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散问:“多久没见了?”
宁簌:“一年多点。”
遍览八卦的敏锐性让陈散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她看着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没忍住打断了宁簌:“你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的前妻姐。”
两分钟后,宁簌才发过来两个字:“不是。”
那就是了,简单的两个字和漫长的停顿时间,让陈散窥见了她的心虚。嫌打字不够快,陈散给宁簌拨了个语音电话。
宁簌戴上耳机,一接通就听见陈散说:“可能是你的滤镜太厚了,你认识的是你自己的想象。我的簌宝,听我的,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上抽象的幻影,那是永远碰不到的镜花水月。”
“哪里跟爱有关系?”宁簌死鸭子嘴硬。
陈散笑了几声:“那我们就拿你的前妻姐打比方吧,你的眼中她是谪仙是菩萨对不对?但是在其余人眼里,她是出鞘时带着凌厉锋芒的刀。”
宁簌狡辩道:“这算什么例子?我知道她说话刻薄。”
陈散呵呵两声:“你抱怨的时候记得她的刻薄,但你都说她是神女了,就说明没将那点小问题放在心上。”
宁簌不满:“那根本不是问题,谁还没点脾气棱角了。”
陈散语调轻快:“神女没有呀。”顿了顿,她又问,“你还记得以前当众给你前妻姐表白的人吗?”
宁簌面色迷茫,问:“那谁?”
陈散:“……”明明是宁簌告诉她的,反倒现在忘记了。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捧着花表白被拒绝但是不死心,又在图书馆楼下摆上鲜花、蜡烛,拉着一群好热闹的人壮胆,最后被殷楚玉判处‘死刑’的那位。”
这么长的一串话,陈散一口气说下来都没嗓音劈叉。
宁簌的心神浮游着,可她慢慢地想起那个人了。她问:“是她啊,你提那个人做什么?”
“也没什么。”陈散眨眼就忘记自己要说的话,她停顿了一下,又好奇说,“你就是被那个人刺激了一通,决定跟殷楚玉表白的吧?我有点好奇,你跟殷楚玉说了什么?是怎么样成功的?”
宁簌说:“就那样呗。”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眉眼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她怀着满腔的忐忑,将一张纸条藏在殷楚玉借给她的书中,里头抄着一句话:“石榴花开了,夏天的大木兰花开了,还有温顺的栗子树,葡萄已经长大了,麦穗成熟了。这些我都想让你看一看。①”
陈散还是首次听宁簌说“告白”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学文学艺术的就是复杂,要是碰到个看不懂的呢?我说还是打直球最好。后来呢?怎么样了?”
宁簌拧着眉,丧气与幽怨重新穿透光阴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把纸条还给了我,说有东西落在她那了。”
陈散不厚道的笑出声:“你的前妻姐是浪漫过敏吗?”
“你才浪漫过敏呢。”宁簌的眼神都要将墙壁瞪穿了,她说,“在我拿回纸条后,她问我:‘除此之外,还有落下什么吗?’”
陈散:“你怎么回答的?”
宁簌:“我说:‘我。’”
陈散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挺好的,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宁簌眉头皱得更紧:“哪里不合适?”
陈散:“你对她太小心了。”但说是卑微的舔狗也不是,就给她一种很悬浮的感觉。琢磨了一会儿,陈散一拍大腿说,“就像是狂信徒对待自己崇拜的神像,依照自己的想象全神贯注地雕琢。”
宁簌愣了一会儿,才否认说:“不是吧?如果我只是单纯地迷恋自己构造出来的偶像,那我就不会馋她身体。”
陈散也不懂,她眨了眨眼,跟过去一样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可能人都是矛盾的吧。万一是你从想象走向了现实,然后发现构建的想象崩塌了,就怂了,于是想要逃离现实。”
宁簌可怜的心却被重重地敲了几锤子,眼神空茫,连唇角的笑容都耷拉下去。她躺倒在床上,越使劲回忆,越想不起来过去的画面。就算真的记得,也未必是真实。因为每次回忆都是一种始于自我的再创作。
造成这一切的陈散一无所知,极具跳跃性的话题从殷楚玉转到了即将到来的聚会上。“我带个刚认识的妹妹过来,你不介意吧?她比你小两岁,是黑长直,刚毕业没多久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宁簌没怎么听清陈散的话,她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算作应答。
宁簌不记得通话是什么时候挂断了,她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梦乡。
梦到一个月圆之夜,她跟在殷楚玉的身后,从图书馆中走出。
一道道簇拥在一起欢呼的人影像是交叠的鬼魅,而那蜡烛、鲜花摆成的“爱心”像是术士强行开启的禁忌法阵。
每个鬼魅都贪婪地注视着殷楚玉,眼中浮起粘稠恶心的欲.望,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想要将她当作祭品。
宁簌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发凉。她鼓起勇气,用力地去牵殷楚玉的手,可最后还是被她挣开,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禁忌法阵。
然后那诡异的迷雾和场景都消失不见了,捧着花的情敌红着眼忍泪,但没撑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从呜咽低泣变成嚎啕大哭。
殷楚玉说什么来着?
