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明日坦途(近代现代)——一勺言

时间:2024-10-27 13:21:23  作者:一勺言
  章途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后退一步,反应比之前冷淡了一些,垂眸道:“再说吧。保密的事谢谢你。”说罢就想进办公室,却被人拦住。
  江宁川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怎么说呢,章途今天才发现自己的词汇如此贫乏。焦急、茫然、诚恳地想认错。他眼里的情绪那么多,惹得人心软。
  可是他没有任何错处啊,章途想到。所有的不对劲都是来自于自己的胡思乱想,江宁川根本就不知情嘛。我这么对他,岂不是太伤人心了。
  江宁川就算是拦住了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所有情绪几乎都是靠眼睛来传达的。他说:“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章途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坏,江宁川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人明明是他自己。要不是自个儿闲得没事胡思乱想,他也不会……对啊,胡思乱想的是他啊。难道真正的结论是反过来的?
  不是江宁川对他,而是他对江宁川……
  这不就更不敢想了!
  章途连呼吸都吓得要止住,这样的惊吓丝毫不亚于看见江宁川推门而入的那一瞬。
  小学校还是这么寂静,办公室里的孩子们没说话,他面前的江宁川也没说话,只有村中的狗吠鸡鸣依稀传来,远山依然镇静,夕阳照得温馨。他已闻见天气晴朗的傍晚特有的气息。
  江宁川担忧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章途勉强一笑,“我还得给他们上课,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行吗?”
  江宁川犹豫地点了点头,章途如蒙大赦,仓皇地逃回了办公室。
  他恍恍惚惚地想,自己最后一次看见那条黄狗,是在什么时候?
  王晓声来找章途玩,找得越来越勤了。
  赵知蔓说王晓声的坏话也说得越来越勤了。
  章途才回到宿舍,赵知蔓就跑来敲男生这边的门:“今天王晓声又来了,他怎么这么烦人啊,能不能别让他来了,下回。”
  “你俩又吵架了?”
  旁边有人笑嘻嘻道:“打情骂俏。”
  “滚,”赵知蔓叉着腰,“少来开老娘的玩笑。”
  大家都是没有恋爱经历的人,甚至视恋爱为某种禁忌。可就像春天花会盛开,秋天树会结果一样,一旦到了某种阶段,很多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首先还只是男女生各自在自己的圈子里隐秘地流传,后来有一天,不知道谁出来打破了这项禁忌,同时也破开了男女生间那道冰山,好像有些适当的打趣也是可以被接受的了。
  当然,恋爱仍是高尚的,正因为其高尚,在想打趣别人的同时,谁也不想自己成为被打趣的那个。
  但是只要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都看得出,王晓声来找章途玩,纯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看他跑小学校跑过几次?跟章途在一起时也总是左看右看,四处找赵知蔓在哪儿。
  章途也无语,敲敲棋子示意他认真下棋,这步该他了:“你的薛冰莹呢?”
  “多少年了,说不定她早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了,让往事随风,都随风。”王晓声嘟囔一声,“我觉得赵知蔓人真挺好的,哎,她跟你提过我吗?”
  “你之前不还说人家……性格不太好吗?”章途想了想之前王晓声跟自己吐槽赵知蔓时的那些用词,什么母老虎啦,河东狮啦,觉得说出来还是不太好听。
  王晓声“啪”地下一子:“我就喜欢性格不太好的,独立、能干、不容易受欺负。”
  “我先说好,人家提是提过你,但是可烦你了啊,都不是些什么好词。”
  “是吗?”王晓声想了想,“说我什么了?”
  “说你烦人,爱油嘴滑舌,不老实。”
  王晓声瞪眼:“我哪里不老实了?”
  “你问她去呀!”章途也不知道,于是替他想了想:“可能是你隔三岔五就上我们这儿来,她觉得你逃避劳动,比较懒惰?”
  “最近不是闲吗。”王晓声又“啪”一子,立马懊悔道,“下错了下错了。”
  章途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不让悔棋啊。”
  五个黑子在薄薄的塑料棋盘上连成了一线。
  他依旧看着棋局,好像这普普通通的五子棋局走出了什么千古棋路一般,非要好好研究透彻不可。
  章途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人家的?”
