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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对未知的情况最易胡思乱想，梁幼灵不知道门外的人有没有离开，是不是等着她主动开门，然后给她致命一击。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攥着衣架的手越来越紧，那只手臂渐渐失去了知觉。
梁幼灵还咬着右手的虎口，满口的血腥铁锈味儿让她疑心门外的人也能闻到。她的牙齿也僵住了，一时抽不开右手去揉揉左手。
她心下着急，但身体不听使唤，蜷缩的姿势让她的双腿也逐渐和大脑断联……
忽然，门毫无预兆地被拉开，梁幼灵跌出柜子，扯住衣架拼死一搏——
裴玉廷从来没把车骑这么快过，但她还觉得不够快。
梁幼灵那声细弱的求救就好像绑在了她的心脏上一样，缓缓地绞紧，让她分不出脑子想别的事来。
裴玉廷几乎是把车往四号楼下一丢，就冲进了楼里。她的速度很快，却没有发出声音，长腿三两步就跨上了一层楼。
裴玉廷贴着墙摸到了家门口，403还在做饭，声音果然很大。
但没有人过来敲门提醒，也没有人向物业投诉，这个小区管理也很老派，没有业主群，没有楼长，什么都没有，有的仅仅是“人人自扫门前雪”。
裴玉廷夜视能力很好，她看见自家的大门虚掩着，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
裴玉廷贴着门静静听了一会儿，虽然邻居的声响会影响她的判断，但她还是比较确定屋里没有人活动的声音。
裴玉廷的心悬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晚了。
她悄无声息地进了门，贴着墙摸排了客厅、厨房、卫生间，都确定没有人藏匿。卫生间旁边是一间小的房间，裴玉廷摸了摸门上的锁，没有被撬的痕迹。那最终，就只剩下了卧室。
裴玉廷握紧了从厨房里取的刀，摸上了门把。她轻轻摸了摸锁孔，神色一凛——锁孔有暴力破坏的划痕。
裴玉廷把刀架在胸前，缓缓拧开了卧室门把。合页有一点锈，门转动时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嘎吱”。
没有受到攻击，但裴玉廷不敢掉以轻心，她背靠着门扫视，目光便被一处荧光吸引住了。
准确地说，是三处。是三个横向长条状，一字排开在衣柜门上。
裴玉廷往衣柜的方向走了几步，没有搞懂这个荧光是什么东西，却发现了另一件事——衣柜里有人。
裴玉廷重心下沉，侧身菜刀横举，作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一把拉开了柜门——
刀拍在被梁幼灵扯出的衣架上，裴玉廷一眼捕捉到了少女的脸，连忙把刀扔在了一边，伸手接住了跌出的人——
一上手，裴玉廷才发现梁幼灵整个人的重量都在往下沉，她的洁癖绝不允许梁幼灵就这么坐在地上，想都没想就一只手穿过梁幼灵的腋下扶住腰，另一只手托着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梁幼灵的瞳孔还散着焦距，小脸上布满泪痕，唇齿微张沾满血迹，腰在发抖，四肢也控制不住地痉挛，她就像一尾脱水的鱼一样被捞出来，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但她实际还没有傻，她在大起大落中缓不过来，用带着哭腔的气声确认：“裴玉廷？”
裴玉廷连忙说：“是我，我回来了。”
第32章 毛巾
裴玉廷把梁幼灵抱到床上，梁幼灵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像一滩水一样摊在那里。
裴玉廷一只手虚虚盖在梁幼灵的眼帘上，另一只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闭眼。”
裴玉廷的手挪开，梁幼灵仍适应了一会儿灯光，才睁开眼去看。此时，裴玉廷已经离开卧室，把客厅的灯打开，细细又检查了一遍。
裴玉廷再次进卧室的时候，手里端了盆水，拿了条毛巾。
梁幼灵恢复了一些力气，问：“有没有财物损失？”
裴玉廷摇了摇头。
梁幼灵觉得奇怪：入室者既不求财，又没有实际伤害到她——如果精神惊吓不算的话——那他或她的目的是什么？
裴玉廷用温毛巾给梁幼灵细细地擦脸，先从额头擦去浮汗，梁幼灵闭上了眼，毛巾湿润而有摩擦力的触感顺着鼻梁而下，带走满脸的泪痕，最后擦去唇角的血迹。裴玉廷洗了洗毛巾，换了干净的地方帮她擦脖子上的汗。
裴玉廷的眼睛一直盯在梁幼灵被擦拭的地方，在昏黄的床头灯的灯光下，无端显示出一种认真的深情来。
梁幼灵看着这个眼神，心里的疑问又一次浮现出来：裴玉廷那天闯进自己家的阳台，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不敢问裴玉廷，裴玉廷也没有解释过。
那天，裴玉廷不是为财，也不是为色——就像今天那人一样。
