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外卖可以吗?”宁簌看着殷楚玉问。
殷楚玉没说话,那双沉寂的眼睛像是在说:难道你等着我给你做晚饭吗?
宁簌低头点外卖,她的视线在烧烤和麻辣烫中来回,最后退出去找了家粥店,清淡又养生。
沙发微微一陷,宁簌放下手机,悄悄地觑了一眼。殷楚玉坐了下来,与她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而此刻,温暖的灯光、发亮的前妻姐,挥散了那股阴间的氛围,宁簌没了不安忐忑。
偷偷摸摸的视线在久了后,也会变得光明正大。
打量到心满意足后,宁簌才收起肆无忌惮的视线,认真地看了几眼另一个女角,说:“那是夏璇?”
关仪的青梅兼绯闻对象,每每提到关仪和殷之鉴的那点事,总免不了拉出夏璇构成一个你爱我我爱你的狗血大三角。
宁簌还是没有藏住八卦的心思,至于理由,那就是明确关仪的雷点,省得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将地雷点爆了。
殷楚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璇这个名字是她家的梦魇,每每出现在关仪和殷之鉴吵架的时候。她们纠缠很多年,知道怎么能够尖锐地刺伤彼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璇还是关仪的白月光。尽管作为关仪缪斯的夏璇先一步背弃她们的梦想,尽管夏璇抛弃了关仪心心念念的艺术选择落入凡尘,跟人结婚后息影退圈。
“怎么想到看影片了?”殷楚玉问。
没能如愿继续探听八卦,宁簌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她从殷楚玉的脸色上看出了达成目的的可能性,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坦诚相告:“我怕阿姨来的时候没有话题。”
“她……还算好说话。”殷楚玉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跟她谈艺术就好了,不要提一些大众意义上‘俗气’的东西。”关仪的坏脾气大多对着家人宣泄,尤其是殷之鉴。在外头她会维持自己的典雅风仪,不会让自己身上有污点。
宁簌恍然大悟,心绪一放松,脱口道:“就跟当初的你一样吗?”
殷楚玉疏离冷漠,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宁簌在决定接触殷楚玉的时候,还悄悄地观察了一阵。她的同门说她肯定在第一时间就被殷楚玉冻走,可宁簌不以为然。只要她心中有不灭的焰火,她就不怕冷!
宁簌的专业方向是唐宋文学,本科的时候修了美学、电影学的课,勉强能跟殷楚玉的专业挂点勾。为了接近殷楚玉,她腾出时间,生啃了几本电影学相关的著作,借由问问题跟殷楚玉开启话题。她确定,只要不过多袒露自己的心绪,殷楚玉还是能够保持友好的。
那股殷勤压过了惰性,至今在柜子里能找到几本电影学相关的笔记,宁簌一度以为,自己可以跨越专业局限,走娱乐圈发展道路。
“不一样。”殷楚玉看了神色错愕的宁簌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谈艺术。”
宁簌:“……”那她们过去的时间都在谈什么?空气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宁簌的言行蓦然变得小心翼翼的了,想问的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跟我聊”,她当年忍着头疼的输入难道都错付了吗?可出口的是,“那你怎么选了这个专业?”
殷楚玉坦诚道:“是我母亲期望的。”
宁簌眼皮跳了跳,她现在的脸色不比被电的时候好。
这不是一个夜晚中普通的关于爱好的闲谈,而是对她过去认知的否定。
她以为殷楚玉对艺术情有独钟,可殷楚玉告诉她不是的,她其实是被家长“调剂”了。
她认识的殷楚玉是真的吗?
她没有问过殷楚玉这些问题,是怪殷楚玉不说,还是怪她自己的漠不关心?
殷楚玉看着宁簌发白的脸色,眉头微微一拧,她朝着宁簌靠了靠,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也是一片冰凉:“胃痛?”
宁簌摇头,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殷楚玉,抿了抿唇说:“心塞。”
她认真地思考,要是现在开始尖叫或者四肢贴地爬行,前妻姐会认为她是神经病吗?
殷楚玉盯着宁簌看了几秒,起身走到猫爬架边,将正趴着看热闹的大小姐抱了过来,递到了宁簌的怀中。
毛茸茸在怀,宁簌弯着眼笑,心中的郁闷散去不少。她仰头看殷楚玉,佯装不经意地问:“你难道就顺从了吗?”
殷楚玉说:“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
反对关仪也可以,但似乎没什么意义。
宁簌“哦”一声,这才是她熟悉的前妻姐,有一种与世界隔绝的存在孤独。
前妻姐不该去学艺术,而是该去修哲学。
宁簌又问:“那现在呢?”