  王晓声憨憨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就是……就是有天干活的时候突然想到她了,那感觉,活见鬼了!我怎么会想到她呢?我想谁也不该想到她啊!再然后,就跟住我脑子里似的,反正一想到她我就高兴,我也愿意想。”
  王晓声越说,章途的心就越绝望:那我也是活见鬼了,真真是活见鬼了。
  他颓唐地把脸埋在棋盘上,搅乱了一盘棋子,不去搭理王晓声在耳边聒聒噪噪的问询。
 
 
第十一章 破晓
  暑假开始,章途总算从小学校的繁杂事务中解脱出来,除了每天坚持给四个孩子补课,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农忙时节,也能下地干活了。
  今年开始,国家就不再固定供给粮食给这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一切都要靠自己劳动所得。从来都是从报纸广播上看到或听说,某年某地某乡遇灾,毁坏粮食多少公顷……现在这种悬而未决的命运降临到了自己身上,那些数字成为真实可及的、自己每天都要锄草浇水的田地,哪怕再坚决的唯物主义者都要祈祷今年可以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章途也每天勤勤恳恳,跟着大伙儿早起晚归,每天出一身瀑布汗,累得吃过晚饭就想沾枕睡,还能坚持洗澡纯靠意志力支撑。被这样有节奏的充实生活填满,心中那些纷乱的烦恼都没空去想了。
  他确实好久没有去想过江宁川了,章途拖着锄头在田埂上慢慢走,身后的土地上延展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他得出结论:“果然毛病都是闲出来的。”
  上回小学校的分别算不上体面,江宁川或许从他的态度中体味到了什么,很久都没再来找过他。不过自那之后,倒是再没出过意外,他能安安心心给孩子们授课。
  远处来了两粒人影,待走近才看清,原来是支书与队长。
  两个人朝他挥挥手打招呼:“小章老师,吃了吗?”
  章途走过去,笑道:“还没,才从地里上来。”
  支书便邀请道:“那好,跟我们一块,到我家吃去。我家那孩子多亏你照顾了。”
  队长也笑:“我家也是啊。”他边说边提起双手,一手酒一手肉,“天天杂粮馒头配红薯粥,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嘛。”
  随便挑出知青中的任何一个站在这儿,谁能听到这话不眼放绿光?当然不吃白不吃!章途当即就拍板:“好哇!”不过毕竟当了老师,还是比较讲斯文,“那就叨扰二位了。”
  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用土话笑道:“哎,学生伢子!”
  往支书家走,就要路过江宁川家。
  江宁川正坐在家门口发愣,撑着脸直直地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支书喊:“小江!”
  队长也喊:“川伢子!”
  章途也想打声招呼,但该怎么开口呢?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说话。
  他不说话,江宁川却长了眼睛,并且一眼就看到了章途。
  江宁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支书今天显然心情极好,问道:“上不上我家吃饭?”
  江宁川当然想摇手婉拒,但支书马上说:“小章也去。”
  于是一行四人朝支书家走去。
  村里没钱修水泥路,都是泥土道,之前刚微微下过一阵雨,泥土湿软,一脚深一脚浅,鞋底沾满沉重的黄泥。江宁川低着头慢慢走,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在草丛里蹭蹭鞋底。他总担心泥土太重,鞋脚分离。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章途面前,他总想要维持一个更体面的形象,不愿意把狼狈暴露出来。
  虽然可能对方根本察觉不到他的这些小心思。江宁川看着走在旁边的章途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又开始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我老是这么蹭上去,他肯定很烦我了。他好沮丧地想:“我好笨啊。”
  章途没觉得江宁川笨。
  章途只是觉得江宁川真的真的很像小狗,呆头呆脑,就算把他推开无数次,他还是会热情地扑上来,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舌头去舔你。
  我该跟他说说话。可是说什么好?章途无意识地咬着嘴唇思索,眼神总不自觉地瞟向江宁川,在真要看到的瞬间又迅速转回来。江宁川也是,目光只轻轻触及章途一秒,又快速地收回来。
  支书和队长在聊天,用土话高谈阔论,笑得开阔又明朗。
  身后缀着的两个年轻人就像两只缩在壳里的蜗牛,互相拿着触角试探,但谁也不敢先伸头。
  这份僵硬一直保持到上桌吃饭。
  队长倒酒,小孩子自然是不喝的,支书的老婆也说不喝。那么就是四个杯子,喝白酒的玻璃小杯,在灯下显得晶莹剔透,流转着明亮的光。章途想拒绝,队长却劝:“喝点吧,都满十八了,来年该二十了,喝点不碍事。”
  江宁川一直在悄悄观察章途的行动,见他不愿意的样子便试图阻挡:“叔,我替章途喝。”
  队长瞥他一眼:“就你小子那酒量,一口闷,一杯倒。”
  章途看着眼前晶莹的液体和晶莹的杯子。他能喝酒,父亲是个好酒的人,每晚吃饭时都要自酌自饮,自得其乐。在他年纪尚幼的时候,父亲偶尔会拿筷子尖沾些酒水喂给他,看着他被辣得龇牙咧嘴,小脸皱巴巴的模样乐,然后招惹母亲的一顿埋怨。辛辣且甜,有奇怪的回甘,尝了第一口,就忍不住再试一口。这是他对白酒的最初印象。
  这也是他对白酒的现印象。
  江宁川已经趴桌上睡着了,支书也双眼迷蒙了,唯有队长和章途还屹立不倒。队长很惊奇:“你小子能喝啊。”章途谦虚一笑:“以前在家里陪长辈喝过。”
  “成,”队长看看酒瓶,已经空了,“那咱们散场。哎,川伢子睡着了?”
