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和许存、顾致一一招呼完,看向沈披星:“还好吗?”
沈披星一颗心忽地沉了下来,摇摇头:“挺好的。”
夏铮又看向许存和顾致,冲两人笑了笑,真诚地说道:“很精彩的一场较量,我的眼睛都跟不上了。”
顾致紧紧地挂在许存身上,应友鹿和周执并肩而立,沈披星紧了紧牵着夏铮的手,和夏铮一样笑了笑:“确实。”
第34章
原来夏铮也是会人模狗样好好说话的,文燚猋看着和许存、顾致有说有笑的夏铮,有感而发。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强烈,因此尽管文燚猋当时忍住了没说,等和许存夫夫分开以后,也没忘了,第一时间发出感慨。
夏铮直接翻了个白眼。
“拜托,我以前是公共向导,被哨兵投诉还要扣钱写检讨的那种。”夏铮没好气地说:“哪个哨兵老爷来了我不是点头哈腰端茶倒水的?”
文燚猋半信半疑:“真的吗?”
“假的,事实是我确实不太会说场面话,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
夏铮看着的确不像什么八面玲珑的人,文燚猋见对方不似作伪的样子,小声嘀咕:“你在老大面前也没见收敛。”
“什么?”夏铮没听清又问了遍,沈披星的眼神不分先后地落在文燚猋身上,文燚猋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没什么,我说想加个餐,吃点好的。”
午饭是和许存夫夫一起吃的,一顿饭能要上夏铮以前做公共向导时小半个月的工资,以夏铮有限的阅历,实在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富贵餐才能算得上文燚猋标准下的“吃点好的”。半分钟过后,夏铮就得到了答案:文燚猋熟门熟路地列好了清单,付款前还很义气地问了问夏铮等人。
“有茄汁——”夏铮忽然闭嘴,却没能躲过文燚猋的盘问:“茄汁什么?想点就点啊反正我请客。”
夏铮望向正看着自己的沈披星,对方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冲他微微颔首:“你点吧,我也爱吃,你吃不完我帮你。”
夏铮沉默片刻,和文燚猋说:“要一份茄酱的炸排骨吧。”
在夏铮的认知中,由于感知过于敏感,哨兵对日常吃穿用度的要求都高得近乎挑剔。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全是这样。
文燚猋出去了不到三分钟就一手提一个袋子健步如飞地杀了回来,点心热气腾腾,文燚猋喜气洋洋。油炸制品味道大,夏铮都闻到味儿了,对于哨兵来说应该不算舒服。周执确实皱了皱眉,但似乎也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以周执和文燚猋的关系,他应该不太会说不出拒绝的话,然而在文燚猋递过炭烤肠的时候,周执确实没有拒绝。
夏铮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么金贵的一群哨兵竟然也会凑在一起,点他大学时期甚至毕业后都还在因为高性价比而经常光顾的连锁垃圾食品店。
“我是土狗,”文燚猋理直气壮:“我就爱吃这种又便宜量又足还不健康的东西。”
“……你真的不会觉得味道太重吗?”夏铮忍不住问沈披星。沈披星也拆出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茄汁排骨。
“其实是有点的,所以只是偶尔吃一次,也不吃多,文燚猋吃得比较勤,”沈披星吃完这一块,喝了一大口水,忽然说道:“那时候刚觉醒还不稳定,现在会偶尔吃吃。”
“啊?”文燚猋正欢天喜地地啃着软骨,闻言傻里傻气地抬头,见沈披星不是对自己说的,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肉上面。
沈披星却没办法像文燚猋自在。他这句话看似随口一提,实则已经在心里做了不下五遍的演习,说完以后就死死地盯着夏铮。然而夏铮什么反应都没有,看上去甚至过了一阵才想明白沈披星口中的“那时候”指的是什么,然后意义不明地“哦”一声。
沈披星有些不甘心,但话到这里被夏铮说死了,他一时也想不出不那么生硬的话题,正左右为难,这回是周执开了口:“那个许中将,怎么样?”
夏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披星一秒收敛了神色:“......现在看来还好,毕竟就吃了一顿饭,也看不出什么。”
“之后还要一起去华省,到时候再观望一下吧。”沈披星视线和夏铮迷茫的眼神撞上,条件反射地解释道:“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回家以后我再和你说行吗?”