有什么喜欢的吗?
殷楚玉没说话,眼眸漆黑如墨,像是春潮在骤然间猛烈的风中翻涌起来,带动着氤氲的湿气。她初垂下眼睫,藏在昏昧中的情绪消失,眼神又恢复了清净。
宁簌从殷楚玉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可低头看猫时候,又觉得殷楚玉的人生还不算彻底的无意义。看这小猫咪被她照顾得多好,一时都分不清是谁领养的。
她是爱猫的。
瞧她那眼神,抬起时都能残留着几分看初恋女友的温柔。
想当年她跟殷楚玉提议一起养一只猫时,殷楚玉神色淡淡,没有表露出半点对小猫的兴趣。
如今倒是活成了一个猫奴。
宁簌思绪飞扬,手指下的大小姐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主动地将下巴凑到她的指尖。
门铃响起的时候宁簌没动,等手机屏幕因为来电亮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点的晚餐。
大小姐的爪子勾着她的衣袖,道德经也跳到了她的腿上,用尾巴去拍大小姐。
宁簌还没动,殷楚玉就迈步走向玄关,打开门取了外卖。
把外卖放到餐桌上,殷楚玉瞥了眼,一句催促的“吃晚饭”到了嘴边变成了疑问句:“粥?”
殷楚玉困惑地看着艰难拖着脚步走来的宁簌,她记得,宁簌不喜欢喝粥。
宁簌磨磨蹭蹭,盯着让人食欲全无的外卖餐盒欲言又止。
殷楚玉问:“怎么了?”
可能是前妻姐的语调太温柔,宁簌强行命令自己砌成的边界墙悄无声息地倒塌,她眨了眨眼说:“我饿饱了。”
殷楚玉:“?”
第21章
虽然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浪费了粮食,可在殷楚玉提出“出门吧”的时候,宁簌还是很不争气地同意了。
她将长在身上的小猫咪捋了下去,一边拍黑裤子上格外明显的白色猫毛,一边唾弃自己的多事。那句“不太好吧”在喉咙里挤了又挤,到底没说出来。她的心和胃替她做了选择,知道怎么做能获得满足。
懒归懒,但附近街道的门店,宁簌还是很熟悉的,在追求食物的时候,她能够暂时地压制自己的懒病。她的视线在五光十色的招牌上游走,只是往哪看都觉得不是很适合殷楚玉。
她的前妻姐就该坐在私密性十足的包厢里,听着高雅的音乐,举手投足间都是矜持和优雅。
在宁簌沉思间,殷楚玉已经将她带进一家闹哄哄的串串烧烤店,朝着服务员打了个招呼。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在宁簌的脸上凝成了惊讶。
落座后,宁簌依然在认真地审视着殷楚玉,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跟平常一样从容淡雅,可仔细琢磨,又发现其中有些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是一种宁簌不太熟悉的气息。
“点吧。”殷楚玉说得很随意。
“怎么会在这——”
这句问话在即将冲出口的时候被宁簌刹住,那古老河畔中,深山幽谷里,出没的仙女、山鬼纷纷褪下如月色般朦胧的面纱,渐渐变得凝实起来。她的心脏仿佛再度遭到了电击,在剧烈的震颤中,在一种痛快却又夹杂着难言的隐秘痛快中,她低下头,在耳中嗡嗡嗡的回音里,轻轻地说了“哦”字。
“你要吃什么吗?”好一会儿,宁簌才抬头问。
殷楚玉摇头又点头,她觑着宁簌的神色,悠悠道:“来杯鲜奶吧。”
宁簌嗯了一声,快速地点餐。她热爱的烧烤能让她身心都获得满足,但今夜,心中浮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始终难以驱逐。她知道殷楚玉跟别人一起吃过晚饭了,坐在烧烤店里只是为了陪伴她。在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她不由得加快进食的速度,不想让殷楚玉过多的等待。
殷楚玉看出宁簌的急切,她温声说:“不用着急。”
宁簌:“可十点了。”几乎过了殷楚玉的睡眠时间。
殷楚玉不以为然:“明天周六。”
宁簌眨眼,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殷楚玉没能按照计划度过这一天。可在殷楚玉温和的神色里,宁簌的心慢慢地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摩着,散发着愉悦和懒散。那让她心中生出恐惧的古怪情绪,再度消失不见。她甚至有心情问殷楚玉:“要来点啤酒吗?”
