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哪怕是不关心民生的江秋洵,也知道锦县百姓们的表现绝对与众不同!
至少梨花街的氛围就很诡异。
林婵和江秋洵出门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整条街和之前的梨花街一样井井有条,只是没有从前热闹——少了坊外来售卖的小摊贩。
包二娘家的包子铺照常开业,只是因为没有屠夫送的新鲜肉,今天改卖素馒头。
正泰商号旗下的店铺也都开了,只是每户人家不能多买,防止囤积居奇。
梨花街的百姓们竟没有慌乱,该买菜买菜,不能出坊上工的人聚集在春风酒楼交流情报、打听城外现状。都知道宋翼三不五时带着衙役们来这边吃饭,和酒楼里的人熟得很,他们想从这里知道城外逆贼的具体信息。
老板封青筠任由他们赖在酒楼不走,安然坐在柜台后拨着键盘珠子算账。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
哪怕城破了,她也能带着孩子们跑路。
只是她真心认为魔教不可能成事。
她的情报灵通得很,早就知道宋翼、伍子凡等人抓捕了魔教高层,复生门门主王豪、阴阳门门主邓全犹如惊弓之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魔教一盘散沙。
这种情况下匆匆忙忙起兵造反,还因高层被抓没有一个统一的首领,各自为政,能有什么好结果?
落败是迟早的事,根本不需要慌。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有林婵这个幕后黑手在锦县好好待着,也该知道这座城固若金汤。
她这么淡定,是因为知道足够多的内情。可梨花街的这些百姓,却看起来比她还镇定。
樊屠夫一大早就喝了一大碗酒,砸吧砸吧嘴,道:“听说是魔教的反贼,那不得是武林高手?”
今天坊间戒严,没有猪运进来,习惯了早起杀猪的他无事可做,就来酒楼蹲着了。
包子铺的木高瞻敲敲烟袋,嘲笑他们没见识:“哪儿来的那么多武林高手?没听说前些日子,正玄派的高手把魔教的好些个门主啊护法啊啥的都抓回来废了武功?剩下的都是些三脚猫罢了。”
老胡秀才整理着他刚刚被挤皱的长袍,一边嫌弃这些粗人“有辱斯文”,一边嘀咕着:“这些魔教逆贼,真是太平盛世让他们吃得太饱,才有力气祸害苍生!我在锦县五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西番来攻城,老夫也曾上过城楼……”
旁边有人笑话他:“就你?老秀才吹牛!”
胡秀才不慌不忙地抚着山羊须,道:“……为将军大人记录箭枝消耗。”
说完斜了一眼那人,道:“老夫还曾因功做过邻县的主簿。”
巴二娘呸了他一声,道:“当年你因为怠职被撸了吏员,还好意思提。老余,这老不修的干坐着不喝茶,想占便宜呢,记得给他算一文座位钱。”
她知道这老学究最为固执,成天念叨林商主“牝鸡司晨”,当面指责江秋洵的婚事“混乱阴阳”,好几次被阴阳怪气的江秋洵气得差点晕过去。
后来骂不过,就背后嘀咕。
春风酒楼的掌柜老余笑眯眯地道:“哎呀这么大热天儿,哪能连茶水都不喝?想必秀才老爷喝不惯这普通凉茶,想挑一碗好茶?”
吝啬的老胡被架起来了,面上过不去,只好点了一杯二十文钱的好茶。
老余笑眯眯地上了茶,暗地里送了巴二娘一盘小点心。
肉铺的葛大娘眼尖瞅见了,喊道:“咋的送了点心给她,不给婶子?婶子也给你们酒楼送过猪骨。”
老余笑眯眯地道:“巴娘子是咱们东家夫人的好友,点心是东家夫人送的,我们小伙计可送不了。”
旁边裁缝铺的季大娘是她吵了几十年的老对手,当即道:“老余,你得说直白点儿,要不这搅事精又要装听不懂!你天天和江姑娘吵架,还想赖人家点心不成?”
葛大娘“呸”了一声,道:“教了两天狐……那人绣花,赚了几两银子就觍着脸给人家说好话!”
她不想被赶出酒楼,不敢说太难听的话。
两个男子裹着头巾,衣服上写着“梨花街烧鸭铺”几个大字,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怎么办,哥?院子后面隔壁街老张头家藏着魔教的几个内应,咱们要不要报上去?”寻常人是察觉不了,但他俩年轻时行走江湖,比常人警觉得多。
“不行。这会儿魔教势大,避其锋芒。”
“也对,有朝廷操着心呢,管咱们什么事?”
两人咬着馒头吃了一会儿,哥哥忽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是不是有一罐酱料快好了?”
