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了床上。梁幼灵没有去捡。
她就这样呆坐了半个小时,又在巨大的不甘的驱使下爬下床,把几间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最终从客厅插座里敲出一个微型摄像头。
梁幼灵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监控,她泄愤般将这个摄像头踩碎,扔在垃圾袋里拎去楼下倒。
走到单元门口,迎面走来一对母女,女儿大约是在上小学的年纪,母亲手里揪着女儿的耳朵,连珠炮似的数落:“老娘养你和你爹那个废物就够辛苦了,你还天天给我惹事,叫家长、叫家长,我好不容易睡个觉,还得爬起来折腾你这些破事!”
女人没有看一眼擦肩而过的梁幼灵,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你把人家脸刮花了,要不要赔钱,啊?要不要!钱钱钱,我的钱是天上掉的、大风刮来的?!谁不要用钱,你吃饭,你爹吃药,哪个不用钱!你给我钱?啊?”
小女孩始终默不作声。
梁幼灵现在心神不宁,哪里有空管别人。
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但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她不知道对方究竟会对自己的家人造成什么程度的威胁。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梁幼灵今晚是不能回家了,但住宾馆也不见得安全。
她不晓得那人会不会跟踪她,但从那人拦截她的电话就可以看出,手机打车是铁定不安全的。她不太懂网络,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在她的手机里面装木马软件?但是,她上一个手机在裴玉廷家厕所的马桶里丧命,这个是一个新手机,可以说没被别人碰过,如果是安装软件,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现在有了什么新科技?
没有办法用打车软件,梁幼灵只能随机拦了辆路过的出租。
梁幼灵随口报了一个地址,其实她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那里,她要换几辆车,兜几个圈子。
梁幼灵密切注意着后挡风玻璃,她在观察有没有车跟踪。
扭了一会儿头,脖子十分僵硬,梁幼灵转回来活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司机,不由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吧?”
司机的身体一直在小幅度的抖,这种抖动传递到手上,倒是微不可察,因此车子行驶还算平稳。
司机戴着口罩,穿着厚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开口说话也带着鼻音:“没事,有点生病,不传染。”
梁幼灵便不再关注,又转过头去看后方的车流。
直到司机说“到了”,她都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梁幼灵扫码付了款,下车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手机震了一下——
【得了看到你害怕就会兴奋的病。】
梁幼灵脚步骤停,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
她顾不上撞得头痛,急急忙忙去找刚才的出租车。川流不息中,哪里还有踪影。
梁幼灵在车上一直关注着后方来车,并没有仔细观察司机的特征,只知道应该是个男人,没看见脸,声音也可以伪装,甚至手也被包裹在手套里,没有一点点线索。
梁幼灵警惕地四顾,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她擦肩而过,而她独身一人站在人流之中,捏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以致骨节都微微泛白。
她心思百转,最终没有改变她原先的计划,又拦了两辆车,才到达目的地——方辞的律所。
而这两次坐车,她都仔细瞧了瞧司机,一个是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一个是健谈的中年女人,都不太像。
方辞不在律所,梁幼灵借所里的座机给她打了电话。
梁幼灵:“方律师,我是梁幼灵,是之前和您联系过的梁缤的女儿。”
方辞:“你好,梁小姐。你现在在我的律所?”
梁幼灵尽力压下惊慌:“是的,我遇上一点麻烦……有人给我发信息说要杀了我,今天晚上就要来找我。”
方辞:“你先别害怕,让我的同事们带你去休息室坐会儿。我现在在和裴小姐核对材料,马上结束去找你,可以吗?”
梁幼灵:“好的,麻烦你了。”
和方辞通完电话,梁幼灵又用座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这回接听的确实是妈妈。
梁幼灵:“妈妈,家里没事吧?”
褚楚:“没事啊,我在学校呢,你爸爸应该也在单位,怎么了?”
梁幼灵:“我……有人拿你们的照片威胁我。”
褚楚:“什么?!具体怎么回事?你跟你爸说过没有?”
