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落了他满身,徐徐地给他长过眼睫的额发都镀上了一层光,放下搅拌勺,青年端起咖啡杯,克制地抿了一口。
戚容当然知道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只是比起那些认为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表现得更加从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招手让店员上了一份半熟芝士。
店员将他要的半熟芝士放到他面前,戚容拿起小勺挖了一口,甜品一般,芝士有股工业奶精勾兑出的味道,过于甜腻,他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动了。
接下来的时间,戚容喝着咖啡,观察着街对面那家对他来说不算陌生的花店。
他就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不疾不徐地等待他的目标出现。
他今日来这里,与黎歌有关,却又不全与他有关。
自那日福利院离开后,他找人调查了那个和黎歌站在一起的年轻男人。
过程是费了一些功夫,不过好在他委托的那个人不负所托,还是将他想要的东西查了出来。
那个男人是黎歌如今名义上的哥哥,是他养父的亲子,名叫黎彦,今年25岁,经营着一家花店,单身未婚。
再多的信息D.没再给,因为他给出的理由是黎彦这人实在无聊,不玩社交媒体,名下也没有注册其他乱七八糟的游戏账号,行动轨迹两点一线,日常穿梭于家和花店之间。
他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生活中好像只有花店和他的弟弟。
于是先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因为剧情中,有关白月光这位哥哥的着墨甚至还没有两人养的狗多。
如果黎彦对黎歌真的很重要,两人相依为命,那又怎会在小说中寥寥几笔带过?
于是戚容决定亲自来看看。
他并不每天都来,偶尔会挑一个没课的下午,在这坐一个小时,无论有没有见到黎彦,最多两个小时准时离开。
除了去学校上课,戚容也并没有闲着,他这些天时常在基金会走动,又找了大哥曾经给他的助手协助,大有要认真经营管理的趋势。
他一边了解基金会中的人员配置,一边不动声色地摸清其中哪些是与戚德义有私下交集的人。
但戚容并不打算全部指望戚子栎,他要戚子栎进入基金会也只是一个借口,比起做成那件对戚子栎来说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事,戚子栎身上最大的价值是帮他掌握戚阳州的动向。
毕竟,将戚子栎放在眼皮子底下,就相当于将戚阳州也放在了一个他目之所及的地方。
以防那狐狸父子二人再出其不意地给他扔来一个炸弹。
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戚容放下咖啡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qzy。
这是他给戚子栎的备注,因为他实在连对方的名字都懒得打,干脆直接把英文缩写扔了上去,因为如果不加备注就会被他当作传销或诈骗拉进黑名单。
这是达成协议后,戚子栎第一次主动来电。
犹豫了两三秒,戚容还是接起了电话:“怎么,勾引计划已经有成效了?”
对面的戚子栎顿了下,而后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脏话,骂完,他才想起反驳戚容的话:“没有!而且我告诉你,我不会按照你说的那个法子去做,不如你直接杀了我。”
戚容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瓣,手指滑到咖啡杯手柄,屈起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只要别搞砸,我说过,我不在乎过程。”
话音顿了顿,戚容转而问道:“找我有事?”
这话一出,电话那端的戚子栎却罕见地没有呛声,他欲言又止半天,却始终没有吐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看起来像极了在拖延时间。
戚容认真地听了一会,到最后耐心告罄,拧眉冷下语气:“废话就没有打电话的必要了,我觉得我们之间也不是可以随意闲聊的关系。”
对戚子栎一贯的轻视让戚容没有深思他打来这通电话的怪异之处,只觉得莫名其妙。
奇怪的感觉只一闪而逝,戚容并没有多想。
最后,戚子栎似乎是恼羞成怒了,骂骂咧咧地将电话挂了。
到最后也没说这通电话的来意。
戚容习以为常地看了眼显示通话结束的页面,刚将手机息屏,就瞥见街对面的花店里走出一人。
是黎彦。
黎歌身上挎了个斜挎包,推开店门走出来,看样子是要提前离开。
戚容垂眼看了眼腕表,时间显示下午3点15分。
这是他观察这么多天,第一次见黎彦提前离开花店。
不过他没有再探究下午的欲望,他也该离开了。
招来了柜台后的年轻店员,戚容挂上挑不出错的浅笑,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对方,低沉音色温和:
“你好,能去对面帮我挑一束花吗?”