“已经腌好了。不过鸭子送不进来,可能要浪费了。”
“……这该死的魔教!就该碎尸万段!”
“哥,今晚要出城吗?那老张头可出不起钱养那些个魔教内应呢,迟早会找上咱们店铺来顺手牵羊,碰上了就是一场恶战,要不咱们今晚就用飞爪翻城墙走?”
“走什么走?杀贼去!现在躲了,怎么在江湖上混?”
“……?”
“雁行楼咱俩都在,魔教记恨上咱们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群魔教妖人卖了,说不定还能得朝廷嘉奖。”
“啊,好嘞!哥,我看木高瞻两口子也琢磨着杀贼立功。我还看见两口子数钱,比卖包子赚的还多。”
“他俩那三脚猫功夫算什么?”
“对,咱哥俩比他们强多了,肯定能赚得更多。”
“什么赚不赚的!咱们这是替天行道,灭魔除恶!”
“哦,好的。那,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就去!早点把魔教弄死,早点开业,别又浪费一罐子新酱。”
第114章
叛军攻城的三天, 大多数内应都被尚武的锦县百姓自发动手抓了起来,
其中梨花街抓住的最多。
倒不是因为梨花街有多少魔教的信徒,而是因为梨花街隔壁那条街就是个窝点。
而梨花街恰巧又有许多隐姓埋名、退出江湖的武林人, 林昭节在巴二娘夫妇的帮助下,很快组织好了人手,把整个街坊自查了一遍,又在烧鸭铺兄弟的密告之下,带着梨花街众人抄了贼窝。
其他街坊没有林婵师徒这样强悍的任务, 但当年在西面儿异族攻城时守卫锦城的老人们许多还健在, 老太太们素有威望,一个个精神抖擞,立刻组织邻里, 甚至还把儿孙们组了几个旗要拉上去守城。宋翼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去做后勤。
锦城没有第一时间等来援兵。因为南方多地造反, 隔壁繁州是重镇, 攻城的匪徒也最多,援兵要先去解繁州之围。
三天来,魔教反贼被一次次打退攻击。即使那些信徒悍不畏死,也少了之前的气势。
……
午后,林婵和江秋洵睡够了,来城墙观察敌情。
江秋洵看了看远处安营扎寨、穿的盔甲样式各异的兵丁, 道:“这些反贼哪儿冒出来的?看起来不像是正规训练过的兵马。”
城中百姓安守城池, 村落百姓也没遭灾, 这些反贼的兵丁是哪儿冒出来的呢?
林婵道:“世家豪强的佃户、家丁, 更多的还有被蒙蔽的偏远村民。”
江秋洵道:“这些有钱人也是信徒?魔教信徒不都是生活艰难、将希望寄托于信仰的穷苦人吗?”
林婵道:“前朝是。但现在的魔教, 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组织严密的教派了, 彼此倾轧,连教主都选不出来。他们与地头蛇合作之后, 逐渐沦为几个南方世家豪强暗中愚昧百姓的工具。”
江秋洵道:“有内应啊……难怪能藏得这么好。”
她又看见城墙下堆积的尸体,道:“这些尸体堆在这里会不会引发瘟疫?”
林婵道:“短时间内不会。不过这场叛乱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宋翼正巧这时候过来,对她道:“援军快到了,将成合围之势,还请林门主斩杀贼酋。待贼酋授首,我便带兵杀出去,与援兵一起将魔教余孽一网打尽。”
林婵点头道:“好。我去准备。”
江秋洵:“……”
果然没坚持多久呢。
林婵和江秋洵立刻动身,回城墙下的小院儿换了衣服——到了她俩的境界,单打独斗时穿着和武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次换衣服主要是为了抵挡箭雨。
江秋洵穿上了自己仿制的那件“软猬甲”。之前和张放决斗时保护过她的这件甲胄只是小有瑕疵,再次使用完全没问题。
江秋洵的软猬甲贴身穿,外面穿的是红白相间的裙衫。
林婵则是一身甲胄。
二人并肩走上城墙。
大风猎猎,吹得城墙上的一排军旗招摇,也吹得江秋洵的一身裙衫飘动,更显明艳动人。
在以灰黑为主色、硝烟与尸首遍地的城墙附近,如太阳一般耀眼。
林婵的打扮穿着,和平时温婉的模样大相径庭。她今日终于穿了飞鱼服,绑着高马尾,一身护甲齐全,英姿飒爽。
江秋洵本想与她同去,但林婵不许。
“杀鸡焉用牛刀?一小小逆贼,我一人即可。”
林婵摸摸江秋洵的脸。
江秋洵的真实身份目前也只有林婵信任的人知道。内心深处,林婵不愿意“慕挽月”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不仅仅是让那些爱慕她的人蒙在鼓里,更是让天下人无法得知这个秘密。
就算以后终究会泄露出去,那也越晚越好。
