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讨厌她吗?不止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欺负过她,你收拾得过来吗?”季敏大声说,“不男不女,说话结巴,一幅假清高的模样博得老师喜欢,就是看不惯她装模作样怎么了?还不准我们讨厌她了吗?!”
校园霸凌,一旦对人有了意见,哪怕那个人是白的也会被人硬说成是黑的。他们自诩高傲,以欺负软弱来博得快感。
苗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习惯,轻颤的长睫下,还是透露出丝丝的难过。
“我操?你们讨厌人的方式也挺特别的哈,”于佳阔气得不行,指着季敏说,“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不打女生,你要是男生我他妈一巴掌给你扇飞你信不信?!”
“那你把你们的好妹妹转到高中去呀,正好我们班也不缺她一个。”季敏说。
“你们不想跟她交朋友也行,不强求,”花雅眼眸冷凝,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祈祷这种事情没有下次,有的话,我让你滚出南中。”
最后几句他声音低沉压抑着蓬勃的怒火,浑身的低气压弥漫在器材室。
懒散地坐在课桌上的江旋掀起眼皮看着花雅,少年细长的手指捏着苗禾的后脖颈,力道轻柔,与他放出的狠话格格不入,像是在给苗禾安抚,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听见没,今儿只是警告,”顾嘉阳说,“下次就是实践,没吓唬你们,别一出门就忘了。”
“说完了?”季敏问。
“滚吧。”花雅半阖眼皮,烦躁地摆手。
器材室门被她们气冲冲地打开,走出去将门甩得干响。
“哎我操,我是真想揍她们啊,”党郝捂住气得发疼的胸口,“你刚拦着我干什么?”
顾嘉阳震惊,“不是哥,她们是初中生,还是女生,你他妈想背处分啊?”
“操,不得劲儿。”党郝闷闷地说,看了看苗禾,又把视线投在花雅身上。
“急什么?”花雅掏出手机给丁丞打电话,“丞儿,找五六个社会姐去堵几个人,照片找黄三要,叫季敏,不用扒衣服扇耳光就行。”
他们几个闻言,气顺了,理解过来花雅今天只是溜那几个女生玩儿。
“行吗?”苗禾看着花雅问。
花雅垂眸,抬手摸在她头顶,“怎么不行?扇你耳光这委屈就受着?不合适。”
“小禾苗,以后再遇到欺负你的人不要受着,”顾嘉阳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哥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我,记着了。”苗禾说。
他们遛完人从器材室出来,下课铃刚响,已经有拍着篮球来操场占位置的学生,砰砰的声音回荡在地板。
花雅走在最后锁门。
“嘿花雅!”一声吼中气十足,引得操场上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看台出口处,一群体育生光着膀子才训练完,夹杂在中间衣着整齐,皮肤黝黑手拿水杯的中年男人,是艺体班的体育教练,也是校篮的负责老师。
老李慢悠悠地走过来,没有边界感哥俩好地攀上花雅的肩,还拍了拍说,“校篮记得招生哦。”
“我知道。”花雅无奈地笑,视线看着前面走在一起的那伙子人。
“前面穿黑色T恤那男生个子挺高啊,比于佳阔都还高,”老李嘶了声,“是你们班的啵?”
“是,才转来的。”花雅说。
“才转来的?”老李诧异,“我看那小伙子不错,你把他招进来呗。”
花雅顿了顿,“他不想来。”
“还不想来?”老李不可思议,“我出马试试,叫啥名儿?”
