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慌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之后再说吧,现在事情太多了。”
“别的事都可以晚点再说,但是现在,这件事优先级最高。”
两人相处总要有一个要做出让步,夏铮不情不愿地抬头看向沈披星:“你说。”
“前面我说了很多话,有真有假,但我后悔了是真的。”
“可能你觉得感情这个事不能勉强,当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我还是后悔,因为我的傻逼,害你难过了那么多次,还丢失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你昨天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努力尽我所能,在未来把解除结合关系的决定权交给你,但在那之前,我也会想方设法地说服你改变主意,拿回那两样东西。”
“我喜欢你,我追求你,选择权在你,最终要拒绝我也全盘接受,你不用有心理压力。如果你不相信也没关系,都是我自作自受。三五个月不够就三五年,三五年不够的话三五十年都可以。”
时隔多年,夏铮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情终于又多了一件。
沈披星没给夏铮半点胡思乱想的机会,而是亲口告诉了他,“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分别是什么。
夏铮的信任,以及夏铮的爱。
第44章
沈披星设想过夏铮可能会出现的许多种反应,唯独没有想过现在这种:夏铮既没有不相信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欣喜,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夏铮和沈披星说话时不再夹枪带棒的,也总是躲着沈披星的视线。
沈披星说不出夏铮具体是个什么想法,但他直觉现在这样不算太糟糕。他算是尝了一回有话直说的甜头,连带着看到夏铮的回避都说不出的可爱,细究下来,大概是因为他隐约间在夏铮一些仓皇失措的反应中瞧见了夏铮基础科时期的影子。
不是说恼羞成怒然后骂人的夏铮不可爱,只是......会害羞的夏铮,害羞后会缩到壳子里而不是暴起刺人的夏铮,多么珍稀啊!如果精神体在外面的话,沈披星那头鲸已经要被可爱得心底咕噜噜直冒泡了。也幸亏他们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否则文燚猋要是听沈披星这么想,多半会觉得他有病。
这种飘飘然的状态没持续多久,沈披星哼着基础科时期流行的歌晃进办公室,就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
“那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啊?是不信他吗?”
沈披星记得夏铮是知道休息间有装隔音系统的,但夏铮或许是疏忽大意忘了开,他和阮宜的对话被沈披星听得清清楚楚。
“倒不是不信他,”夏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沈披星不在感情的事上撒谎的,而且哪怕不是这方面,他也从来没有骗过我。”
沈披星心中一喜,下一秒血压飙升:“但我觉得他不会喜欢我才对。”
阮宜的声音听着有些无语,甚至被夏铮逼出了文燚猋的口音:“所以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你把我给整不明白了。”
“就是......我觉得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喜欢我,但他又说他喜欢我,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他因为首席哨兵责任太重,变得有些心理扭曲了?还是说单身久了影响审美,看到头猪都觉得眉清目秀?要不你哪天找个心理科的帮他看看?”
沈披星“蹭”一下站了起来,气势汹汹走到休息室门口又一个急刹车停住,在门口来回踱步,整个人就像是只焦灼的刺猬。
“你啊,”阮宜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你不要说我马后炮,但我真的早就觉得沈元帅对你是不一样的了。我看需要心理咨询是你才对,干嘛总是说自己不好,我们铮铮好着呢。”
“我可能真的需要做个心理咨询......”
“怎么说呢......”
夏铮中断了几次,似乎是不太开得了口。哪怕不在现场,沈披星急不可耐,又不得不放轻呼吸,听夏铮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虽然慢吞吞,却还是继续说出了口:“我没什么被人喜欢的经验......”
“等等,连着一个月给精深梳理科送花那位不算吗?还有每个月月初月中都要来讨你一顿骂的那位,以及......”
沈披星:......?
