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心里有一道四十年的伤疤,时刻刺痛。
过了不到十分钟,医生便走出来说没什么大碍,还责备了我们怎么去那么偏僻的地方爬山,又不注意拽到了有毒的藤条。我稍稍松了口气,还问了医生患者会不会记得发作时候做的事情。“当然不记得,”医生说,“你是抢他钱了怎么的?”
还好,至少我拒绝他的那些话,他没听到。
我绝对不忍心伤害我的骑士,但我同样无法伤害自己。
Theophilus一天后才彻底醒来,还是那样傲慢地指使我去给他买河景城最出名的芝加哥深盘披萨,还要青椒火腿口味的。我们多待了两天确定没有问题才启程,目的地是高塔——消息传来,最后只有四对搭档成功抵达伊莱亚斯的树,所以按照排名,即使我们没有完成挑战,依然有机会入选议会。
现在只需要去解释为什么失踪,以及失踪之后去了哪里。
编一个毫无漏洞的谎话。
“补选委员会已经决定了,”那个戴眼镜的老头推了推鼻子上架着的啤酒瓶底,瞥一眼我们身后站着的人,“Lord Tobias,即便你在场,我也必须要明确告知你们——意思是已经确定下来,无法商量——第五名是Kent Sherman。”
“不可能,”Theophilus挤到我前面,按住桌子上的文件:“他甚至没有完成格里高利山谷的挑战!”
“他的确没有,但他是唯一一个坚持到第二轮的,所以名额是他的。”
Theophilus继续逼近,就差要抓住那个老头的领子:“是我的。”
“是,的确,我们有记录你成功穿过了山谷入口,”老头有点害怕了,尤其是Tobias同样超前走了一步,抱起胳膊,“但是你的同行人Graham Dayton意外死亡,补选委员会不能免除你的嫌疑。”
“之前不是没有过先例,曾有人杀害了同行的骑士,依然入选,”Tobias也将拳头砸在桌上,“补选是决斗,那么拼到最后一刻才是神所期待的骑士荣誉。更何况Theophilus没有杀人,你可以从尸体的伤痕推断,那不是他的兵器造成的。”
老头擦了擦汗,有些结巴:“这……Lord Tobias,是上面的决定。”
他指了指天花板,骑士议会的最高层有谁——人类公爵Miranda Miles,还有她那个失踪几百年的骑士城主。Tobias没有放弃逼问,老头实在没办法,将本子合上,小声说道:“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你知道死亡骑士阿兹瑞尔对吧?”
天啊,不会是议会发现了死神再临的祭坛?那分明是场闹剧!
又或者他们发现了Ian——哦,还好,高塔议会没有那么聪明,老头说:“我们找到了一个刀锋的据点——就是那个骑士至上的恐怖组织,从中搜查出一本绘图版的《契约书》,描绘了阿兹瑞尔的仆从,一个心灵骑士。”
“然后呢?”
“画像上的人,是斯科塔姆南沙滩疗养院的高级医生,Placidia。”啊,对啊,Placidia曾经叫Ian为Zary,就是阿兹瑞尔的昵称。他们没有否认过认识彼此,甚至一直在合作——她也是知情人,她也是从《契约书》时代活到今天的!怪不得当初会救我们。
“这,”Theophilus顿了一下,继续镇定追问,“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斯科塔姆的红袍骑士封锁了诊疗区。虽然Placidia跑了,但是,周围的人都说,曾见过你和你的人类在那里停留,并接受她的治疗,”这也许才是那个老头紧张的原因吧,他推了下滑落的眼镜,“补选委员会不能断定你们是否就是当事人,毕竟Theophilus和John都是很普通的名字,以及是否被刀锋洗脑……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剥夺了你们的资格。”
Theophilus无奈地转身,我拍了拍他的后背。
感谢骑士们不能拍照吧——至少我们没有立刻被红袍骑士抓去刑讯。
“我向你保证他们不是刀锋,”Tobias说,他知道我们无缘下议院,这个声明只是为了保住他在上议院的位置,“看,这是个人类,这是个热爱人类的骑士,他们绝对不会是恐怖分子。”
“我会向上面转达的,Lord Tobias……”
第80章 80
《契约书·远征篇》18:1
乌鸦的骑士阿尔吉侬将河流霸占,并叫自己的族群分列排开,对格里高利说:“我是在抵挡暴君维吉尔的追兵!我毫无私心!我的神证明我的忠诚!”格里高利相信了他的话语,回到自己的领地。
“我们混进契约教堂的最高层吧。”
“啊?”我放下手里的巧克力饼干,收回远眺阿罗南海岸线的目光,看向坐在阳台躺椅上的Theophilus,“又到了你每天一次的犯浑时间了吗?”
