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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秘密吗？”
“并不介意这样做，如果你要求。”他越过了Theophilus，手指点在他的肩膀上，后者立刻抖动身子，似乎是在一秒之内清醒过来——又或者他一直醒着，只是刚刚解除封印。我喊着Theophilus的名字，而他只能扭过头看向我，身体似乎被定住了，张着嘴喊不出声，眼里尽是焦躁不安。老头——也许是神——笑了一下，似乎在向我展示他能够施展神迹，而且可以完全掌控他所创造的种族。
这也是威胁。
神已经走到了我的床头，端详着我：“你比我想象中的年轻。”
“我们认识吗？”
“我是你们的神，所有人类都是我邀请而来。我看中的，恰恰是你表面平庸、柔和，却深藏着对危险的向往，”他再朝前走一步，我却发现他撩起的袖口下面似乎贴着一截胶布，像是固定着滞留针的针头——神怎么会生病，“为什么要担心死亡？我从不伤害人类。”
不管他是会读心术还是会分析微表情，我咬着后槽牙克制自己的急躁，问道：“既然你是神，为什么放任刀锋作乱，杀害无辜的骑士和人类？”
“时代轮转。我建立了规则，而教堂之外的每一个灵魂才是运转的齿轮。”
“存在必定有意义，这就是你的说辞？”我轻笑一声。上层的有钱人巴不得打起仗来，既能找机会创造大笔大笔新的财富，还能巩固统治，和减少人口压力。这些事情在人类世界发生过无数次，我就不信，在这个拥有神明的世界，依然还能发生。“哦，”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的能力不够掌控局面——他们将文明带领到了你无法控制的高度。”
他面前只有两条路。
获得更强大的能力。
或者毁掉现在的一切。
神似乎被我戳中了痛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憎恶，也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似曾相识——可我确确实实没有见过他。
第84章 84
《契约书·预言书》10:10
神静等残破之人将从门的一边走来，也不从门的一边走来。神已准备好了美酒与佳肴等候，而此人的姓名、身份皆不会被外人所知。神如此举动，是叫骑士尊重所有光之门的来客。
“无知的人类，你难道还看不出，这个世界不过是我的沙盘游戏？”他身后是监控着我生命体征的仪器，靠电力运行——他在炫耀，掌握了独一无二的技术，便能称霸，“而这位光骑士，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争取免于暗之门的惩罚。”
Theophilus被这所谓的神明赦免，终于得以开口。
“你还好吗？”他急切问我，我嗯了一声，他才看向神，冷冷一笑，“好，什么机会。”
“你自诩聪明，那让我看看你的智慧。”
“别太嚣张。神明，呵呵，”Theophilus摇了摇头，仿佛这个词是个玩笑，“你敢不敢告诉所有人，你是个人类？”
“什么！”我小声惊呼着，想要起身却被卡住了脖子，痛到躺回去。神也瞬间转过身去，下意识的慌乱暴露了他——Theophilus说对了。
神，西别安，所谓创造了骑士这个种族、活了几千年的神明——是，人类？
该死的Theophilus他干嘛要戳穿神，这不是找死？
“西别安，取自人类的生物学名词，Homo Sapiens, ”Theophilus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恐慌和畏惧，我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激怒这个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干掉他的老头，“虽然我尚不清楚你为什么能早于科学家这么多年取了这个名字……但是，你的确是人类。你没有纹身、技能，而且，骑士不会生病。”
神轻声笑着，仿佛是在嘲讽他的无知：“衰老也是骑士必须经历的，岁月自然会带来疾病——”他顿住了，我也听出，这和《契约书》三番五次强调的不同——他说漏了嘴。骑士会生病，也会变老，只是比人类慢很多——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不同。
“你是人类吗……”我低沉念着，“骑士世界的统治者，是人类。”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分明更软弱更容易受伤的我们，偏偏要被当做主人，而拥有技能的骑士却要被世俗的规则压抑成为奴仆。
但很多事情依旧是谜团：“可是——你怎么会活这么久。”
“你汲取和改进人类的科技，这些实验仪器都是你续命的关键，”Theophilus看向旁边的瓶瓶罐罐，我和他的目光一道落向那个巨大的发出微微轰鸣的冷冻柜，“医疗技术。而且，没有人知道《契约书》的起源故事到底在多久之前，骑士们善于遗忘，也方便你编造历史。”
