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币?”
“不重要。你看起来也没有聪明到知道怎么转移资产。”
“嘿!”很好,虽然没有打耳钉、染乱七八糟的头发,但我的侄女依然是个内心叛逆的朋克少女。更好的是,我有丰富的管教青春期小孩的经验。
我们一早去了伦敦,带齐了证件签署领养协议。儿童福利部的人再三确认我们的护照信息,然后死死盯着Ryan,问道:“你确定他没有强迫你吗?”Ryan耸耸肩,那人又转向我:“她也没有强迫你吗?”
“拜托,老兄,我们是血缘亲属。”
“填完这些表格,我们会安排家访,还需要与家庭医生、学校老师、社区监管会见面详谈。如果你没有通过评估,我们将会剥夺你领养的资格……”
负责的员工兢兢业业圈出纸上的内容,Ryan已经抢先一步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推给我:“哦,当然,我的叔叔是一名光荣的退伍军人,他和蔼善良,怎么会对我不好呢?”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被利用的错觉,但还是签了名。
她不会是拐卖伤残军人的人贩子吧?
我们去了市中心添置一些装备,包括需要带去的衣服和日用品,塞满了整个背包。为了Theophilus喜欢的那家手工巧克力店,我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最终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黑巧芒果干和柠檬白巧,后者尤其可爱,真做成了柠檬的样子,用锡箔纸包裹。“给你的可丽饼?”
“什么?”我晃了下神,才意识到Ryan在说什么,“他只是喜欢新奇的东西。”
而且,我是执意扔下他跑出来的,总得带点礼物赔罪。
“你很喜欢他。”
“我没有,”看着手里的柠檬,我还是没办法说完这句话,“但这不是正确的事情。”
“呃,骑士恐同吗?太差劲了。”
“不,并不,他们不能生育,所以性别没什么关系……”只是,如果我搞砸了一切呢。如果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所有,如果他某一天不再喜欢我。
第88章 88
《契约书·预言书》19:1
故去的终将故去,神所应许的未来也终将到来。掉落的鲜花和绿叶将传递神的旨意,环抱着水流飘向远方,桂冠重现,那便是不可及的日期变得可及之时。
“应该是这样的……”
“你确定吗?”
“按理说只要我打开这个门,就会出现灰色的迷雾,”我旋动礼品店的橱柜,猛然拉开,除了库存的明信片就是冰箱贴,老板在一旁死死盯着我,眼神锐利,我也只能提高音调,“哦,Ryan,快看看这个大本钟的卡通贴画,你的同学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多批发一些!”
“当然了,亲爱的叔叔,”她演戏真是手到擒来,甚至让我怀疑,她是不是选错了专业,“你看一下还有没有伦敦眼的!”
店主因为一对情侣游客分神,我立刻关上门,再度拉开,依然没有期待的雾气——难道,他们关闭光之门,还没打开?我不知道混乱的时间让那个世界前进了几个昼夜,如果依旧是这边更加缓慢——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你的签证被拒绝了吗?”Ryan掏出她的银行卡结账,买下一摞明信片,出门之后扔到路边义卖小孩的篮子里,“因为你违规闯出来?”
也,也有可能。
当时使徒很谦卑恭敬,也许,他们还不知道神已经死了。
如果他们看到高塔最高层的那具尸体和滴落的血液,一定能推断出是我杀死了西别安。那样,我绝对会上通缉令,而Theophilus——天啊,Theophilus!
哪怕是在斯科塔姆的精神病院,我都知道Theophilus就在不远处的高墙之中,而现在是我们认识之后第一次分别这么久。而且,是我推开了他,让他遵守规则不要跟着我离开。如果他因此被逮捕甚至惩罚,被流放暗之门——
我带着Ryan回到迷你仓,拿了些东西又找了一家很难得不需要证件的小旅馆住下,后知后觉他们以为我是接客的——我,我?“刀锋的人没有追来,你应该安全了,”我打开了手提箱,倒出里面凌乱的纸张,“你可以回大学去,继续上课。”
“你要丢掉我?”
“啊,不——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确定,哪边更安全。”
“看你紧张的,逗你的。放松,我又不需要你对我负责。”现在的十七岁小孩都这么没大没小吗!Ryan颇感兴趣地看着床上的那些纸,问道:“你能通过这些计算,回到那边去?不像是你能写出来的……你的可丽饼?”
“他是个天才。”
“什么时候动身?”