“《高塔篇》中但凡有神出现的场景,百分之八十都在高塔契约教堂的楼顶,也许神现在仍然在那里,”Theophilus忽然挺起身子,“如果Miranda Miles的骑士就是神本人呢!他不出现,但掌控着一切!”
我知道最近的一些新闻刺激到了我的骑士。高塔宣布任何和刀锋有关联的人都会被当做疑犯,红袍骑士有权追捕监禁他们。河景城和荒漠城的城主都推广了邻里互助政策,也就是举报任何可疑人员。
河景城的贫民区直接陷入了混乱,自由骑士仅仅因为没有人类,便被无辜赶出自己的商铺和住房。重压之下,有人直接揭竿而起宣布支持刀锋,抢夺强占人类的资产。对于这些,只顾着赚富人的钱的河景城主装作没看见,甚至偷偷用马车把流浪者送到城外,并设立了广范围的屏障不许他们进入。
雪域城那边更糟糕,我们的老朋友Sam代理了城主,却被几个富商联合架空。而他们封锁了城门不许任何骑士进入,随后开始审查所有在城内的骑士,但凡有什么不当言论就会被驱逐——毕竟,雪域城是神赐给人类的城市。
斯科塔姆的出入越发困难,居民们不仅因为完不成任务被驱逐,甚至时不时被各种分议会怀疑跟刀锋组织有染——然而出城的人数并不多,少有几个离开斯科塔姆的只能回忆起空置的房屋,而不知道旧邻居的新居所。
拉博斯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罢工,独裁集团被一具死尸掌控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瞬间被扣上了刀锋余孽的帽子。我看到新闻的时候一阵唏嘘,毕竟拉博斯的资本家们是够压榨人的……
死亡的数据直线上升,随后教堂决定不再公布统计结果,借口是要专注控制光之门的时空异常。
“光之门和暗之门的重合就在月底了,”Theophilus说,“议会这样放纵刀锋到处惹事,一旦他们召集了足够多的骑士冲进契约教堂,真的摧毁光之门——别这么看我,我知道,阿兹瑞尔的血液能关闭暗之门只是噱头,但他们的确希望人类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收回目光,继续吃巧克力饼干。
“唔,高塔教堂的确不容易进去,”Clearance坐到我旁边,拿起一块饼干,“我那天听一个年纪很大的红袍骑士说,他的一个老朋友的哥哥的长官的姐夫曾经见到过神。”
我递给他一杯牛奶:“道听途说的怎么能信。”
“反正他老朋友的哥哥的长官的姐夫在喝醉后,给他老朋友的哥哥的长官的姐姐描述了神的样貌和话语。之后不到半天他就被教堂的使徒逮捕,然后就被扔到暗之门里,再也没回来,”Clearance还是改不了吃饭掉渣的毛病,不过,我又不是他的人类,管这些呢,“那位姐夫曾是清道夫。”
清道夫,大部分是人类,还有一些有特殊技能的骑士。他们负责在人类世界善后,招募的条件十分苛刻,而且从未公开,除非他们自己开口,否则没人知道他们为教堂和使徒工作。
他们能够进入教堂的内部见到高级别的使徒——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他们也能见到神。
《契约书》里暗示过,清道夫都是神亲自选拔的,至少到《高塔书》最后还是如此。如果这个传统延续至今的话,那神——或者神的电话听筒就应该在契约教堂。“有个下议会的家伙提过暗之门重合的理论,”Clearance吭哧咬了一口苹果,“但是没人信他,我感觉连Lord Tobias都不信。”
“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这个世界就完蛋了,”Theophilus看向我,“也许,清道夫是唯一进入契约教堂非公开区域的方法。”
我猜出来他想做什么,立刻摇头:“别,绝对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教堂!信仰和规则的最高殿堂,是这个世界最神圣的地方,如果我们捣乱出了什么事,那可是Tobias都救不了的!
“我就是想想。”
“你也不能去随便绑架可能是清道夫的人。”
“可恶,”Theophilus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要去报社。”
“我以为你早就因为旷工被开除了。”
“闭嘴!人类!”
惹毛了我的骑士只会让他在晚饭的时候消失不见。Ian和Tobias都去了高塔,骑士们又不需要进食,偌大空旷的餐厅里只有我、Rita和Iwi。两个女孩在聊着人类世界的一款电脑游戏,因为时间流速不同,让我和她们产生了年龄断层——什么是摇动手柄,还能打网球?