神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知道Theophilus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他成功诈出了实情。
“你说，这个世界是你的沙盘游戏，骑士们不过是士兵玩偶罢了。你享受成为上帝，但事情在逐渐失控。你用某种手术将骑士改造成了没有主观意识的使徒，让他们成为散落在七个城镇的眼睛和武器。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他们不足以维稳了。”
话语结束后是长久的沉默，我看不见神的面容，也无从判断他的情绪。
Theophilus转过了头，同样不再看向他，只是凝望着也许是窗户的深渊：“你的试验场可不仅仅是这里，南沙滩疗养院……看来你并未参透沙盘游戏的全部规则，这也就意味着，你并非是造物主。”
“那我又是谁？”
“光之门的意外访客。诚然，你为骑士开智，在远古部落的眼中，你便是神。”
神稍稍抬头，随后轻声笑出来，紧接着那笑声越发张狂，他佝偻的身躯颤抖着。“这就是万物生存的道理，不是吗？”神缓缓走向右侧的橱柜，拐杖底部的轮子在木板地面上发出舒缓的滑动声，“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了第一个如此特殊的骑士。他善良地允许我使用他宝贵的血液维生……每一百年，我需要注射一次来获得青春与寿命。”
他打开了柜子的大门，里面赫然排列着数不清的玻璃试管，然而全都空空如也。
“最后一管血液，在九十七年前注入了我的身体里。”
他没有库存了！所以，他需要找到那个骑士吗？第一个骑士——莫非是格里高利？可是格里高利分明是被他指引，捐躯在暗之门。又或者刀锋所谓的《神谕》才是真实的历史？这个家伙取代了真的神，然后为了抽血把格里高利害死？
“这些科学设备，”Theophilus看向不远处的实验台，上面有正在运转的离心机或是什么东西，“你需要找到新的续命方式。所以……你把我们引诱到了这里。”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关上了柜门。
“我是否证明了自己足够聪明，可以成为你的科研助手？”
“不，我等待的客人从来都不是你，”神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我，“这一天，终于来临。”
“我？”我惊呼着，脑海里闪过无数在劣质科幻片泛滥的年代看过的那些影片，莫非他看上了我的身体，要跟我灵魂互换？也就在我想到这个的一瞬间，那几个医护人员忽然顿住，然后原地转身，像是科幻片里的机器人，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操，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紧接着，我发现我说不出话来了，Theophilus同样，他将沙发捶地咚咚作响，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你回来到这个世界，走过你必须要走的路，最后来到我面前。可惜，我的身体大不如前，无法描述你的容貌和姓名，唯有你的腿伤，我记忆犹新。于是，我差人去寻找你，找到了你的照片，也终于找到了你，”神走到我的床尾，慢慢张开双手，如同耶稣受难的雕塑，但我知道他是在庆幸新生，“我本想，人类的医术会在工业革命后迅速发展，以至于不需要留你活着。可惜，他们比我想象中的慢，我必须留着你的性命，当长期的供体……”
什么意思？供体？
我很特殊吗？因为什么缘故，他竟然认为我可以帮他续命——我被坚硬的钢板束缚在床上，看着其中一个护工将针头钻入我消毒后的手臂，微微刺痛之后只剩下一阵冰凉。我看着，红色的血液顺着橡胶管流入玻璃瓶中。
Theophilus怎么办？神似乎并不关心他的死活，我该怎么救下他。该死的，我都救不了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到，如果Theophilus无法逃脱，我也没必要当实验室的小白鼠了。
也许是我的内心想法被神捕捉到，他再度开口：“既然你在乎这个光骑士，那便留着他做你的玩具，心情愉悦，也许能促进血液循环。”
Theophilus用力挣扎着，猛捶沙发的扶手，神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用功：“阿罗的教堂竟然没有上报你的全部信息，我差点错过。但是，你们自己走到我这里来，省去了很多麻烦。”
教堂竟然听不懂神的命令——我还以为神明都是全知全能。我的胳膊开始发酸，这不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我浅薄的生物学知识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取走了那瓶血，换上新的空瓶，新的红色血珠滴落。