“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她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哪怕她表现得多么随意,仿佛有了信托基金和寄养家庭就跟父母还在身边没区别。但我知道——我也同样失去至亲,孤立无援——她一定向往着外面。我没有权利阻拦她冲向未知的危险。
翌日清晨,我们带着旅行背包,按照Theophilus之前计算出来的方向来到一处码头,租了一条船。依旧是那些难民,也许换了一批,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渔船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具。我无从批判任何人,只是给了钱,带着Ryan登上皮划艇。
他们没见过英国人要偷渡离开的。我看着大船越来越远,更用力划桨。
卫星定位、地图、指北针和六分仪确定着航向,我教了Ryan一遍军中所学,她就能够熟练使用。也许她也是个天生的冒险家——Lanter家族可是出过海盗的!“如果落水了,就拉响救生衣上的——唔!”
一个浪头打过来,我呛了一口水,从皮划艇上侧翻摔入水中。
我努力划水浮出水面,下一秒又是滔天巨浪,甚至还有电闪雷鸣。
我们进入了时空裂缝。我伸手够到了Ryan救生衣的麻绳,将她拽到身边。“你还好吗——”可惜我的话语被闪电的轰鸣淹没,她手足无措地试图抵抗越发激烈的浪花,翻涌的海水淹没我们,救生衣像是个笑话。
我似乎是被浪打晕了。
本能让我保持着仰头朝上的姿态,这让我能在沙滩醒来,而不是被水淹死。我的腰背无比酸痛,更可恶的是,我的假肢不见了。“Ryan……”我拨开被水打湿的头发,一眼望去竟然是熟悉的棕榈林,“天啊。”
我回到了阿罗。
但,又不像是阿罗。我能看到被云雾遮挡的高楼,似乎有战争遗留的断裂痕迹。
远处的海滨码头像是许久无人问津,破旧的铁锈外露,散架的船只上是褪色的帆布。我看不到任何的游客,甚至没有散步的市民,这不是我记忆中上层和下层都有办法娱乐至死的阿罗。
“John!”
“哦,感谢上帝啊,你没事,”我看到了Ryan,她抱着一根木棍跑过来,因为不习惯在沙滩行走,深一脚浅一脚,“你为我找的吗?”她扶着我坐起来,那根手腕粗的木棍成了临时的拐杖。
她还是有些慌乱,见到我能站起来才稍稍松了口气,神经紧绷着。“后悔了吗?”我轻声问,适应着拐杖陷在沙地里的感觉——从我受伤开始,那款假肢就跟着我,我已经当它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狼狈,我以为你混得很好呢,子爵。”
“这还不是最差的。”我摸了摸怀里的巧克力,塑料袋还完好无损,只是柠檬被压成了圆饼。Ryan嘟囔着我被爱情冲昏头脑,我更正,我们之间的故事太过曲折,根本不能用爱情来定论。
她轻笑一声:“你们才认识两年吧?这就曲折了?”
“时间不是唯一的标准……”我看到远处树林里闪动的黑影,雷厉风行的架势像是使徒——不,是红袍骑士,不过他们标志性的红色披风被换成了黑色,只能通过阿罗城的暗纹来判断身份。而且这么训练有素,Tobias真的下血本整改了。
我挥了挥手,高声喊道:“这边!”
那两人果然发现了我们,快速走过来,是我不认识的新面孔。“嗨,你们好,如果有谁能帮我找一下义肢就更好了——”我还没说完,那两人忽然拔了剑,“哦,上帝啊,我是John Lanter,这是我的侄女。”
“不可能。”
“我知道,这不是光之门,人类必须穿过光之门,这样那样,但是,”他们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我无奈调整了下拐杖,他们的剑又瞬间举高一分,“别紧张!带我去见城主Tobias!”
“Tobias?”其中一个笑出了声,“阿罗城可不再属于Tobias了。”
我愣住,Ryan小心翼翼拽了下我的衣服。他们畅怀大笑着,提到Tobias被挑战之后立刻逃跑的“壮举”,搞怪模仿着。Tobias足够强大,他不可能选择不战而退——其中一人说,此后再也没人见过Tobias和Ian Owens。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故作镇定加入对话:“多久之前的事了?”
“三年?不,四年前,”他说,“你这个偷渡的家伙,从哪里来的?”
另一个重新举高了手中的锋利的佩剑:“别管了,从别的城镇来的人类,多半是带着疫病的,扔到集中营去。”“已经快放不下了!”“那就挑几个长相好看的卖给其他城主,哦,可恶,这个瘸子还不好卖。”“扔到矿坑吧。”
“等等!”我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们不能把人类当做商品!”