  江宁川艰难地直起身子,看上去明明困得要命:“没……没睡。”
  队长叹气:“早知道就不要你喝,还得把你送回去。”
  支书提议:“既然这么晚了,小江就在这里睡一晚好吧?”
  “不、不用,我能回去。”江宁川坚持,甚至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地起身了。
  章途看着这个醉鬼觉得有些好笑,队长家跟江宁川家一左一右,正好反向而行,想想自己回宿舍刚好顺路要过他家,不如自己给他捎回去算了。他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江宁川,问道:“我送你回去,行不行?”
  江宁川傻傻看着章途,然后点头,小声道:“行。”
  他的大脑早就被酒精熏陶得发晕,忽然感觉到章途周身的温暖,还隐隐带着些酒气,当下强撑着的身体就软了半边,只想靠在对方身上。章途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过渡进江宁川的皮肤,走出屋外,夏夜的晚风凉爽和畅,江宁川迷迷糊糊地想,他是睡着了?是在做梦?
  这样的感觉的确是像在做梦。
  梦里的章途真好,不会嫌他烦,也不会老是躲着他,会带他回家,而且有令他安心的气息。
  章途只觉得这人靠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到最后干脆挂在他身上了,双臂圈着脖颈,脸埋进去,黏糊得很。章途浑身不适应,推了推江宁川:“小江?江宁川?先醒醒,回去再睡,你扒着我都不好走路了。”
  人各有醉法,有人醉了就要骂人,也有人醉了就要睡,雷打不动。江宁川就是后者。好不容易把他喊醒,看着他困得眼皮打架,章途只能苦笑着好声好气地安慰:“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接这个活的时候怎么没有料到把一个醉鬼弄回家是件这么费劲的事,他晚上本来就有点夜盲,看路都要看半天,生怕两个人一起栽进沟里。真不如让江宁川在支书家睡一晚来得省事。
  从江宁川身上找到钥匙,推开门,把人扶到床上,章途身上已经出了层薄汗。长长吐出一口气,看了看江宁川这倒头就要睡的样子,之后应该没他什么事了,章途决定也赶快回去睡觉。
  刚要走就被拉住了。
  江宁川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但是醉了酒的人,有很多都是眼眶红红的。他说:“你不准走。”
  这下倒真是像个醉鬼了。
  章途说:“我得回去睡觉啊。”
  江宁川很强势:“你跟我睡,你不要去跟别人睡。”
  知青睡的都是大通铺,一晚上醒好几次,要是有条件,他也想不跟人睡呢。
  平时闷闷的,现在倒是好玩。章途起了逗他的心思:“为什么要和你睡?”
  江宁川垂着头不说话了。月光透过云朵柔柔地照进来,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章途无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一个怎么样的回答。就算回答了,又能如何?大家都喝醉了。
  章途说:“你睡吧,我走了。”
  但是他立刻就发现有什么晶亮的东西一滴滴,正从江宁川眼里掉下来。
  章途今天盯着杯子发呆的时候,总觉得杯中的白酒像什么,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原来是像眼泪,高粱的眼泪,糯米的眼泪,小麦的眼泪。
  现在是江宁川的眼泪。
  江宁川掉着眼泪问他:“我是不是又惹你讨厌了?”
  章途坐到他身边,柔声道:“怎么会?我没有讨厌你。”
  “可是你不理我,我、我怕去找你,只敢围着学校打转……不过,我帮你把那些想进学校的人都赶走啦。”
  难怪除了江宁川那回误入的意外,一学期下来都平平安安的。章途心中的愧疚之意愈发浓烈,已经想见对方是如何在小学校门口走来走去,踢着脚下的石子,想走进去却又缩回脚。
  我这么对他,真是不应该。章途又一次拷打自己的内心。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