“江旋。”花雅说。
“江旋!”老李又吼出他那地动山摇的嗓门。
前面于佳阔那伙猛地顿住步伐,江旋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这少爷还没被吼过。
果不其然,江旋转过身时脸色冷漠,浓黑的剑眉轻蹙。
“我是校篮负责老师,我姓李。”老李介绍自己说。
江旋的表情缓和了一瞬,黑眸瞟了眼花雅。
“是这样的,现在校篮正在招人,比较紧急,我一看你就是我们校篮的天选之子。”老李一本正经说,“加入校篮吧江同学。”
“我靠,老李我以为你喊江旋干啥呢,那声音跟找人算账似的。”于佳阔笑着说。
负责老师亲自问,江旋不好当场拒绝,淡淡地给了个婉转的回答,“我想想。”
“可以,到时候想好了给花雅说就行,他是队长,”老李乐呵说,“反正你们都是一个班的,方便。”
“谁是队长?”江旋扬了扬眉梢。
对于加校篮这件事儿,好巧不巧,江旋在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知道眼前长发,长相清秀的高挑少年是校篮队长时,他有些意外。
取这么个文艺名儿,却与名字做的事毫不相关,花雅气质带着举头投足的张扬,却又不显得过分高调,很容易让人对他造成强烈的错觉。
“小椰是队长啊,”于佳阔说,“中午我俩说话你不听到了么,不然我让他招你进来干什么。”
这么一说,江旋婉转的回答变成了,“加吧。”
“你小子变卦怎么这么快?”顾嘉阳在一旁非常震惊。
花雅眼波流转,唇角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问,“确定了?”
“确定。”少爷单手插兜说。
老李毫不在意江旋突然的转变,“行,人招齐了你们就训练,我先走了。”
说完,他还朝花雅得意地挑眉,意思传达,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
花雅撇嘴,对老李竖了个拇指。
晚自习下课回寝室,花雅接到江彧打来的视频。
男寝六楼是顶层,出门就可到楼顶。空旷的预制板给了不少便利,宿管阿姨为了能让学生晾衣服,周围绑满了尼龙绳子,挂着换洗的校T和校裤。
被晒了一天的顶楼踩在上面还带有余温,花雅洗漱完,嘴里叼着烟,夜晚漆黑,在江彧的镜头里,少年的面孔在微不足道的月光下显得朦胧,唯独那橙黄色的烟头在晚风中忽明忽暗。
“小旋适应的怎么样?”江彧问。
花雅想了会儿,好像少爷没怎么发少爷脾气,除开下午那阵儿去食堂吃晚饭有点不符合他口味,面色有些嫌弃以外。
“还行吧,”花雅说,“十点了还不睡?”
“就是等你下晚自习打个视频看看你,”江彧眯了眯眼说,“在学校少抽点儿烟。”
话音刚落,花雅背后传出来一声轻嗤。
他转头,和跟他一样叼着烟的江旋对视。
毫无疑问地,江旋出来抽烟,结果撞见他和江彧打视频。
花雅依旧淡定,心里闪过一丝庆幸,江彧那张嘴没有吐出像早上奇奇怪怪的话语。
他嗓音没有波澜地说,“你儿子来了。”
“我怎么没看到?”江彧说,“你们那儿太黑了,宿管都不安个灯吗?”
花雅笑了声,“头顶就是天空,把灯安在哪儿?”
“你把手机给他。”江彧说。
花雅自然地把手机递给江旋,站在一旁专心抽烟,月光下,他瞥见少爷脸上的无语,估计不想跟他爸打视频,嘴里的烟被夹在修长的指尖。
“今天感觉怎么样?”江彧问他儿子,“有想回鞍城的心吗?”
江旋随意地把手机对着自己,低沉的少年音说,“有,还行。”
“还行,”江彧带着轻嘲的笑笑江旋,“你就在这边安稳待两年,别的甭想了,昂。”
江旋:“......挂了?”
“说你几句你又不爱听,凡事多跟花雅学着点儿。”江彧拧眉说。
“嗯。”江旋回,将手机还给了花雅。
“你俩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江彧说,“我也睡了。”
“晚安。”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说。
江彧笑了笑,点着镜头说,“晚安。”
视频一挂,周遭安静。
两个少年抽的烟味儿互相冲嗤着对方的鼻腔。
“我爸是怎么资助上你的?”晚风习习,江旋的目光带着审视看向花雅。
怎么资助的?
花雅很想给他换个词儿,不叫资助,而是包养,在一年前的那个台风雨夜。资助,听起来是个很高大上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编织关于这个词儿的谎言。
“是县教育局的精准扶贫名单,”花雅没有看他,眺望远方,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说他选了我,以为我是女生。”
临时,没有谎言也能想出谎言来。
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样啊......”
“怎么了?”花雅反问。
“我倒不知道,他现在还挺心善,”江旋说,“突然资助一个高中生。”
“江总是个慈善家,”花雅说,“南坝的桥梁也是他投资的。”
“嗯,这我知道。”江旋点点头。
江彧在桐县有项目,是公司分支的小项目,说起来不起眼,甚至都不用提,但江彧偏偏会在这个小县城买房安置。
少爷微俯头颅,他比花雅高一点儿,看人时视线总归是会垂下眼睫的,他又问,“我会一直喊你哥么?”