杯中的鲜奶还剩下一半,宁簌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殷楚玉会说:“好。”
两个人只要了三瓶啤酒,殷楚玉只喝了一杯,余下的都进了宁簌的肚子。以宁簌的酒量没到醉的程度,可沾染了酒气后,思绪和说话的语调都变得飞扬,跟平日略有不同。
回去的时候,为了散步消食,两个人还多走了一截路。
宁簌扭头看灯光下侧脸雪亮的殷楚玉,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太合适。”
殷楚玉与宁簌对视,温声问:“什么不合适?”
宁簌没回答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去过那家店很多次吗?”
殷楚玉一颔首,说:“附近的烧烤店,她家的滋味最好。”
宁簌一愣:“附近的你都去过了?”
殷楚玉瞥了宁簌一眼,反问道:“奇怪吗?”
宁簌没管住自己的嘴,她用力一点头,很认真地回答说:“奇怪。”殷楚玉在她的心目中实在是太仙了,她就像是清雅的水墨画,在食物上也得用清淡二字与她相称。辣椒倒没什么不好,只是浓墨重彩到俗气,放在殷楚玉的身上,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跟殷楚玉在一起时,宁簌很少去吃烧烤串串,有时候馋瘾上来了,那也是在外面吃了,不好意思将气味带回家中。
殷楚玉沉默不言,宁簌憋了一会儿,没忍住说:“我以为你不喜欢。”
当初不管是堂食还是外卖,都是宁簌一手包办,她处处贴心,还被陈散笑是“忍辱负重”。可那时候的她乐在其中,愿意用最小心、最虔诚地态度将殷楚玉供起来——但现在看来,真的是她在自讨苦吃。
殷楚玉淡淡说:“什么样都好。”
宁簌知道她要说的话,喜欢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一种虚无,一种空寂。曾经让她迷恋,后来让她烦恼。酒劲上浮,宁簌心中冒出一些委屈来,她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殷楚玉。而这个时候,殷楚玉无端地笑了起来,她冲着宁簌眨眼,轻快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恶劣:“我让你的幻想都彻底破灭了吗?”
宁簌的心神像是被巨锤敲击,她莫名有些反胃,眼前晕眩,一伸手扶住了路灯。
殷楚玉朝着她走了两步,扶住她问:“不舒服?”
宁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只是幻听,那个恶劣的殷楚玉是随即幻灭的泡影。而真正的殷楚玉,正拿着纸巾替她擦额上细密的汗水。动作永远比生锈的脑子转得快,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握住殷楚玉纤细的手腕了。灼热的掌心清晰地感知着腕骨,经脉、血肉,像是在这一刻有意识地弹跳起来。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埋首在殷楚玉的怀中。
可她没让自己变成一个讨人嫌的醉鬼,她快速地松开了殷楚玉的手,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半真半假地抱怨:“以后再也不喝了。”
殷楚玉嗯一声,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五月的夜风吹来,丝丝的凉气入侵。
那一钩模糊的弯月在高楼大厦之间,光亮度甚至还不如路上的一盏灯。
两个人并肩而行,可谁也没有再说话。
灯光将影子拉长,看着像是很亲密的相依偎。
直到回到小区,电梯上行的时候,殷楚玉才状若无意地问道:“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宁簌抬眸看殷楚玉,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上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来。
她不知道殷楚玉在想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揣测的,周末的她不是自由身。
她率先从电梯中走出,扭头看着殷楚玉说:“有约了。”
殷楚玉脚步一顿,说了声:“好。”
第22章
宁簌没等到殷楚玉的下文。
于是她明白了,这句话跟“今天天气不错”“吃了吗”一样随意,不必有后续。
总不能是前妻姐想要约她吧?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宁簌掩着唇打呵欠,撸了一会儿猫,见殷楚玉进了主卧,她也回到了房间。在空着的次卧里,她选择了离殷楚玉最近的,可这有一点不好,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么去蹭主卧的,要么在公共的洗浴间解决——宁簌当然是选择后者。
洗完澡散去了些许酒气,宁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瞌睡虫仿佛尽数被驱逐了,只剩下她跟天花板两两相瞪。没什么心思,宁簌摸出手机打了盘游戏,直接被挂机的队友气到血压增高,鼓起了舌战群儒的意气。
可到底没跟人吵起来,陈散在这个时候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还不睡?”
宁簌回复:“我有心事。”
陈散:“公主请说。”
倾诉欲总是要泻掉的,殷楚玉不是合适的人选,那就只能抓着陈散当树洞了。
“我有一个朋友。”
陈散没等宁簌发送第二句话,就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你有什么朋友我不知道吗?”
宁簌:“……”就无语!
宁簌:“我最近跟一个认识的人重逢了,我发现她跟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是时间改变了她,还是说当初没有认清她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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