梁幼灵:“没有,我现在在律所,爸爸认识这里的律师,我和律师谈谈吧。”
褚楚:“要不我现在飞过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梁幼灵:“不用了妈,你们照顾好自己,看看有没有被别人盯上,你们过来我反而要多担心。”
褚楚:“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你和律师先谈谈,每半个小时跟我通一次电话。”
梁幼灵:“好。”
梁幼灵和妈妈打了两次电话,方辞才回来——从电话里,梁幼灵得知,梁缤并没有觉得得罪了什么人,就算有,也应当不会追到云城来。
方辞风尘仆仆:“梁小姐,麻烦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梁幼灵阐述了一遍,方辞转了转笔,建议道:“这种情况,先保护好你自己是最重要的,我的建议是报警,让梁司长和褚教授也在维城报警,有警察保护是最安全的。”
她补充道:“当然,我也知道你肯定有顾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有把握,即使报了警也能对你家人产生威胁。但律所肯定不算安全,不适合你过夜。”
方辞:“我还有另一个建议。”
梁幼灵:“请讲。”
方辞:“你知不知道云城有个企业家,叫做邢冬诚?”
梁幼灵点点头,她在新闻上看过。
方辞:“他在云城吃得开,警察不好采取的一些手段他却不会顾忌——我建议你寻求他的帮助。”
梁幼灵:“可是,我也不认识他呀。”
方辞:“其实,这个建议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方辞:“刚才我接你的电话,是在拘留所会见室的门外,我没有注意到门没关死,被裴小姐听到了。”
方辞:“这是裴小姐的建议。”
梁幼灵怔住了。
这是……裴玉廷的建议?
她举报了裴玉廷,让其身陷囹圄,虽然她后来为裴玉廷请了律师,但裴玉廷的建议,还能够听信吗?
方辞:“裴小姐还说,你可以直接找403的邻居,这位邻居就在诚沨工作。向他提裴小姐的名字,说明情况就好。”
和方辞的那通电话里,梁幼灵没有说这个威胁她的人曾经撬锁入室,恐怕裴玉廷也猜得到,这二者很大概率是同一人,因此才给出这样一个建议。
——入室那天,403在做饭,还骂出了声,可以确定是白允昇本人在家。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排除嫌疑的人。
梁幼灵突然有点羞愧于对裴玉廷的怀疑,点了点头:“好,谢谢。”
方辞:“别客气,我送你回去吧?”
梁幼灵:“不用了,您挺忙的,就不麻烦了。而且,我在这里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已经被盯上,就不坐您的车了,我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兜几个圈子比较安全。”
方辞便不再坚持,送梁幼灵到了门口。
梁幼灵:“我往前走一段再打车,您回去吧。”
方辞:“嗯,我随时能接电话。”
梁幼灵又道了一声谢。
她关注着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
附近的建筑基本都是办公楼,层高比较高,都装了单向玻璃,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盯着她。
梁幼灵绕了两道街,才打上车,辗转两趟,到了和平小区附近。
梁幼灵匆匆往小区的方向走,看见眼前破旧的大铁门,一点灵感从脑海中倏忽滑过,她想抓住,却被它溜走了。
梁幼灵顾不上想东想西,微微低着头,用领口遮住半张脸,这导致她的视线范围有所牺牲,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一辆面包车在她前方百米的地方缓缓停下。
四下无人,梁幼灵从面包车旁走过时,面包车的门忽然滑开,一只手从门缝中探出,拉住梁幼灵的胳膊一扯,又一把捂住了梁幼灵的口鼻!
梁幼灵剧烈挣扎,那人左手掐住她的咽喉,让她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憋闷的呜咽胎死腹中。那人的右手手心捂着一块纱布,吸入性麻醉药挥发,梁幼灵死命憋气,眼眉皱弯起来,盛满了求救信号。
然而,她微弱的求救注定收不到反馈,她那张连卧蚕都在使劲的脸渐渐松弛下来,丝丝缕缕的氟烷气息无孔不入,她肯本没有抗争的余地,一溃千里。
药效虽然不是立即发作,但梁幼灵现在也昏昏沉沉,没有一丝力气。她感觉到车里有另一个人也下来,抬着她的腿,两人一起把她搬上了车,横躺着在放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
梁幼灵:“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梁幼灵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竭力抬头想要看清前面坐着的人的脸,但终究是徒劳。
她的头脱力而垂下,透过前排的车座,隐隐约约看见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置物架上,摆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纪念品摆件。
摆件的形状有点眼熟,梁幼灵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终于想起来——
那是诚沨集团的吉祥物。她在新闻里也是见过的。
她和诚沨集团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交集是——
“这是裴小姐的建议。”
“你可以直接找403的邻居。”
这是……裴玉廷的请君入瓮吗?