年轻店员是第一次轮班时遇到这位出手大方的漂亮客人,在意识到对方叫自己过去时简直受宠若惊,又看见伸到自己面前那只夹着几张钞票宛如艺术品的手,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之情,含蓄矜持地接过钱推门出去了。
20分钟后,戚容怀抱一束店员精心挑选的纯白洋桔梗,走到路边打车。
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公司。
这一周为了躲魏弋,他基本没怎么在公司待,从咖啡店离开后,他会将买来的花交给秘书处的几个年轻女孩,然后在办公室坐一会后起身离开。
今日也是如此,只是戚容没想到,自己会在秘书处看到他躲了近乎一周的人。
魏弋端着一只咖啡杯,正在和秘书处两个年轻女孩聊天,听到动静,与抱着花束的戚容四目相对。
一周没见,戚容依旧光彩照人,他皮相骨相俱佳,那张美得雄雌莫辩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被生活磋磨的痕迹,只除了眉眼间常年萦绕着的挥之不去的病气,可这分病弱并没有削弱他的气质,反而柔和了他秾艳五官的攻击性,像将这份过刚易折磨平了部分棱角,让他变得不再难以接近。
今日的戚容换了风格,黑长裤,白色内搭外是一件米色毛衣开衫,纯白洋桔梗簇拥着他过分精致漂亮的下颌,整个人水洗一般的清丽。
魏弋看呆了,眼睁睁看着戚容收回视线,收回顿在原地的脚步,走进了办公室。
手肘被人捣了下,魏弋转头看到了两个年轻女孩暗含鼓励的眼神,终于愣愣地走过去,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后很快响起了青年的冷淡嗓音:“进。”
魏弋推门而入,走了两步才恍然回神,自己手里还不合时宜地端着咖啡杯。
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后垂着眼的青年,魏弋最终打消了回去放杯子的念头。
过去几天,虽然没有正面撞上戚容,但魏弋和秘书处只隔了一条走廊,每日戚容送秘书处的花束他都见过。
一连几天,戚容都抱着束花出现在公司,且对那束花表现得很冷淡,整个人公司的八卦之风从秘书处吹了起来。
那些工作之余的闲谈魏弋也有所耳闻,他们说……戚容或许是有了约会对象。
所以,这一周多的断联,是因为他身边有了别的人。
魏弋并不知道戚容有了约会对象这件事和两人闹掰有什么关系,他在意了几天,也困扰了几天。
他需要一个答案,结束快要将他逼疯的自我审问。
其实他有好多的问题,例如这一周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联系他,还有花是别人送的吗,可最终,他只问了一句:
“……在和别人约会?”
戚容拧了拧眉心,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想也不想地否认了:“不是。”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戚容低头看手机,才发现D.在几分钟前发了几条信息,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复。
他切换页面滑向了接听,收回时,手指碰到了免提键,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电话接通了。
戚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下一秒,男人的激动嗓音通过扬声器炸开——
“宝贝,你绝对想不到,花店老板刚才去见了谁!我通过GPat追踪到他在10分钟前进入了市区的一家心理咨询室,开玩笑,我不认为他是去心理咨询师看牙医,你说,他是去干什么呢?”
第32章
戚容没抬头去看魏弋的脸,面无表情地将电话挂断了。
室内静了几秒,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几秒后,戚容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连看都没看,直接拿过一旁的文案盖在上面,好似这样真的遮住在实木桌面传导的嗡嗡声。
静默半晌,戚容终于抬起眼,看向站在桌前好半天都没有出声的魏弋。
魏弋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戚容透过他抿紧的唇瓣和仓皇眨动的双眼判断,他误会了。
现在是该解释点什么,可戚容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为什么要向魏弋解释这通奇怪的电话或者那个亲昵称呼,他都没有质问魏弋走进他的办公室冒昧地问他是否在和别人约会的事。
况且,他就算真的在和别人约会又如何?他和魏弋的关系也没有好到他连这点事都要和他报备。
戚容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事实上,魏弋就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了,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而魏弋若无其事地一句又险些把他惹恼,他很想大声告诉魏弋:“对,我就是在和别人约会,所以一周没有理会你,所以别再用那种委屈的表情看着我,就好像我欺负了你。”
就像魏弋以为的,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可戚容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扫走盖在手机上的文件,重新接起了电话,又将老板椅转到另一边,看也不看地冲魏弋道:
“……出去。”
办公室里许久没有动静。
戚容将手机重新贴向耳边,可却压根没有接听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回弹时碰撞门锁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闷响。
魏弋离开了。
呼出胸腔内的郁气,戚容将额前的头发撩至脑后,回拨了已经自动挂断的通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的人便委屈不已地说话了:“干嘛挂我电话啊,你身边还有别人吗?男人女人?”
