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长大却也渐渐明白了,成长是需要代价的。
每个人总要经历受伤,蜕皮,愈合的过程,只不过他习惯于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戚裴也是一样。
只不过戚裴需要做得比他更多。
“我今日应该去老宅,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良久,戚裴收起笑容。
戚容眨了眨眼,敛去了莫名的干涩,抬起头将额发撩至脑后,仰头看了眼飘过建筑顶的浮云,“不管如何,我确实搞砸了。”
戚裴不赞同道:“你第一次接触公司项目,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我会去找父亲解释。”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大哥说了无数遍,好似不论他做出怎样出格的事,大哥总能找出一个理由来维护他。
而在这种时候,父亲往往也赞同大哥的说法。
只不过戚容能分清这两者的区别,大哥是因为在乎,而父亲是完全的不在乎。
戚容扯了扯唇角,海风吹不走的烦躁好似被微风轻易抚平了。
话虽如此,但戚容没有信心父亲这次还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揭过去,毕竟他触及了公司利益。
800w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他几张卡加在一起一时也凑不出800w来。
只是戚容暂时不想和戚裴聊这些,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走到他身后,将他推进了别墅。
进了大门,戚裴没再让戚容推自己,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清楚戚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操纵轮椅走了两步,戚裴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有事打电话,我不会走。”
这次,戚容没再呛声,而是听话地应下了。
打过招呼,他走向了电梯,落在背后的视线如影随形,一直到电梯门在面前合拢。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戚容从凌乱的被褥中睁眼,落地窗外是缤纷的暮色。
他坐起身缓了会神,从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整个下午。
尾部灼烧得抗议起来,不满他的疏于照顾,戚容微拧眉头,抬手揉了两下,掀开被子起身下了楼。
“叮”地一声,电梯在一楼停下。
电梯门还未完全打开,戚容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随着距离渐近,谈话内容已经足够听清。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您别怪他……”
随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
“你倒是护着他。”
戚容脚步顿在原地,停在挂满画作的走廊拐角,进退两难。
他想过父亲或许会因为这次闹出的动静回来,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与U市其他上层掌权人不同,戚怀起近乎是个洁身自好的另类,他私生活干净,作息健康规律,他的生活全部被工作填满,分给其他人的时间少得微乎其微,遑论儿子或者女人。
所以,戚容一年到头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打通对面的电话,往往最先响起的是“欢迎使用国际长途电话服务”的提示。
少年时代的很长一段时间,在戚容心中,戚怀起的工作就是在天上飞,全世界各地的飞。
而这样没有花边新闻的工作狂,拥有一个私生子是很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戚越的存在或许是个意外,戚怀起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在戚容加入之后,这里就勉强拼凑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庭。
戚怀起虽然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从未出席参加过他的家长会和毕业典礼,可戚容还是愿意喊他一声父亲。
是戚怀起将他领出了孤儿院,尽管这一切都像他说的,并不是一个家,可他还是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一切。
一墙之隔,大厅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如果您愿意,由我来带他,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父亲……”
中年男人淡淡打断了自己儿子未出口的话,“急什么,我还没说要如何罚他。”
墙后的戚容仰头,后脑抵在墙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出了会神。
呼出一口气,他直起身走出了拐角,径直走向水吧。
面对着他的戚裴率先注意到了他,嗓音微滞地喊了一声:“小容。”
戚怀起偏头看了一眼,一手把玩着玻璃杯的杯沿,保养得当的英俊面容不见什么苍老,脸上神色淡淡,不辨喜怒。
“父亲。”
戚容率先出声,脚步停在了戚怀起身前几步的位置。
几乎在他站定的瞬间,就有一道更锐利更压迫的视线落在身上,刀子般从头到脚刮过,宛如凌迟般让人坐立难安。
戚怀起在打量他。
戚怀起喜怒不形于色,不笑的时候,无形的压迫也源源不断地侵占着周围的气场,此时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偌大大厅悄无声息地,佣人和管家在这时自动消失,隔绝出了一方适合谈话的安静环境。
戚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刚一见面就给自己一个颇具压迫的开场白。
良久,戚怀起淡淡移开视线,结束了这场酷刑般的折磨,“刚才的话听见了多少?”