第42章 绳子
梁幼灵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被限制了视觉。她的眼球转了转,感受到蒙在眼皮上的应该是个布条。
嘴里也被塞了布条。
双手手腕被并在一起捆在身后,刺刺痒痒的触感传递回大脑——应该是麻绳。
她试着动了动脚, 也动弹不得,同样被捆住了。
毫无疑问, 她被绑架了。
梁幼灵凭借着触感, 猜测自己是背靠着墙坐在地上。
梁幼灵哪里经历过这个,她头脑发懵, 不知是不是麻药的作用还有残余。
梁幼灵留神听着周围的动静,没有人声。她装作梦中抽搐一般猛然弹动了一下双腿,裤子在地面上摩擦出一声搓响, 仍旧没有得到什么来自他人的反应。
大概率,她在一间没有人的屋子里。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幼灵挪动身体跪坐起来, 尝试用手去解脚踝处的绳子。
她的柔韧性很好, 就像一只反蜷的小刺猬。
梁幼灵双手活动范围受限,但并不气馁,一点一点摸索到绳结的端头。她松了口气,顺着绳子打结的趋势慢慢往外抽出绳端, 但没一会儿手就酸了。于是她便停下歇歇,两只手对着揉了揉,再去解脚上的捆绳。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脚上越来越松,她用力一挣,绳子脱落下来。
梁幼灵继续用脚跟去蹭手上的绳子, 并脚夹住绳子下端,她的双手也紧握在一起使劲往上提, 利用相反方向的作用力把绳子一点点往手指指尖的方向移。
手上的绳子越来越松,她还是没有听见周围有什么动静。
然而,就在梁幼灵即将把自己的双手解救出来的时候,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的脚步声让她警惕起来。
梁幼灵把自己的脚和手往身后藏,尽量放松往背后的墙上靠,装作没有醒的样子。
她听见门开的声音,有人走到身前,带起一阵风——
然后,她被一把拽起,露出了散落在地的绳子。
拽着她的人大声说:“李哥,她自己解开了脚绳!”
几步开外有人回:“别管,带了上车。”
梁幼灵被一只手按在肩头,推搡着往前走。她口中的布还塞着,她喉咙震动了两下,但声音全含糊不清地消失在口中。
梁幼灵又被塞进车里,在后排颠簸了不知道多少分钟,才被拎出来往室内走去——她之所以知道是室内,是因为感受到了空调扑面的凉风。
梁幼灵坐电梯到了某层,脚下变成了地毯的触感。
把她带来的人敲了敲某个门,门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进”,她又被推进了屋里。
梁幼灵不知道现在在哪,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人给你带来了。”
男人:“怎么处置随你。”
男人:“是给你的转正礼物。”
屋内静了两秒,紧接着,梁幼灵就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裴玉廷:“多谢老板。”
虽然看不到,但梁幼灵还是应声抬头,转向裴玉廷的声音处。如果把她的眼罩取下来,就会发现她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
——裴玉廷不是应该在拘留所吗?
裴玉廷:“那她我就带走了。”
邢冬诚:“别急,就在这里,给我也看看你的手段。”
裴玉廷:“老板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手段。”
邢冬诚的思维有些不同:“你这是怀疑我用人的眼光?”
裴玉廷:“不敢。”
邢冬诚:“那就开始吧,让我也开心开心。”
见裴玉廷没有动,他又说:“我给你申请取保候审,不是让你来这里给我摆谱的。”
邢冬诚:“别让我再说一次。”
裴玉廷:“您误会了,我很感激您保释我,还把仇人送到我面前。只是我报仇的手段有点上不了台面,怕污了您的眼。”
邢冬诚有些不悦:“上得了还是上不了台面,是我说了算。”
裴玉廷轻叹了一口气,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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