么。
烤鱼是什么……
直到艾弛端了个盘子走出来,众人这才得以解惑。
“那我也来条烤鱼,掌勺可还有其他推荐菜?”
牌子上的菜色名字恭富贵都认识,但好些都是在酒楼没见过的。
这道烤鱼的菜就算艾弛说过一遍如何制作,他仍旧无法想象其味道。
“汽锅鸡和芙蓉鱼片是今日的招牌菜。”艾弛说。
又是两道光听名字无法想象做饭菜色,龚宝贵干脆把木牌子往桌上一扔:“艾掌勺您看着做吧,今日我做东请三位同窗用饭,菜肉管够。”
艾弛道好,转身回厨房。
整个膳堂只有他们这一桌人,四人闲来无聊,没多会儿龚宝贵便坐不住了。
“不如我们去后厨瞧瞧?”
这也是其他三人的心思。
“你们看那个锅。”
刚走入厨房,就见一口灶上摆着个非常大的蒸笼。
格子上摆满了红褐色的半圆砂锅。
热气蒸腾,鸡汤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浓郁但又清淡的香味。
浓郁与清淡本应水火不容,但龚宝贵闻到这道鸡汤香气时脑中只回荡着这两个词语。
很浓的鸡汤味,但绝不烦腻。
相反,闻了之后还总有种想凑近细闻的冲动。
他也如心中所想那般凑了过去,可惜终归没能将脑袋凑到锅子旁。
肩膀上多了只大手。
“会烫伤。”
龚宝贵有些讪讪地直起身子,目光扫过桌上的小盆,又立刻来了兴趣。
“那是何物?”
艾弛看过去,是盆股刚调好没多久的炸鸡糊、
炸鸡不在膳堂菜单上,偶尔给家里孩子做过一回,念了好几个月艾弛才得空做。
“炸鸡,给家里两个孩子准备的零嘴儿。”
艾弛说着,走过去用盆盖好。
就算不介绍,龚宝贵的好吃雷达却好似感应到了好吃两字。
被挤成条缝的眼睛猛地弹开,紧紧盯着那盆子浆糊立即道:“那也给我来一份,我们吃完饭带回学舍吃。
“艾掌勺,我也打算带走份。”周福祖舔着嘴唇跟上。
“我也要!”
拒绝的话被突然走进来的人打断,方炎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进厨房。
不等艾弛面上有任何反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大食盒。
“夫人不便来书院用饭,我买些带回去与夫人同吃。”
说罢又着重强调:“炸鸡也来份。”
周福祖用肩膀小心撞了下龚宝贵,又是挑眉又是抿嘴,意思不言而喻。
看……我说得没错吧!
方教授有多推崇艾掌勺不言而喻。
第16章
饭菜很快上桌,四个人,六道菜。
菜品种不多,但分量大,每个装菜的盘子都很有特色。
烤鱼用很大一块黑陶片摆盘,盘底还点了盏微弱的油灯。
突突冒出的热气好似让周遭更热了几分,四人还没吃就一脑门子汗。
先前闻到的奇异香味被麻辣气完全掩盖,饶是如此霸道,一旁的那锅子汽锅鸡香气却丝毫没受影响。
说实话,此刻龚宝贵几人馋得口水都差点奔涌而出。
但方炎不近不远地站在一侧,目光一直望着这边。
周福祖只觉后脑勺都快发热,那道灼灼的眸光终于转移了方向。
“吃吧。”龚宝贵执筷。
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中,每吞下一口鱼肉身上都在不停往外冒汗。
皮肤黏腻,手和嘴却无法停下来。
第一口呛鼻,第二口辣,之后的每口都能吃出不一样的滋味。
鱼皮还略带着丝酥脆,鱼肉嫩滑入味。
先前闻到的那股子怪异味道没想到入口竟然如此惊艳。
“这唤做孜然的调料与麻辣非常相配,想必与烤肉也应合适。”
吃货的味觉永远比常人多了些联想,龚宝贵瞬间又从烤肉联想到了烤其他肉菜。
若是专门开家烤鱼酒楼,赚钱也属必然。
“如此好菜没有好酒甚是可惜。”周福祖道。
可惜书院不准许学生们饮酒,好菜没有好酒相配,总觉得少了些甚。
其他两人专心埋头吃菜。
龚宝贵一口气吃下大半条鱼,此时腹中已有些饱。
盯着那些菜肴,不由地又想到了他处。
“炸鸡好了。”
艾弛提了个小篮子出来放到桌上,提醒几人离开时别忘记带走。
再准备返回厨房时,被龚宝贵喊住。
“三个月后都城有场蹴鞠大会,艾掌勺可有听说?”