宁簌想了想,才记起殷楚玉的话。
“如果道德绑架给了你无上勇气,那我愿意抛弃我的道德和良知。”
第23章
人和人的境遇都是对比出来的,就算是一个梦,也让次日醒来的宁簌一脸春风得意。
情敌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许那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个情敌的总和。
天光大亮,蓝天白云,是一座雾霾笼罩的城市中少见的清透。
宁簌起床后,先去看两只猫,毫不意外,殷楚玉已经将粮水换好,根本不需要她废心力。再这样下去,等从殷楚玉家搬出去的时候,不会猫和人一起被养废了吧?宁簌被自己的思绪逗笑,撸了一把猫,摇头晃脑地去洗漱。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殷楚玉正在客厅里擦汗,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运动。宁簌盯着殷楚玉健美的手臂眨眼,片刻后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同样都是死宅,有人自律自制,一身靓丽;也有混吃等死,阴暗爬行。
宁簌在心中哀嚎一阵,片刻后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若无其事地打开了清晨的话题:“吃早饭了吗?”
“没有。”殷楚玉淡淡道,她停顿片刻,问,“你要下楼?”
宁簌:“……”她其实想点外卖,但殷楚玉都这么说了,她只好顺势点了点头说:“对。我想买个烤饼,你要吗?”经过昨天的打击,宁簌终于学会了不再一厢情愿地去替殷楚玉做否定。在听到殷楚玉说“好”的时候,她的心中仍旧掀起一道被风吹起的微涟,可至少不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了。
“把垃圾带下去。”殷楚玉看着宁簌的背影,又说。
宁簌回眸,跟殷楚玉对视刹那,欢快地应了一声。
她还是有点用处的,才不像被殷楚玉养着的废物点心。
周末的清晨,恼人的汽笛声减少了许多,绿化带上颓然的植物也在难得的清静中支棱起来。
城市似乎变了样,那曾经像妖魔鬼怪般压迫着她、审视着她的高楼也变得可爱起来,房屋凌冽的棱角终于散出一种齐整的和谐美。
烤饼店中有两三个人,不过对方要带一大家子的食物,意味着宁簌要等待至少十五个烤饼的时间。她拿出手机给冒着氤氲热气以至于空气显现出波纹的炉子拍了张照,发给殷楚玉说:“要等等。”
可殷楚玉没有回复。
宁簌抿了抿唇,双目似是看着烤炉,可心神在意识的海洋里尽情徜徉。
殷楚玉在做什么呢?在客厅还是书房?还是工作?
殷楚玉在观景阳台打电话,她朝着前方望去,看到一小截街道,看到如豆点的行人。
“我最近不方便。”她的语气很平静,婉拒想来找她的关仪。
“你那儿不方便,可又不回家来,我想见你一面都难于登天。”
关仪在电话那头发脾气,可殷楚玉无动于衷。一般关仪只有在跟殷之鉴吵架后会想见她,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对殷之鉴的抱怨。沉浸在这段破碎感情中的两个人没多久能够若无其事地和好,然后进行新的一个轮回。而被迫听那些念叨的她,则是不停地被拽入黑暗的深渊。
关仪又换了个话题:“剧本怎么样了?为什么成君说她不知道进度,难道不跟她进行交流的吗?”她自己是演员出身,后来走到幕后。梁成君算是她的学生,在一众后辈中,是最有灵气的那个,在圈子里小有声名。
殷楚玉一言不发,听着关仪絮絮叨叨,等对面的声音静下来,她才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关仪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她一度以为殷楚玉是最听话的,没有关和璧的主见——可当殷楚玉走上了她所期待的那条艺术的路,她发现她们母女之间的隔阂更深,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挂断了关仪的电话后,殷楚玉最先看到宁簌发来的图片。
她没回复,又点开了关和璧的语音消息。
“她们又吵架了。”
“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我和她们扭曲的感情观影响了你,一家四口没一个正常的。”
殷楚玉:“……”不用想都知道,关和璧会有这番感慨,是又被云无心拒绝了。
“你也知道自己扭曲吗?”