戚容不想理会他不正经的调情,嗓音冷淡:“说正事,而且,你再叫那两个字我就把你家网线拔了。”
男人笑了声,非但没被他吓到,反而还饶有兴致地问了句:“要来我家拔吗?这么快就要网恋奔现,我好受宠若惊。”
戚容冷哼一声,克制着把电话摔出去的冲动,耐着性子说:“你最好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把话说完,我要听正事。”
这句话几乎是最后通牒了,男人静默了一两秒,再开口时收敛许多:“是这样,花店老板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有意思的是,他本人资料上并没有记载任何精神病史和心理疾病,所以,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替自己去看的。”
戚容不说话,于是男人沉吟两秒,便继续说下去:“还有一种可能,他的确有一些心理疾病,但没有被记录在册……但是,你确定要约会一个可能是潜在反社会型人格的男人吗?尽管他的确很帅,而且还是个小老板。”
话题再度偏移,只是戚容显然无暇顾及最后两句话,沉默后问了句:“如果不是自己,他会替谁去看?”
男人唔了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不是有个弟弟吗?除此之外,他生活中好像也没有别的事了,跟这么无聊的人约会多没意思,不如考虑考虑……”
话未完,就被戚容忍无可忍地打断:
“段枢。”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瞬间偃旗息鼓,电话对面静得可怕。
他和段枢是在某个计算机网站上相识,那时,他正帮姜启试图黑进某个人的电脑而钻研计算机,他付了报酬,而段枢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他的问题。
段枢是个相当厉害的黑客,在圈子里化名“D.”,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实信息,他没有任何一张照片泄露出来,也从不暴露自己的信息,是个真正的网络黑户。
而戚容知道段枢这个名字是一场意外,不过尽管有机会了解到这位网络大神的真面目,戚容也从未去查过,因为两人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他目前很满意。
在他的行为准则里,拿钱办事的人,不需要有太多交集。
只是段枢异常自来熟,大概戚容是网络上唯一知道他名字的人,所以有事没事在戚容面前耍存在感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戚容大多数时候并不愿意搭理他,他知道段枢只是习惯了满嘴跑火车,并不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对他感兴趣。
他知道段枢压根不喜欢男人。
戚容真的受够了直男这两个字。
新仇加旧恨,他此时对段枢的容忍度基本为0,也懒得去在意日后段枢又会以怎样的新花样来折磨他,他直接将手机关了机,扔在桌上。
戚容向后靠在椅背上,几个深呼吸后,心绪却依旧平静不下来。
他满脑子都是段枢说的那句话。
如果黎彦真的是替黎歌去看的心理医生……
黎歌为什么会需要看心理医生?
戚容发现自己不能去想,一去想心底就会冒出那些对他来说早已陌生的情绪,整个心脏像被一层塑料薄膜裹住了,喘息都费力。
钝痛蔓延着,直到后知后觉地,他发现身上真的有些痛。
尾部一阵阵抽痛着,他徒劳地揉了两下,按下内线让人送一杯热水进来。
喝完一整杯热水,戚容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胃痛丝毫没有缓解,戚容吞了几片胃药,裹着毯子倒在床上,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这是老毛病了,总会时不时毫无缘由地痛一阵,不过也只有一阵,缓过就好了。
戚容倒在床上,薄毯盖过肩头,拢着他病白疲惫的脸,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偌大的房间静悄悄地,安静得像一个无边无际的牢笼。
他又一次捱了过去,胃部已经不再痛了。戚容支撑着坐起身,迟钝地发了会呆,才掀开薄毯下了床。他下楼让小厨房下了碗面,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两口。
他没有任何胃口,只是机械性地填补胃腔的空缺,他的胃是个格外脆弱的器官,吃多了会疼不吃也会疼,有时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会直接抗议,比他都要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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