裴玉廷换了盆水，捧着梁幼灵被自己咬伤的右手擦净上药。她蹲在床边，动作轻柔，神色专注，好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梁幼灵觉得这一幕很怪异，她不由抽了一下手。裴玉廷以为她疼，抬眼看了看她的表情，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继续”。
梁幼灵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觉得痛。
看着裴玉廷又低下头去，梁幼灵心中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渐渐清晰——
如果，今天那人就是裴玉廷呢？
她越想越心惊：如果，裴玉廷是个愉悦犯，以观察由犯罪行为引起的恐慌为乐，那她的所作所为，就说得通了。
梁幼灵刚有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回去，她想：甚至，裴玉廷在平时对自己会很好很好，越来越好，让自己陷入幸福的甜蜜陷阱里。这时候再受到惊吓，那就是一夕天堂落地狱，被刻意养出来的不谙世事此时会让她成为最完美的受害者，露出最无辜的惊惧——那是裴玉廷最欣慰的养料。
遭遇了这种事，合该寻求他人帮助，或者躲得越远越好。
但是梁幼灵是什么人？她是一个饱受论文发表压力的人类学硕士学生。
她在脑中盘算：她需要验证一下这个猜测，如果果真如此，那在裴玉廷玩腻之前，应该不会真的对自己造成什么危害，这段时间够不够产出一篇论文？
至于征得研究对象同意这件事，她会在收官的时候有办法。
梁幼灵看着裴玉廷给自己小心翼翼地贴上创可贴，半阖着眼琢磨：风险越大，收益越大。那么，怎么样让裴玉廷的兴趣消失得慢一些，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观察？
裴玉廷并不知道梁幼灵在想什么，帮她把手摆在身体一侧，问：“你要睡吗？”
梁幼灵点点头，裴玉廷把床头灯关上了。
下一秒，梁幼灵害怕得有些发抖的声音响起：“裴玉廷，那是什么？”
裴玉廷“啪”得又按亮了灯，顺着梁幼灵手指的方向看去：“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柜子上沾了荧光粉。”
梁幼灵：“荧光粉？”
她咬了咬唇，看起来又想证实又有点害怕：“关了灯再看一下……”
裴玉廷靠近了她，把灯关上了。
柜子上的荧光幽幽亮了起来，从床这边看去，很小的三个点。
梁幼灵有个猜测：“我躲在柜子里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敲了三下……”
裴玉廷走近柜子去看，抬手比划了一下：“是很像指节敲击留下的。”
梁幼灵没有戴眼镜，眯着眼确认——荧光点的高度，恰好是裴玉廷抬手比较舒服的位置。
裴玉廷拿手机给荧光点拍了几张照，又倒退着查看地下有没有残粉留下——结果是没有。
她安抚梁幼灵：“别多想，睡吧。只是这个荧光要先留着，或许以后会发现别的线索。”
梁幼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抗拒：“但是晚上它好，它好吓人，我害怕……”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像是在撒娇：“你陪着我，好不好？”
第33章 西装
裴玉廷只当梁幼灵被吓坏了，或者是什么吊桥效应作祟，不疑有他：“好。”
裴玉廷看了看大门被撬坏的情况，取了一个衣架，把门把穿进衣架的空洞中，再用椅背抵住衣架的另一端。
做完这一切，她洗漱之后也上了床。
裴玉廷规规矩矩平躺在梁幼灵身边，和她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梁幼灵听见身边几不可察的呼吸，此时愈发冷静的头脑不禁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裴玉廷并不是那样的人？在对裴玉廷有前科的偏见、两场犯罪无目的性的巧合、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加持下，得出某种结论并选择性地直视能够佐证该观点的证据，由是越来越加深对结论的肯定——这种情况是有很大可能的。
她继续想：假设裴玉廷是今天犯罪之人，她能够这么快就转变角色，不露出一点点得手之后的兴奋吗？
梁幼灵去拉裴玉廷的手晃了晃她，悄无声息地摸上脉搏：“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从我这里一睁眼就能看见那个荧光。当然你要是也不想看见……”
梁幼灵话没说完，裴玉廷就说：“换。”
梁幼灵松了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裴玉廷的脉搏平稳而坚定，就算是她晃动的那两下，也没有什么变动。心跳不会骗人，是她猜错了，还是裴玉廷伪装得好？
