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王开似乎被同事叫走了,匆匆挂了电话。
裴玉廷也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梁幼灵正在做饭。
梁幼灵不太会做饭,整个人有些手忙脚乱。
裴玉廷想起了梁幼灵曾经给自己写过字条,拒绝了自己送的菜,理由就是不会做饭。
见到裴玉廷出来,她笑了一下,擦了擦脸上的脏污,问裴玉廷:“你醒啦?快来看看我做的菜。”
裴玉廷和梁幼灵一齐往锅里看去,菜的卖相委实有点不太好——看不出是什么菜。
梁幼灵尴尬地说:“哎呀,我放多了酱油……”
裴玉廷:“没事,能吃。”
她看着菜应该熟了,就拿铲子盛在了盘子里。
梁幼灵连忙拿碗筷,两个人相对而坐,一齐低头看了看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
梁幼灵“嚯”得起身:“还是点外卖吧。”
她伸手要把菜端走,裴玉廷按住了她的手。
裴玉廷用筷子夹了一口菜,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能吃。”
她吃得很快,梁幼灵将信将疑,也尝了一口——她立时皱起了眉眼,太咸了。
裴玉廷:“吃不惯?你点外卖吧,我觉得可以,我来吃。”
梁幼灵摇摇头,把菜咽下去,和裴玉廷分着消灭了。
裴玉廷正要去刷碗,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裴玉廷看了一眼,是王开。
她起身去卧室里接电话。
王开的声音比较小,似乎那边有什么人。
王开:“你知道章曦要出去的事情吗?”
裴玉廷一惊:“什么出去?”
王开:“有人取保候审了他,他也要出去了。”
裴玉廷皱眉:“他不是故意杀人行为确凿吗?怎么会通过取保候审?”
王开:“按照法律,‘可能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的’,就符合条件。”
裴玉廷:“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
王开:“别担心,根据规定,他还在警方的监视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管制和监控,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
裴玉廷:“谁给他申请的取保候审?”
王开:“他的律师,不过我有听见风声,邢冬诚给警局打了招呼。所以这个‘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才有商榷的余地。”
裴玉廷明白了。
养蛊。
邢冬诚是在养蛊,他要让裴玉廷和章曦厮杀起来,角斗出谁才是更有用的狗。
那么,章曦一定会在警方的监视下,寻找机会对她动手。
裴玉廷的眼神冷了下去,她对王开说:“我知道了。”
第67章 缓冲垫
裴玉廷想, 既然章曦这次出来,是针对自己的,那梁幼灵应该是安全的。
她又想, 但难保章曦不使什么阴招,用梁幼灵来威胁自己。
章曦这次出来, 就是他翻盘的最后机会, 他不会手下留情。
裴玉廷不想坐以待毙,若是被章曦找到这间公寓, 他们可以安睡的地方就得少一处。
这种时候,裴玉廷也管不了什么养伤不养伤了,她站起身, 推门看见梁幼灵还坐在沙发上。
裴玉廷:“你这几天要出去吗?”
梁幼灵:“嗯,我要去上课。”
裴玉廷把章曦出来的事情告诉了她,梁幼灵也是一惊:“那, 那你……”
裴玉廷站在沙发边, 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害怕吗?”
梁幼灵摇了摇头。
梁幼灵仰起脸,眼睛里有着澄澈的信任:“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她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裴玉廷因为角度问题而产生的压迫感, 她伸出手,拉了拉裴玉廷衬衫的袖口:“对不对?”
裴玉廷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嗯。”
她们都清楚——
梁幼灵才不会是什么小白花,她对裴玉廷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三分警惕。
但这种全心信赖的眼神,还是让裴玉廷心底一颤。
从哪里学来的啊……裴玉廷想。
当然是屡试不爽。梁幼灵想。
那天有人闯入家里,裴玉廷把她从柜子里抱出来,梁幼灵虽然吓得有些魂飞魄散, 但还是捕捉到了裴玉廷脸上从未露出过的神情——在昏黑的空间里,因为梁幼灵和她贴得近, 才恍恍惚惚抓住了端倪——很难形容那种眼神,是一种带着安抚性质的、又隐隐有些兴奋的眼神。
很突兀,很奇怪。
梁幼灵曾经错把这一丝丝的兴奋误以为是看见了猎物入笼,但后来裴玉廷在海中冲她伸手、巷中拥她入怀,梁幼灵又再次见到了这种眼神。
她很聪明,她略略一想,就想通了——
那是裴玉廷对于自我价值实现的兴奋。
深夜进货、坟场埋尸,这种生活让裴玉廷成为了阴沟里凶兽一般的存在,她没有一丁点的获得感。
没有朋友,亲人来往也不频繁,她的生活单调、压抑、无趣,她看起来沉默寡言、凶狠阴沉……直到有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给她一点暗示:我需要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那么,见了天光的凶兽会怎么样呢?