“你应该回人类世界去看看,”Rita说,“据说时间流速进入了一个混乱的漩涡,教堂发了不少声明建议大家不要在下个春天之后穿越光之门,现在想去赶紧去。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刀锋那档子事——谁知道呢。”
“我没什么需要做的……”
“去看奥运会?或者世博会?哦,追剧,你总喜欢看电视剧吧?”
“天啊,他们又换了一个神秘博士吗?”
Theophilus直到入夜才回到城主庄园,我听到走廊外的响动打开门,正巧看到他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张进门。“好吧,我的确怀疑神是否存在,”Theophilus在我穷追不舍的逼问下终于肯让我跟着他进门,“我去了阿罗的教堂踩点,被人扔出来了。但我找到了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文字记录。”
这个世界为了神的权威,不允许人们将历史写在纸上,任何出版的书籍都必须经过教堂最严厉的审查。使徒有权利冲进任何一间民居翻查任何纸张,或者冲进教室查看他们是否在教授“不正确的历史”,甚至要每个月回收报纸集中焚烧。
他们怎么拦得住跑到人类世界写书的人呢?我猜大概是没人这样闲。
哦,现在有了,我的骑士Theophilus。
我从那堆纸片里摸出一张明显泛白的,展开来——上面竟然是打印出来的英文字,甚至是Times New Roman字体的,这可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这是麻醉剂的批发单,”Theophilus的化学水平已经远超我了,“就算是人类医院也不会购买麻醉类药物,我们这儿的草药更安全。”
“但那种药会保持大脑清醒,虽然不痛,”Jenna进过手术室,之前聊到这个的时候我都打了个冷颤,“你会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切开,然后骨头被取出来……也许是达官贵人想要更好的就医体验。”
“又或者,他们要对人脑做什么事,”Theophilus翻出另一张纸,放到我面前,虽然写满日文,但从图片上看是某种手术仪器,“南沙滩疗养院跟高塔和教堂关系匪浅,他们在做人体实验,试图把人类改造成骑士!”
“那只是我们的推测……而且这里是阿罗,斯科塔姆在大陆的另一头呢。”
“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觉得疯狂了,人类,跟我去高塔教堂!”
“在我跟你哥聊完之后。”
我被Theophilus推出了他的卧室。
出乎意料的,回到家中的Tobias和Ian在对着那些破旧的纸张研究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破天荒同意了我们——Theophilus的——出格举动。“Placidia逃走之前的确提到了人体实验,而且很多数据像是来自高塔,”Ian双手抱在胸前,“虽然我仍然不认为你们能成功在教堂使徒手中全身而退,但,的确有漏洞可以钻。”
“也就是说,额,”我试探着,“真要出了什么事,你们不会出手相救,是吗?”
“我会直接断绝关系,”Tobias语气轻快,“不,现在就写断绝信。”
“这倒是没必要,”我按住他拿笔的手,“可是,伙计们,我们在说闯入这个世界最权威、最森严的地方,去探究唯一至高宗教信仰的真实性。你们就没有什么作为信徒的反对——我的意思是,阿兹瑞尔……”
Ian挑下眉毛:“《契约书》本就有着神话的属性,带给世人编织的美好。”
“神是什么样子的?”Theophilus突然开口,我差点忘了他也在这儿。
“记不清了,但他的确引领着骑士建立了体系甚至是政权。至于其他故事——如同Tobias在你年幼时教育你一般。凡是他不小心做错了的,就会说这是对你的考验,比如新年派对忘了给你穿衣服。”
“嘿!”Tobias不满,用胳膊肘戳了戳Ian,“只是没穿外套,他不是裸着的。”
更加年幼的、没有穿外套就到处乱跑的Theophilus,有点可爱。也许是我的骑士通过表情猜到了我脑海中的画面——他猛地拍了一下我后背,我还是笑了出来。“别笑,你的童年可都是有照片记录的,”他威胁我,但我不怕,就算照过相,也早就在一次次的搬家中不复存在,“我们明早就启程去高塔,不需要任何人跟随。人类,你换一把剑。”
高塔还是那个高塔,一半是权力,一半是糜烂。
找到隐姓埋名神出鬼没的清道夫很难,但是Ian活了这么多年,总能总结出一点规律告诉我们——教堂为了抓壮丁方便,通常会找刚刚解除了契约、骑士死亡,被迫要回到人类世界的人。如果说契约是婚姻永居权,那么成为清道夫相当于工作签证,向往骑士大陆的自然会同意。他们的特征也很明显,首先是了解人类世界,接着是能打,以及听话。
65/96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