夏铮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起身。沈披星见夏铮起来,“唰”一下跟着站起身。
直到此刻,文燚猋才后知后觉地放下了吃的,缓缓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周执早就没在吃了,和应友鹿两人又在用眼神做一些他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交流。办公室里明显地安静了下来,烧烤的油烟味儿便明显得有些滑稽。夏铮看着紧张兮兮的沈披星,忍不住笑出声:“你紧张什么?我去个卫生间而已。”
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像是锁匙落扣,沈披星瞬间长舒一口气,转头瞥见文燚猋狐疑的目光,不由问道:“你那什么眼神?”
“我在想夏铮刚刚问过的那个,”文燚猋顿了顿,想模仿夏铮的语气没成功,只好放弃了,带着自己真情实感的迷惑问沈披星:“你紧张什么?”
沈披星看着卫生间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他介意我瞒着他,又怕他无所谓。”
“可是你不和他说也没什么的吧......”文燚猋愈发不解,应友鹿却是和周执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沈披星。
“说实话,我和周执私底下说过,不插手也不过问你的事的,但现在看来......”应友鹿眼中攒起了些笑意:“我们沈元帅好像难得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
“你和夏铮的结合情况特殊,我们也不清楚你们之间的过往,别的我不多问了,就一点,我们两个还是觉得需要了解一下,”应友鹿牵住周执的手,郑重地问他:“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披星?”
夏铮在卫生间迟迟不出来,以沈披星的猜想,有事大抵是借口,夏铮多半是又一次主动避开了他们的谈话——尽管沈披星什么都没说。
在回避这件事上,夏铮一向十分自觉。
“简而言之......”
沈披星曾经被夏铮喜欢过,尽管早就知道,但近来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还是让沈披星愈发意识到,过去的喜欢都属于过去,他们早就分道扬镳,各自朝前走了那么多年,夏铮现在不喜欢沈披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想追他。”
话音落下如同平地一道惊雷。沈披星目光扫过并不意外周执应友鹿和如被雷劈的文燚猋,动荡许久的内心居然安定了下来。
感情是本来就没有什么最优解,因而错过也不是什么很可惜的事情。夏铮不再喜欢沈披星,那就换沈披星追求他。
夏铮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是饿是困,回家第一件事必定是洗澡换睡衣。他换好衣服去找沈披星时,对方正在和谁通话着。
“明白了......夏铮出来了,阮医生你是现在和他说还是等会我让他打给你?......行,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沈披星挂断电话,和夏铮说:“阮医生打来的,让我转告你,等会你空了给他打个电话。”
“行。”夏铮了然地点点头,见沈披星还穿着出门在外那身衣服,便问他是要不要先去洗澡。
“等会吧,”沈披星摇摇头:“还是先把事情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夏铮想说“我无所谓”,但终究是没能嘴硬下来。沈披星见他默许了,在脑内搜刮了一阵,终于想起自己打好的腹稿。
“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听过,对于次席的申报和选拔,白塔是拥有一定举荐权的。我姐在首席期间,白塔举荐的几位最后都因为实力不达标而没有成功。实际上,许中将是这些年来第一个由白塔推荐,最终通过所有审核的人。”
“虽然今天接触以后能确定许中将的战力是够的,但实际上,就算他感知不达标,这个次席也一定是他的。”
“这是我和白塔之前就达成的一致。”
“当时白塔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许存,还有一个是和他们挑好的向导结合。”沈披星看着夏铮逐渐震惊的样子,摇了摇头:“第一个我同意了,第二个你也知道了,我一开始没同意,后来阮医生找到了我,我又找到了你,然后变成了现在这样。”
夏铮足足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完全接受了全部的信息:“所以条件呢?”
沈披星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无论是和夏铮还是和文燚猋他们,沈披星平时都不这么说话。夏铮倒是对此并不陌生,只是沈披星和他情况又不太一样。夏铮破罐子破摔惯了,自己也不拿自己当回事。沈披星和夏铮不同,夏铮看得出他自己也不习惯这种直白得仿佛要把自己剖开来的说话方式,然而哪怕说的时候别别扭扭的,沈披星还是坚定地把从来没在夏铮面前表露过的不体面毫无保留地尽数揭开了。
“那时候姜姝妤去世,我重伤,醒来的时候姝妤的骨灰在白塔那里,没法下葬,”沈披星看着夏铮,轻声问他:“你知道要避免内部斗争,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吧?”