裴玉廷下了床，站在梁幼灵那一侧等她。梁幼灵直接抱着被子去了床的另一头。床单上还有裴玉廷残留的体温，梁幼灵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她这么折腾其实并不是害怕那个荧光点，她只是找个借口看看裴玉廷的心率，她们还没有熟到可以拉手聊天。
裴玉廷把被子放好，过来拿枕头。她倾身下来，头发擦过梁幼灵的肩膀，在枕头下摸了一下，把什么东西和枕头一起拿起来。
见梁幼灵盯着她拿东西的手看，裴玉廷于是摊开手展示了一下那个东西——是一把水果刀。
裴玉廷：“我怕那人再来。”
见梁幼灵没有说话，裴玉廷以为她也有点洁癖：“我明天买新的水果刀，这把不用了。”
梁幼灵小声“嗯”了一声，裹紧被子躺下：“晚安。”
裴玉廷：“晚安。”
梁幼灵后半夜才睡着，起床的时候裴玉廷都做好了午饭。
她有点不好意思，夸了一句：“好香啊。”
两人吃过饭，梁幼灵提出要去隔壁自家看看。
402的门锁果然也被撬了，梁幼灵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丢什么东西。
警察来看过一趟，做了记录。没有财物损失，也没有人身伤害，仅仅是撬锁，抓住了可能定个故意毁坏公私财物。但现在基本没有线索。
裴玉廷在门口等她，给换锁师傅打电话。
师傅来得很快，两人换了同款锁，裴玉廷给梁幼灵了一把新钥匙。
梁幼灵接过来：“谢谢，我后天就不麻烦你了。”
裴玉廷：“不麻烦。”
梁幼灵锁上了自己家的门，她没有注意到，客厅的一个插座里，亮着一点微弱的红光。
裴玉廷今早早起上了货，一般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她会补个觉。但她并没有忘答应周筱冰的事。
裴玉廷翻出来一套西服，她有好好坚持锻炼，穿上西服之后好像一个妥帖的衣架子，把衣服的优势全都展现出来。
裴玉廷盘了发，找出一个平镜带上，倒很是有精英范儿。
梁幼灵看见这样的裴玉廷出来，没忍住睁大了眼睛，露出被惊艳到的表情。
裴玉廷本来没觉得什么，看她这个表情，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很奇怪？”
梁幼灵连忙摇头：“不是，是以前没见过你这么穿。”
裴玉廷：“嗯，今天有点事。”
她拎了一个公文包，放进去一个文件夹。梁幼灵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被拿出来的，就看见裴玉廷冲她摆了摆手算是再见，蹬着高跟出门去了。
高跟鞋没法骑三轮，这一身也不太适合骑三轮，裴玉廷打了车，直奔云城墓地。
新来的门卫似乎对她有印象，但也没有跟她搭话。
裴玉廷这回没有登记，直奔主题：“大爷，我想向您了解一下上一任门卫的情况。”
门卫大爷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是什么人？”
裴玉廷：“我是保险理赔员。”
裴玉廷：“我在诚沨保险工作，咱们集团的员工买了意外险，我来调查一下他们出事是不是真的意外。”
第34章 门卫室
门卫奇怪：“他们是不是出意外问我干嘛？问警察去。”
裴玉廷其实并不清楚保险理赔员具体的职责范围，但她笃定门卫也不清楚：“我就是协助警察来走访。”
门卫看她说得没有一丝心虚，倒是有些信了：“我跟他们也不太熟。”
裴玉廷：“没事，您知道什么跟我聊聊就行。”
新来的门卫叫李汀，家就住在附近，据他所说，周正泓和张丽莉——也就是周筱冰的父母——有时候会住在门卫室。
门卫的工作是24小时的，2人换班制度，但周正泓和张丽莉是夫妻，也就无所谓换不换班了。
李汀以前遛弯的时候经常路过云城墓地，和周正泓、张丽莉会打招呼、聊天，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李汀退休了之后一直想找点事做，但云城墓地不缺人，他问过一次，也就作罢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了工作。
在李汀的描述中，周正泓是个嗓门大、做事风风火火的男人，而张丽莉也是一个麻利爽快的女人。
周正泓朋友很多，经常有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男人来找他，然后他们就在门卫室喝酒划拳，被李汀撞见过几次。
当时李汀还问：“这墓地前面聚会，不大吉利吧？”
周正泓红着脸大着舌头，不以为然，还有点答非所问：“没事，这算什么？老子就喝点酒，邢、邢冬诚他个小毛孩能把老子怎么样？”
张丽莉当时在给李汀倒水，听了这话快步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拿胳膊肘撞了周正泓一下，周正泓讪讪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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