“你在这里，我便保护好了我最重要的人。”神坐到被推过来的转椅上，再被护工推到送到实验台边上，伸出手臂等候着我的血液被处理好。“很可惜，我并不知道你的结局，否则，我一定会写进《预言书》。”
原来我是线性时间轴里混沌的一点吗？
“你这个表情，”神的袖子被卷起来，露出贴着滞留针的胶布，“我似乎回忆起些许……以后有的是机会讲故事，如果我没有重新遗忘的话。”尖锐的针插入了橡胶软管的端头，我的血液顺着纤长的管道进入他的身体。
这很恶心，我像是他的食物。
而且，听他的口吻，我是被圈养起来的食物。
“别担心，等到能依靠科技制造出血清，你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会给你最美好的善终——”瓶中的血液几乎见底，神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忽然抬手捂住了心脏，我都不知道他能动作那么快，但下一秒，他直挺挺倒了下去，从椅子上直接摔到地面，我能确切听到膝盖骨破碎的声响。
周围闪烁起红色的灯光，门口冲进来更多的医护人员，将倒下的神团团围住，却又在分秒间，所有人停止了动作。
他们像是一群雕像，有的站着，有的跪着，有的甚至刚刚弯下腰。如同看视频按到了暂停，却依然受重力的约束，弯腰的那个晃晃悠悠最终还是歪斜着倒下，却依然是弓起后背的姿势。
“John！”Theophilus踉跄着站了起来，好像刚刚学会使用自己的四肢，朝我扑来，“你还好吗……可恶。”他用蛮力才拽开我右手手腕上的桎梏，我回过神来，用力拽弯横亘在胸前的钢板。
“上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上帝死了，”Theophilus找到了床下的开关，狠狠踹过去，没有成功便又踹一脚，“不知道为什么他封建迷信认为能够用你的血延续自己的生命，然后失败了。现代科技没有让他满意，我猜……”
我终于获得了自由，但必须找到我的假肢。
“给，”Theophilus真的很贴心，某些时候，“我也没想过会闹这么大，看样子这些医生和使徒是同样性质的傀儡，那现在全国的教堂都应该瘫痪了。该死的，Toby肯定要骂我。”
忽然间地面震动，我下意识揽住Theophilus的肩膀，将他护在身下。
“这是因为神的陨落？”
“一个骗子人类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因为地震电力系统瘫痪，屋内的屏幕接连闪烁熄灭，Theophilus拖着我来到室外，躲开因为年久失修掉落的天花板漆，拿起挂在墙上的煤油灯，“光之门和暗之门重合。”
哦，对，我把这件事忘了。
世界乱套了——好像又是因为我们。
上天作证，我们真的没想搞出这种大乱子。本来以为神不过是个幌子来着，谁知道他真的存在，而且还被我害死了——天啊，那我岂不是要得名“弑神者”？有点酷，但是现在想这个太不合时宜了，尤其是这不知几千年前修建的教堂摇摇欲坠，我可不想刚刚完成壮举就死在这里。
也别有人知道我杀了神。
第85章 85
《契约书·自然律法》1:1
称赞我们的神西别安，因他是万物的创造者与万物的根源！骑士必将称赞与尊敬神，人类必将与骑士一道，听从神的话语，方能在这片土地上行走。
我们回到了契约教堂的一层，地震还在断断续续袭击着高塔城，众多前来礼拜的骑士和人类急匆匆向外跑，奈何被倒塌的横梁挡住了去路。“我的胳膊！”有人在惊呼，“治愈骑士！我需要治愈骑士！”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地震？我的孩子还在家里！”“红袍骑士呢？为什么还不赶来！”
此起彼伏的喧闹和突如其来的余震让所有人陷入了恐慌和沸腾。令我意外的是，教堂的使徒竟然还在行走着。他们戴着巨大的兜帽遮挡住空虚的身体，然而和顶层的医护人员不同，他们没有因为神的离世而死机。
“他们……莫非不是傀儡？”我轻声问着，顺势扶起来被吓摔倒的小女孩，让她去找妈妈，“还是有别人控制着？”神是一个团体，像是光照会？这可有点太吓人了，骑士们怎么把人类的罪恶学了个干净。
钟声敲响，这是教堂在求助，Theophilus忽然意识到什么：“光之门！”
他拉着我的手开始飞奔，跳过躺在地上休息的伤员，我回头说了一声抱歉。
“如果刀锋想要关闭光之门，那一定是现在！神死了，如果他们消息灵通——可恶，神把寻找你的任务给了刀锋，一定有勾结！”Theophilus咬着牙，“该死的，我们会成为千古罪人吗？”这正是我避免去思考的问题，也还好他没继续直击我越发脆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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