他们对视一眼又开始弯着腰大笑,我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立刻推开Ryan:“跑!”她撒腿就跑,其中一个要去追,我扔掉拐杖扑过去,膝盖点地抢了他的剑,狠狠刺入他的肩膀。另一个想要去追Ryan,但一瞬的迟疑之后,他还是决定冲过来抓我的手腕,将我按进沙地里。我努力挣扎着,拖住这两个人,直到Ryan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操,你他妈的不知好歹!”被我穿透了蝴蝶骨的骑士站起来,晃晃悠悠抽出肩膀上的佩剑,报复性地划破了我胸口的衣服,柠檬巧克力最终还是滚出了塑料袋,落在地上摔成四五块。
一瞬间,世界仿佛与我割裂开来,声音逐渐消散。我茫然地看着占满了砂砾的白巧克力,任凭那两人拽着我的肩膀起身,用麻绳紧紧捆住手腕,也许是怕我反抗,还在脖子上勒了两圈。“起来!走,”其中一个喊着,声音却那么遥远,“可恶,这家伙走不了。”
我在人类世界三天,骑士的世界又前进了许多年。
阿罗的城主不再是Tobias,甚至可能,Tobias已经被恶人用卑劣的手段残害。那么,Theophilus在哪里……他是阿罗的继承人,只有两个技能,失去了哥哥的庇护,他又能去哪里。
神死亡后,制度崩塌了,使徒将自己藏在教堂里明哲保身,人类不再是被敬仰尊重的同伴,而是低贱的劳工。我们不能愈合,寿命短暂,需要进食——优胜劣汰存在的话,人类必将毁灭。我们是宠物——被扔进马车时,我这样想。
我不该带Ryan回来的。
马车绕着阿罗行驶,我看到了被战争摧残的城镇,早已不复昨日的繁荣。玻璃窗户被震碎,只能用帆布勉强糊住,支撑着二楼露台的钢筋已经弯折。负责修缮的壮汉也只是用锤子敲打着钢钉,和房屋主人大声吵闹。几个流浪汉小孩蹲在路边捡商店扔掉的水果,用被淘汰的军刀切掉坏了的部分,大快朵颐。
那些还能自由行走的,大多是骑士,也有一些人类,长着精英的面孔,却小心翼翼生怕惹上一点麻烦。
“让开,”马车的后门打开,另一个人类被扔了上来,“这是从河景城跑出来的,八成是得病了,真晦气……该死的检测器要是没被荒漠城的疯子炸成渣,这些混蛋也不会污染我们的城镇!”
他们说着关上了车门,我挪到角落,抿唇观察着那个同样被束缚住的人类。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他警惕地看向我,小声说着:“我没有病。”
“病?”
第89章 89
《契约书·起源篇》15:7
浪花将沙滩上的痕迹清理干净,神便告诉与他同行的骑士:“敬畏海洋,因为你并非如我一般无所不知。不遵守它的规则,它将带给你灾难。”骑士记下了神的话语,并敬畏一切未知。
“你不知道吗?”他跟我解释,三四年前开始,一些骑士莫名其妙开始生病,最初是神经抽搐,随后是无法使用技能,再然后像是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肌肉,最终因为无法呼吸悲惨死亡。斯科塔姆的疗养院发出了声明,这是人类世界的传染病,如果骑士跟发病的人类过度亲密接触,就会被感染。而事到如今,他们也没能给出发病的准确概念,只是一切生病的人类都会被隔离,直到他们恢复健康。
而这也是新的限制人类活动的手段。
“我们会被送到疫区……”那个男孩带了几分哭腔,“我爸爸死在了疫区。”
“别担心,”我担心他看到我的身体害怕,仍然是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我想我知道你说的这种病,它跟人类完全无关,都是幌子。”
男孩哭得更厉害了,他断断续续说着:“我……我正年轻,会被送到战场去的……我的妈妈就是死在了战场上……”七个城镇在打仗,我能看出来,我知道战争过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像是现如今的阿罗。
不仅仅是被摧毁的建筑和经济,还有人们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麻木。
马车停下来,红袍骑士将我们拽下车。我单腿跳着被推搡来到一张桌前,其中一人从我身上摸出了证件,扔给登记的骑士。“你确定吗?”那人和身后的看起来更年长的红袍骑士耳语了几句,将驾照还给我,“隔离期五天,安排在纺织区吧。松绑吧,给这个人拿个拐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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