这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怔住了。
显然,戚怀起并不相信他会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戚容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犹豫太过愚蠢,他应该直接大方地走出去。
而不是企图在戚怀起面前耍小聪明。
抿了抿唇线,戚容冷静地回:“……我不是故意的,父亲。”
戚怀起垂下手腕拿起放在台面的玻璃杯,举到灯下看了看,像是压根不在意他的偷听,“正好,我也有话还没说。”
戚容和吧台后的戚裴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竞标失败的当天,莫巡就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戚容怔了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拧了拧眉,只是他忍下了自己的疑惑,他相信父亲还有话没说完。
很快,戚怀起的声音继续道:“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我都有所耳闻,莫巡的失联也是我默许的。”
戚容抿紧唇线,在大厅短暂的静默中,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那说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父亲的掌控中,包括竞标失败本身。他当时还在怀疑,有莫巡在,竞标怎么可能失败……
除非这件事是父亲默许的。
可是他想不明白,损失了几百万就为了钓出幕后主使吗?
可现在的结果很明显,幕后主使根本毫无悬念,那么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戚容正欲开口,触及到对面戚裴的眼神,戚裴对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收回视线,戚容顿了两秒,还是说了出来:“您知道是戚……大伯做的,是为了他吗?”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敏感时期挑衅父亲,只是他实在忍不住,只要一想到留着戚德义那个祸害会多出多少事,他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出乎意料的,戚怀起今日似乎格外好说话,他抿了口杯中的白水,放下了玻璃杯转身面向戚容。
“你太心急了,戚容。”
戚怀起一条腿支地,坐姿相当放松,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视着对面的青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认清现实,你现在并没有能力与你的大伯抗衡。”
末了,像是无谓的安慰,他又补充了句:“或许收拾他的儿子是足够了,但那并不是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
戚容沉默下来,父亲说的没错,尽管在心里叫嚣,可他的确没有足够能力可以将碍眼的人除掉,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像个无理取闹孩子一般,企图抢回丢失的糖果。
几个瞬息后,他再次冷静下来,并虚心求教:“那我该如何做?”
可戚怀起却似乎并不打算多说,他站起身,理了理起了一丝褶皱的衣领,偏头示意了下身后的戚裴,“你大哥会告诉你,走了。”
戚容呆了下,还未反应过来,戚裴却先他一步开口:“父亲,意思是……”
说话间,戚怀起走到沙发边,拎起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侧头提醒:
“记住,你的保证。”
明白这句话的戚裴抿直唇角,应了一声。
说完,戚怀起抬腿往外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给你们二十分钟,我让梁青订了饭店,一起去。”
于是,戚容还处于呆愣状态,就被大哥推进了电梯,回到房间匆匆换了身衬衫长裤,连头发都来不及抓,就又急忙赶下楼。
别墅门前的台阶下,前后停着两辆车,前方是戚怀起专用的加长古斯特,后面就是戚裴的迈巴赫。
戚容没有犹豫,果断上了戚裴的车。
轿车在下了高架后,与前方的加长古斯特拉开距离,掉头拐向了另一条道路。
又驶过一段路后,道路两边逐渐出现出现了熟悉的景致,戚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迈巴赫最终在南礼中学大门前停了下来,戚容还未动,就听身侧的戚裴嗓音淡淡道:
“小容,去接一下小越,已经提前给老师打过招呼。”
意思是不用麻烦他,找到人就直接出来。
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戚容转头看了一眼戚裴,满脸的抗拒。
为什么要他去接那个臭小子,他是没腿还是不认路?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戚裴不动声色地,但态度不容置喙,嘴角噙着温和的笑,眼神暗含鼓励。
戚容收回视线,突然明白大哥这是又在想方设法地促进他和戚越的兄弟关系。