江秋洵听她这么说,晕着脑袋点头。
这人被林婵亲昵地说几句话就忘记了坚持,在这带着英气的美色面前丢盔弃甲,言听计从。
“你在此为我掠阵吧。”
林婵的话让江秋洵想前世大自己十岁的表姐。表姐不想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会对小小的她说:“你在家帮我喂小喵,我不在家她会饿坏的。”
找个简单安全的事情给她做,让有事可做的她不至于冲动地偷偷跟上来。
江秋洵知道林婵的爱护之意,不再坚持,道:“好,我在此等你。不过,你得让我送你过去。”
林婵一笑,点头。
刺杀没有等到半夜,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些叛贼不是正规军,是靠信仰聚合在一起的魔教信徒,杀死首领并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其首级,方能威慑这些无知的教徒。
江秋洵接过宋翼递给她的红缨枪,扯掉红缨,让长枪变成一只巨大的箭,在手中掂了掂,对林婵道:“来吧。”
林婵点点头,手持银色特制长枪,足尖在城墙边上一点,飞跃而起。
下一刻,江秋洵像投掷标枪那般,灌足内力,把无缨长枪用力掷了出去。待林婵身形下落时,长枪刚好飞过林婵脚下,带着林婵“御剑飞行”。
这时的反贼阵营,领头的正是阴阳门的褚淮褚香主。
褚淮是洛南褚家的二房长子,自幼熟读诗书,研习兵法,还在厢军中做过文书,自认为有几分帅才——能把这五千兵马打理得井井有条,非一般人能做到。
普通百姓别说五千人,安排五十个人扫地都混乱。
但他虽有自得,却依旧眉头紧锁。
为何?
起事太仓促了。
之前他们暗中和南国暗中勾连,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但起兵造反却是一件成本高、风险大的事,虽然回报很高,但成功的几率非常小。
族叔在京城户部,负责调运南方钱粮事宜,另几家同盟亦有几位族人官居要职。在褚家为首的几个豪强世家的支持下,每年给家族带来丰厚的利润。
他们上有权臣遮掩,中有世家运作,下与魔教合作愚民,对势力范围内底层百姓严加控制,对周边村落也辐射着影响力。
然而魔教这群蠢货,被一本《伏焰经》给勾住了心魂!
这可是镇国公主朱翊私物,虽说三不五时就传闻她要咽气了,可几十年来她都□□着,谁知道她的功力有没有更上一层楼?宗师的秘籍重宝,怎可能会这么离谱的流落民间?
朱翊被收入师门的时候,朱家还在乡下当地主,谁能想到她能成为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帝的嫡亲姑母,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即使她不会功夫,也不可能让一个淫贼偷了宝物——这种秘籍都能被偷,太子公主怎么不被掳走?
且不说这本秘籍是真是假,就当它是真的,可难道谁练了都能成为宗师?
如果练了都能成为高手,朱翊的师门为何千挑细选只收了她一个弟子?收他三五千弟子,早就一统武林了啊!
就算人人都能练而有成,这些魔教二流武者,谁能抢到秘籍后不失?恐怕在怀里都还没焐热,就被夺宝灭口了。这玩意儿到了魔教高层那群蠢货手中,自己都能自相残杀到把下辖的二十三个门派全灭门了。
如今魔教高层被一网成擒,朝廷大肆抓捕,风声鹤唳。
褚家为首的几个世家豪强和魔教来往密切,合作太深入,是不可能撇清关系独善其身了啊!
六扇门还没来得及查出后面的世家,若是这样下去,等到锦衣卫到了,皇权特许,直接指挥兵马,他们几家子弟能有什么反抗之力?
那些贱民倒是能逃得过,但他们这些子弟家大业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而反扑。
褚淮也知道五千人打不下锦县,但他本就不是为了打下小小的锦县,而是为了牵制卫所兵力,让父亲和舅父那边拿下繁州。
有消息说,正玄派掌门林止风就在锦县,化名林婵,为一商号之主。
这位北方赫赫有名的武道魁首,孤身在南方小县城中,正是斩杀良机。若是能杀了她,不但可以拿着为魔教高层报仇的功绩去统合魔教、坐一坐教主之位,还能携威望镇住南方武林,说服这些散漫的武林人为自己效力。
就像当年的朱家那般。
就在他用着午膳想着美事儿的时候,忽然听见帐外传来惊恐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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