艾弛沉吟,而后点了点头。
方才方炎在厨房里正与他说起此事。
三年举办一次的蹴鞠大会,是全都城书院都会参加的盛大比赛。
此次蹴鞠大会正好轮到弘马书院举办。
比赛那几日,书院会准许外来摊贩进入蹴鞠场卖些吃食。
对艾弛而言,此事正是占据了天时地利的好事情。
“蹴鞠大会一日可赚足一月银钱,艾掌勺若是有兴趣的话我让人给您抢个位置。”
龚宝贵看不上这点碎银子,但想借此与艾弛拉近关系。
至于原因吗……
不用明说。
“多谢恭少爷为老夫操心。”艾弛笑着拱手,随后目光落到那竹篮子上:“至于摆摊之事,我心中已有打算。”
艾弛对摆摊没什么兴趣,但方炎聊天内容提到的一件事让他上了心。
艾轩入弘马书院半年有余,在书院中还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同窗。
科考入仕固然重要,人脉同样不能落下。
不曲意奉承,但也不能故作清高凡事都独来独往。
“若艾家是高门权贵于他而言或许是好事,可寒门之子若再目中无人,翰林院便是他今生能走到的最高位置。”
方炎的这句告诫在艾弛心底留下浓重痕迹。
纵使艾轩无法走到官场,寻常人也要有朋友说说无法和家人说的话才是。
几人吃完饭,各提着小篮子炸鸡回了书堂。
红中膳堂开堂第一日,就这一桌客人。
***
乙班书堂。
“各自练习吧。”
下午第一堂课程结束后,接下来便是学生们自由学习的时间。
先生前脚刚走出书堂,龚宝贵就忙不迭将小竹篮提到桌上。
书堂里有不少人起身离开回学舍
通常这个时候,龚宝贵保准是第一个跳起来离开的人。
书院门禁结束,今日于他而言才算开始。
“龚宝贵,还不走?”
常年的酒肉搭子早已趴在门口等候,好一会儿见人都没出来,干脆进来找人。
“我今天不去,你们自个儿去吧。”
龚宝贵无暇搭理那几人的呼唤,小心翼翼地掀开篮子。
坐他前面的周福祖是同样的动作。
两人虔诚的像是在祠堂里取贡品,眸子郑重得叫人好奇。
“什么好东西,让兄弟我也瞧瞧。”
那人凑过来,脑袋还没靠近就被一巴掌挥开:“别挡着我。”
炸鸡。
一小堆金黄色的鸡块,香味很淡,更多的是酥皮混合着的油香。
“这是什么?”
那人还是看到了篮子的东西,一小盘子……炸豆腐块?
外表和巷子口炸的豆腐块差不多,就是表皮好似裹着层面。
龚宝贵没空理他。
捻出小块送入口中。
咔嚓——
从他嘴里发出的脆响。
咔嚓咔嚓——
是周福祖连塞几块大快朵颐的豪迈咀嚼声。
咔嚓咔嚓——
在本就安静的书堂中朝四面八方传开。
十几道目光聚集到两人面上。
“尝尝?”龚宝贵破天荒地邀请那几个酒肉朋友来品尝。
放了一个多时辰的表皮酥脆依旧,壳子里鸡肉鲜嫩多汁。
外酥里嫩,口感清爽。
味道算不上多惊艳,但能做到里外各有各的滋味,龚宝贵觉着艾弛确实能称得上声大厨。
“味儿不错,在哪买的?”
同伴品尝完一颗,刚想去拿第二颗,小篮子已经被迅速合上。
“想吃,自己去红中膳堂买!”
“红中膳堂,咱们书院的膳堂?”
这人性子吊儿郎当,被打了手背也不恼,嬉皮笑脸地揉着手背。
“今天刚开的,只要出钱,啥都能吃到。”
“哟!那吃不到咱是不是能砸了膳堂解气。”
“……”
周福祖知道这人身份,纵使心中不满,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悄悄瞪了眼那人后脑勺,心中腹诽。
纨绔就是纨绔,一言不合就要砸店……
“想死的话你可以试试。”龚宝贵不说阻止,甚至有火上浇油的嫌疑。
男子乃是当今圣上早逝亲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脉。
十岁就成了安王的谢昭。
在宫中与皇子打架,气得太傅昏倒卧床养病好几个月。
之后去了国子监读书,又因火烧祭酒胡须,转而来到弘马书院。
谢昭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一个人……
“如果不怕被方教授脱了裤子杖责,就去试试。”
谢昭此生最大的克星,就是他该称呼一声表哥的方炎。
方炎揍人下死手,管你王爷还是太子,得罪了他照揍不误。
也因此,谢昭来到弘马书院反而消停许多。
“关我表哥什么事?”
提及那个杀神,谢昭脸色当即一变,沉着脸质问。
“艾掌勺是方教授亲自请来的,你若是去砸人摊子,你说会如何……”
龚宝贵可是看出来了。
两人亦师亦友,相处方式相当随意,站一起能聊一个时辰不间断。
龚宝贵就不信谢昭敢去送死。
“我表哥……好友……他还能有朋友?”
“不信自己去看,我可没功夫陪你在这说胡话。我得去趟膳堂。”
鸡肉好吃,可实在太少。
龚宝贵几口就已见底,明日正值修沐,他得带些零嘴儿回府打发。
“我也去瞧瞧。”
谢昭跟上,其他纨绔也跟上。
一大群纨绔风风火火地往膳堂赶,气势汹汹就似要去打架。
赶到膳堂一看,几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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