虽然很不想去,但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耽误的会是父亲的时间。
权衡利弊一会,戚容还是下了车。
算了,就当他大发慈悲,在今晚和那个臭小子维持一会兄友弟恭的假象。
如果戚越同意。
第36章
重新回到自己高中的母校,戚容并没有太多想法。
不过当初知道戚越不愿意按照父亲安排去国际学校读书,执意留在南礼中学时,他是极度不理解的。
放眼整个U市,南礼中学也算得上最好的私立中学,在这里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各方面条件和设施资源都不比国际学校差,但真正让两所学校拉来差距的地方在于所处环境。
国际学校中百分之九十的人未来规划都是出国。
戚越也本该如此。
他本应该跟随戚裴的步伐,按部就班地完成高中学业,而后出国读一个世界名校,毕业回来进入家族公司。
可他却主动跳出了戚怀起给他定下的规划,在初中毕业后转入了南礼中学就读。
不过戚容向来不理解那个小崽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戚越是留在国内或出国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真正需要费心的人是父亲。
戚容是从南礼中学直升高中部,整个学生时代他都没有转过学,部分原因是因为父亲和大哥都希望他好好待在国内,至于另外一部分,戚容此前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血缘。
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戚家人,所以也不需要费心培养。
抬手看了眼腕表,戚容想起这个时间点大概是自习课,于是依照着大哥给出的信息直接找去了戚越的教室。
南礼中学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分有不同的教学分区和独立教学楼,凭借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戚容穿过错综复杂的校园,找到了高中部的教学楼。
天井和走廊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缓慢走上台阶时,阳光会通过楼梯间通透的挑高玻璃窗落进来,橘色的光暖融融地,将青年身着衬衣长裤的身影在白墙上一点点拉长。
走过悄无声息的走廊时,皮鞋扣在光洁地砖上,带出一点细微声响,戚容目不斜视地掠过一扇扇光洁的教室窗户,最终停在了高三一班的教室前门。
戚容本没想引人注目,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路过走廊的所有班级都躁动了起来。
像一粒火星落进了平静已久的油锅。
抬手轻扣了扣教室门,戚容勾出浅笑,尽力维持好兄长的姿态,语气自然温和:
“打扰,戚越在吗?”
可话音落地两秒,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教室里半大的少年少女们呆看着他,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戚容笑容一滞,又耐心地等了两秒,终于,后排有个男生率先出声:“你是学习委员的什么人?”
呦,臭小子还是学习委员呢。
面上不动声色,戚容颇有礼貌地回答了那个毛头小子的问题:“我是他二哥。”
这下,本就躁动的教室炸开了锅一般,窃窃私语再也压不住,班长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没人在意。
戚容静静欣赏了会班级里的混乱,放松了站姿,倚靠在了门框上,再开口时嗓音恢复了漫不经心:
“所以,这里谁能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
似乎戚容轻飘飘的一句话比班长喊破喉咙的校规校纪都管用,班级顷刻又安静下来,片刻后,前排一个小女生怯生生地举起手,像上课时回答老师那般小心翼翼地:“我看见、他和几个男生去了卫生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戚容好脾气地点了下头,微微偏过脸冲着那女孩微微一笑,“谢了。”
丢下这句话,他直起身,转身走出了教室,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在他身后,鼓起所有勇气回答了戚容问题的女孩呆呆地涨红了一张脸,被前后左右的女生热烈地围着叽叽喳喳。
几乎毫不费力,戚越的漂亮二哥来找他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楼层。
卫生间门前,戚容抬手按下门把,发现门被反锁了。
走过一路的耐心即将耗尽,他拧起眉心,直接抬手敲了两下门:“开门。”
自习课和几个男生单独去了卫生间还反锁门,戚容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只不过他此时没有兴趣去探究戚容是哪一种,从下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0分钟,而他连戚越的人影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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