“知道。”夏铮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比起解决,转移永远是更加快捷,也更加简易的应对矛盾的方法。将矛头一致地转向外部,侵略、吞并,扩大疆土,循环往复,除非战败,否则永不停歇。牺牲自然会有,只是收益更大——如果将生命量化的话。但显然,无论是戴月还是沈披星都不是能够用可量化的价值衡量生命的人。
“但是快了......就快到可以出手的时候了。”沈披星握住夏铮的手,尽管没有外人不需要演戏,夏铮也还是没有拒绝。
“没提前告诉你是怕你见到许存和顾致控制不好表情,不是不能和你说。我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以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无论哪方面。”
夏铮回到自己房间坐了很久,才终于拨通了阮宜的电话。
“铮铮?你再不打来我以为你要忘了。”
“刚刚有点事,”夏铮思绪万千,强撑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有什么事要分开和我们讲的?”
“我怕尴尬嘛,”阮宜没听出夏铮的恍惚,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撒娇地说:“我帮你和沈元帅定向小白片的事情啦,我和他的是说只在研发的时候用到你的信息素,你别自己说漏嘴啊。”
总算听到了件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事,夏铮抿了抿嘴,声音轻快了些:“谢了。”
“还有件事,这件事比较重要,”阮宜继续说道:“我重新用你们两个的信息素做了适配测试,结果可能有些不理想......简而言之,你们上次结合用的那个阻断剂的效力,未必能够挡得住你们的结合......嗯......就是说......如果想要保持现状的话......最保险的办法还是不要再有那方面的......你懂吧?”
“......知道了,”夏铮脑子里一闪而过在医院发生的事,随即把那些片段狠狠摁了回去:“就是不能再睡了呗,本来我们也不做那档子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阮宜疯狂咳嗽:“你能不能含蓄点?”
“拒绝性羞耻从我做起啊。”夏铮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阮宜虽然不好意思,但也被夏铮坦荡的态度带得自在了一些:“谁知道你们私底下怎么样啊。不过还是和你说方便,和沈元帅说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夏铮想象了一下阮宜和沈披星通话的样子,忍不出笑出声:“难为你和他讲这些了。”
“还不是都怪你,”阮宜没好气地说:“以前只是单纯和上级汇报工作,现在多了个你,讲工作都尴尴尬尬的。”
“是是是,怪你对我爱得太深......等等,”夏铮猛地站了起来:“什么玩意儿?什么叫和上级汇报工作?”
阮宜:“......”
通讯仪那段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阮宜带着些不可置信的声音重新响起:“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夏铮云里雾里。
“沈元帅没和你说......不对,这也不需要说啊,这不是用脚指头想都明白的事吗?你什么时候这么迟钝了,”阮宜诶呀了一声,有点向导院和他争题目时的劲儿了:“哨向结合阻断研究这种影响到整个哨向结构的实验能是普通学术研究吗?不是军方的背后支持,我们这个研究室早就被白塔一窝端了啊,笨蛋。”
“但说起来,之前我确实没和沈元帅接触过......”阮宜絮絮叨叨了半天,才注意到夏铮早就没了声:“铮铮?夏铮?喂?你还在听吗?”
喂了半天没得到回应,通话终于被挂断,夏铮手里还攥着通讯仪,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出房间,到了沈披星房门前。他如梦初醒,像被点到了一般松开了门把手,狼狈至极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两分钟,夏铮房门再次打开,夏铮径直走向厨房,拎着三瓶酒回了自己房间。
研究院的名额是戴月给的,在那之后的首席沈披星没有做过一件事。夏铮不觉得沈披星的不作为有什么不妥,一方面这真的很难,另一方面,夏铮不难猜到,沈披星自己的处境也并不轻松。尽管对此心知肚明,在成为公共向导,被哨兵堵着追求的时候,因为态度恶劣而被批评的时候,以及白塔找上门的时候,夏铮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沈披星能做点什么,甚至不需要做点什么,哪怕沈披星能在公开的场合表个毫无意义的态呢。
但是没有,沈披星什么都没做。
夏铮在一次又一次自我期待和失望的过程中变得麻木,然而现在,阮宜忽然告诉他,夏铮并不一直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沈披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直在做着自己的努力。
一个已经在干涸沙漠里待到不需要水源的仙人掌,只有在猝不及防地被浇下一整片海的瞬间,才能知道迟来的水究竟还能不能救命。
夏铮撞过一次南墙,结果不太好,他撞得头破血流,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但如果最坏的结果就只是这样,如果他不再想着那堵墙后的东西......
23/60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