敬神、护神、爱神。
然后——
渎神。
梁幼灵想,那为什么不顺着裴玉廷的想法来呢。
她只需要撒一撒娇,提供给裴玉廷情绪价值,就能够安安稳稳——
梁幼灵悚然一惊。
她想,我这不是利用她吗。带着施舍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寻求庇护。
裴玉廷忽然朝她的脸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碰。
梁幼灵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又生生停住。她轻声问:“怎么啦?”
裴玉廷搓了搓指尖:“纸屑。”
梁幼灵吃完饭擦嘴,餐巾纸沾了一丝碎屑在脸上,她没有察觉。
这一碰,倒让梁幼灵想明白了:自己这种半吊子,还是不要用理论指导实践了。
管那些弯弯绕绕呢,她就是、她就是想撒娇怎么啦!
——梁幼灵被宠着长大,出来独自生活之后,却不得不竖起一层疏离礼貌的外壳,就和她的坐姿一样,几乎没有一刻放松挺直的腰背。
对于梁幼灵来说,裴玉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她的天光。
梁幼灵摸了摸脸:“还有嘛?”
裴玉廷:“没有了。”
裴玉廷下定了决心:“我这就搬回去住。王开说,章曦监视居住的固定住所是和平小区。”
裴玉廷:“章曦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我会尽快解决他。”
梁幼灵:“什么叫……解决?”
裴玉廷低头看着她,不说话,神色藏在碎发里。
梁幼灵提醒她:“你也在取保候审期间啊。”
裴玉廷:“知道了,不会被抓到的。”
梁幼灵抿着嘴,微微瞪着裴玉廷。
裴玉廷叹了口气,改口说:“不会犯法的。”
梁幼灵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敷衍自己,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梁幼灵也只能点点头。
裴玉廷又想到一点:“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让人去学校找你麻烦,如果能上网课,你就别出门了。”
梁幼灵有实地考察课,她不能不出门。
裴玉廷:“那就尽量别落单。”
梁幼灵又点了点头。
裴玉廷回屋里去收拾了一阵,冲梁幼灵摆摆手:“走了。”
梁幼灵站起来送她:“小心点。”
裴玉廷明明才四天没有回家,现在一回来,面对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家里,却觉得有些不习惯。
章曦的情况有些特殊,王开肯定会加强防范。裴玉廷回来的路上,因为已经知道了有警察监视,她便留心了一下,果然,在对面楼上发现了望远镜。
可能还有别的便衣藏在别处,但裴玉廷没必要再去寻找。
按理说,章曦不能离开住处、不能随意和他人交谈。
裴玉廷想,如果她是章曦,怎么干掉一个不确定会不会回来的楼下邻居呢?
两分钟后,裴玉廷用从梁幼灵那里借来的钥匙,进了梁幼灵的家门。
她站在客厅,冷冷地看着天花板——上面,就是章曦的家。
裴玉廷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卫生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她刷了一会儿手机,就抬头看一眼。
几个小时后,天花板上出现了湿痕。
湿痕逐渐漫延,裴玉廷举起手机,开始录像取证——她还记得这间房子是梁幼灵租的,总要给房东一个交代。
没过多久,裴玉廷听见从阳台处传来章曦的呼喊:“楼下的!402!对不起!我家水管漏水了!”
他分明知道402室住的是梁幼灵,却不喊名字。
——这是喊给警察听的。
裴玉廷走到阳台,随手拿起靠在墙边的晾衣杆。
她往对面楼看去,对面楼里的望远镜一动不动。
裴玉廷没有听见有警察敲门解决问题的声音。警察们似乎也意识到,这是章曦在耍花招。
章曦还在阳台大呼小叫,裴玉廷正要找个角度往上看看情况,章曦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裴玉廷眼前一花——
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自由落体摔在地上。
砰!