“我除外。”
回复了关和璧后,殷楚玉懒得再理会她的感情问题,戳戳点点进入与宁簌的聊天界面,还没等她回复上一条,就又有新的消息映入眼中。
一张提着烤饼的照片。
一句“我在回来路上了”。
过去宁簌从来不会给她发这些。
她们在一起前,宁簌身上有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强烈地吸引着她。
可在一起之后,宁簌变得小心而拘谨,她明显地察觉到宁簌有所保留,不是完整的她自己。
殷楚玉垂着眼睫,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她回复了一句无关早餐的话:“不要在路上玩手机。”
烤饼店离小区不远,再加上宁簌一路小跑,没多久就回来了。
她将烤饼放在餐桌上,没开始吃就先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可能是她太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殷楚玉的注视,意识到自己的坏习惯后,宁簌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朝着殷楚玉解释道:“我没玩。”她走路看手机的糟糕习惯,已经改得差不多了。
殷楚玉点头,坐在宁簌的对面。
宁簌悄悄地看了殷楚玉好几眼,就算是在吃烤饼,殷楚玉的举手投足还是那样优雅。
只是屋中的安静让她有种很莫名的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很主动地打开一个说完就后悔的话题:“我明天是跟陈散出去玩。”
她没提是给自己过生日,就她跟殷楚玉的关系,记不记得都是一种尴尬。
难道殷楚玉还能给她送礼物?
殷楚玉抬眸,唇角勾起一抹笑:“好。”
宁簌:“……”简单的一个字很难继续聊天的!她跟殷楚玉解释什么呢?宁簌心想着,但很快的,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这不是怕殷楚玉误会她跟别人有亲密关系吗?她们约法三章的,她怎么都得信守承诺。
宁簌又说:“可能会晚回来一点,不过我动作会很轻,不会吵到你。”
殷楚玉轻描淡写:“但会吵到猫吧?”
宁簌:“?”
第24章
夜里酷爱蹦迪的小猫咪也会被晚归的人吵醒吗?猫咪也会嫌弃主人家早出晚归吗?
宁簌的脑海中一连蹦出了几个问题,最后像是淌过一条曲折的河,在接近终点的时候,理解了前妻姐的言外之意。
要她早归家。
的确,只有鬼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凡睡眠轻一点的人,都会被声音惊动,就算朦胧一瞬又堕入梦乡,那也是一种打扰了,也不是谁都跟她一样,睡着了连地震都摇不醒的。
“我会尽早回来的。”宁簌说。
殷楚玉点头,没再说话。
宁簌心中有点小小的失落,她发现自己有一种隐秘的期盼,等待着殷楚玉刨根问底。可现在的殷楚玉比以往还要克制许多,或者说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周六的宁簌没什么活动,殷楚玉在书房中忙碌的时候,她就窝在沙发中看关仪主演的爱情电影。她的注意力没能百分百的集中,在空闲的时候,陈散的话不停地钻上来,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不已。什么是幻象?什么是具体的人?以前的她追逐什么?现在的她又想要什么?
中途的时候殷楚玉出来了一趟,看了眼抱着猫窝在沙发中的宁簌,视线又瞥到屏幕,她温声道:“她对这部电影不太满意。”
宁簌一惊,捋了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知道殷楚玉口中的“她”是谁。“为什么呢?”宁簌扭头看着殷楚玉,好奇地问。
“可能因为像是在照镜子吧。”殷楚玉轻描淡写道,她留下了一句话,施施然走了。
而宁簌在愣了一会儿后,才滞后地“啊”了一声,揣摩殷楚玉这句话的用意。谁在照镜子?为什么说是照镜子?她最烦谜语人了!
殷楚玉除外。
那句镜子言论将宁簌的思绪转到电影本身上,这电影有着狗血泼天的剧情,不过讲的是女主角对自由的渴望和回避,从而带出受虐-施虐这一现象。在找寻自由的路上,主角意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像是一颗尘埃无以对抗偌大的世界,最后选择了消灭自我,通过将个人彻底融入另一个人的生命中,在被她支配的时候,消除挥之不去的孤寂感、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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