“这是你的自由,”花雅说,“我无所谓。”
“我的意思是,”江旋看着他说,“会变称呼么?”
花雅抬眼,少爷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一团雾,引导他拨开,而这话中有话,他大抵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你希望变吗?”
“我无所谓。”江旋耸耸肩,以同样的话术回答他。
“一直喊哥吧,”花雅说,“好听。”
少爷偏头笑,“那女孩儿喊你姐姐,也好听吗?”
“你想喊姐姐?”花雅决意逗他,“你喊姐姐我也不介意。”
江旋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薄唇微抿迈开长腿往寝室走去。
顶楼只剩下花雅一个人。
渡口传来轮船敦厚的船鸣,远处海岸上的灯塔也随之亮了起来,在茫茫的深色大海中绽放微弱的光。
他放空心绪吹了会儿晚风,回到了寝室休息。
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他推门进入迎面而来的全是台灯的灯光,有人还没洗漱完。南中寝室没有空调,只有吊顶挂着一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吹得还是热风,只起到了噪音作用。
在外面吹风还好,一进寝室花雅就感觉到属于男生的体温包裹着寝室的空气,身上顿时激出一身汗来。
“厕所有人洗澡吗?”花雅问。
“江旋在洗。”还在洗脸台的黄子尧说。
“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于佳阔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裤衩靠在枕头玩手机,抽空瞄了他一眼说。
“抽烟。”花雅说。
“你和江旋两个烟枪,”于佳阔说,“他也带着一身烟气儿回来。”
“你冲完澡了?”花雅一把脱掉自己的校T。
“冲完了,”于佳阔说,“今天的水烧得有点热。”
厕所门开,江旋一身热气儿地走出来,没穿上衣,水滴顺着腹肌的轮廓往下滴落,他骨架高,肌肉结实匀称,身材不错。
花雅拿着洗漱用品从他身旁经过,两人的皮肤反差鲜明,花雅肌肉看起来同样结实,一层薄薄的腹肌覆盖在腹部,胸膛横贯了一道长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还有在腹部留下的刀疤。
江旋正挤着牙膏刷牙,视线瞥见花雅腹部的伤口,才想起暑假时因为台风留宿在花雅家,等来了带着刀伤回家的少年。
他脑子一抽,问,“这伤好了没?”
花雅看傻子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瞟了少爷一眼,“你说呢?”
伤口已经形成淡淡的白色凸出痕迹,没有了暑假的血肉模糊混合着绿色草药的狰狞。
他和花雅暑假很少碰面,以至于他都忘了那晚花雅受了伤。
“啊......”江旋愣了愣。
“热傻了?”花雅笑了声,端着盆走进了厕所关上门。
江旋又瞥见了对方嘴角的梨涡,转瞬即逝,他的心脏跳快了一瞬。
寝室现在八个人,就有八个人没交手机,跟鞍城附中那些走读生没有区别。江旋一路走到自己的床架,看见他们倒也不是都在玩游戏,有几个在背英语单词,有几个在看电影,还有一个在打游戏。
少爷还没睡过上下床,当踩在梯子上感觉床在摇晃时,他想退学的心都有了;而当他躺在床板上,感觉哪哪都硌背时——
江旋腾地坐了起来,把他对铺的党郝吓了一跳。
“干嘛呢哥们儿?”党郝压低声音问。
江旋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沉着地叹了口气。
于佳阔看出来江旋的不适应,“感觉床板硬的话明天你再去宿管阿姨那儿买一床棉絮铺着,只不过铺厚了会很热。”
“对,我们睡习惯了,就只铺了一床棉絮。”顾嘉阳说。
“嗯。”江旋郁闷,嗓子微哑地回,偏偏低头刷朋友圈时,看见了大院的那些兄弟在夜场玩乐的照片。
侯翰铭坐在中间,手里拿了一瓶香槟王,笑得呲牙裂缝。
棠萡在评论区问:为什么没看见阿旋?
侯翰铭回:阿旋被发配到小县城去了【呲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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