巨大的声音驱使裴玉廷扒到窗边往下看,章曦趴在楼下仓促撑起的缓冲垫上,生死不知。
——就在刚刚,还在叫嚣的章曦从楼上掉了下来。
裴玉廷怔愣一瞬,立刻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一时心里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的理智还是驱使她以最快的速度,撑着身子转过来往楼上看。
她看见,503室阳台的玻璃窗后,一道黑影闪过,似乎有个长发黑衣的女人刚刚站在阳台边。
此时,几声尖叫此起彼伏,是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们。
便衣警察冲出来维持秩序,一片嘈杂声中,警车和救护车破开人群,章曦很快就被救护车拉走了。
裴玉廷还拿着晾衣杆站在阳台上。
她神色有点发怔——这就,结束了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章曦怎么会突然掉下来?看他刚刚的做法,明明是想要弄漏自己家的水管,然后借着不能居住和与楼下邻居商议赔偿的理由,引402室的住户上楼交谈——不管现在的住户是梁幼灵还是裴玉廷,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而且,漏水这件事,足以把不住在这里的邻居喊回来了。
这个理由很正当,警察没有办法阻拦他,但可以在一边监督谈话。
之后他会怎么做呢?裴玉廷不知道。
因为他可能采取的非法手段太多了。
——就算警察不让他和别人进行交谈,章曦也可以借着漏水做一些手脚。
裴玉廷隐隐怀疑,章曦之前用篮球砸坏梁幼灵家的玻璃,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之后那个旧玻璃需要调货的说辞细细想来,也经不起认真推敲——但当时,她和梁幼灵都没有太怀疑这个人,也就无所谓等不等玻璃了。
裴玉廷想,在玻璃没有修好的时候,章曦想要进入梁幼灵家,其实很容易。
章曦家就在梁幼灵家的正上方,他只要小心一些,就能从被砸碎的玻璃窗翻进梁幼灵家的阳台。
虽然,梁幼灵十分费劲地把通往阳台的门锁上了,但章曦用一点手段也是可以撬开的。
根据梁幼灵的反应,家里阳台门并没有被破坏——那也就是说,章曦可能觉得满地的玻璃渣确实不好落脚,就没有采取这个方案。
那么,那天撬梁幼灵家锁的人,会是章曦吗?
所有的疑问又回到了原点——章曦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邢冬诚说,章曦想要取代裴玉廷,成为邢冬诚手中最得重用的利刃。
裴玉廷想,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被邢冬诚信任,单是因为这一点,他似乎没有必要去招惹梁幼灵?
裴玉廷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她之前就觉得,自己的任务目标总被截胡,如果是章曦所作,是不是目的就很明朗了?
——章曦是要给邢冬诚看看,他能够做得比裴玉廷更加干净利落。
裴玉廷更加头疼了——只是,为什么他盯上了自己?邢冬诚手下的杀手这么多,自己只是一个新来的啊。
裴玉廷心思百转千回,皱着眉目光沉沉地往下看——便衣和医生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楼下人群散了,地面空空荡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裴玉廷关上了窗户,又重新走回了卫生间。
她有些头痛地看着不断扩大的湿痕,拨通了梁幼灵的电话。
梁幼灵还没有上课,就接到了裴玉廷传来的噩耗:“小梁,联系房东吧,这漏得,有点过分了。”
梁幼灵握着手机,不明所以:“啊?”
第68章 渔村
一个小时之后, 裴玉廷、梁幼灵和房东站在卫生间里,三个人都保持着仰头看的姿势,谁都没有说话。
房东是位中年女人, 最先坚持不住低下了头:“你刚刚说,楼上的邻居掉下去了?”
裴玉廷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房东抓狂:“什么叫——掉下去了?”
裴玉廷指指阳台窗户, 手比划了一下:“就是, 掉下去了。”
房东不愿意接受现实:“不可能!掉下去怎么能没有血?没有警戒线!没有新闻!”
房东:“没有人处理水管!没有人商量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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