“那怎么能一样,”不等阮宜说话,夏铮语速瞬间拉满,飞快地打断对方:“好吧,是我表述不严谨,我重新表述一下。”
“你知道,我的感情状态只有爱和不爱,从来没有过介于两者的让我摇摆不定的人。不喜欢的我可以很干脆地快刀斩乱麻,但沈披星......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所以看到他就觉得很不自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有所顾虑,会担心我说的哪句话或者哪个表情不是他心仪的样子。而且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有人对我好,我会不知道怎么办。”
“但你不觉得这样很畸形吗?我觉得畸形。这不关沈披星的事,是我的问题。”
很难想象夏铮竟然能如此冷静地用这么严重的词语来否定自己,沈披星不知道依照夏铮这个性格,究竟要自我否认多少次才能像现在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弱点。
短短几分钟里,沈披星从一开始的飘飘然,到后来的急躁,再到现在心中酸涩,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五味杂陈。
沈披星不得不承认,无论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他也注定不可能全然体验一遍夏铮曾经经历过的酸甜苦辣。
夏铮和阮宜走出休息室时,沈披星就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种丧家之犬落寞。夏铮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问他:“你不是去确认庭审材料了吗?这么快回来了?”
“谭科临时有事,所以改期了。”
沈披星之前有告诉过夏铮休息室的隔音系统怎么开,然而夏铮此刻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开,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你来了多久啊。”
“我上次走的时候隔音没关。”
“哦......”夏铮松了口气,忽然反应过来沈披星听懂了自己的顾虑,一下有种被看穿的羞赧。沈披星看向阮宜,同他商量道:“文燚猋很快就到了,阮医生不赶时间的话,可以稍微等等,我让他送你回去。”
阮宜自然没有问题,跟着文燚猋走的时候乖得像个小媳妇,只是夏铮自顾不暇,也就没说什么。两人离开后,元帅办公室就又只剩下了夏铮和沈披星。
“有件事要和你坦白一下。”
每当夏铮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格外珍稀沈披星式的体贴,他如释重负,忙不迭道:“你说。”
沈披星得了夏铮的同意,理直气壮地实话实说:“其实我刚刚有听到你们在聊天。”
夏铮:“......那你刚刚......”他本想问沈披星为什么要撒谎,但答案显而易见,根本没有问的必要,于是又临时改口:“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事实?”
沈披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因为你说过的,我从来不骗你。”
夏铮一紧张起来就容易犯浑,从前面看到沈披星开始就已经乱了阵脚,此时脑子已经迟钝到在“哦”了一声后好几秒,才从一团乱麻的大脑中扒拉出他究竟什么时候说过沈披星从不骗他。
原来那个时候就在了啊。
沈披星只见夏铮又“哦”了一遍,在那之后,从两颊到耳根,整张脸都以不亚于肥牛卷下锅的变色速度红了起来。
“铮铮,”沈披星看着夏铮的眼睛问他:“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可以吗?”
夏铮盯着沈披星的眼睛,看到里面倒映着的自己,脑子里那句“可以吗”反复播放,心想沈披星真是知道怎么装无辜。
有什么不可以的,沈披星又不会嘲笑他。
“你知道我爸妈曾经离异,后来又复合。我爸是哨兵,我妈是普通人,普通人和哨兵提离婚在那时候是件很容易遭人非议的事,我因此被人欺负。后来我妈和我爸复婚,那些欺负我的人来找我和好,但我还是去了省城上学。”
“说来挺讽刺的,当时我的意愿并没有重要到能阻止他们离婚,后来再大一点,他们复合多少有给我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的考虑在,我反而又不愿意了。可能从那时候开始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不需要他们为我去妥协什么,慢慢也就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了。我妈也说过,他们就我一个孩子,不为我为谁,可是我就是不自在。”
夏铮抿了抿嘴,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个词:畸形。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或许并不好,但观念由不得人。他在最需要肯定的时候没能得到充分的爱,等几年之后,重新拿到那颗属于自己的糖时,已经跟着妈妈吃过了很多很多的苦,成长为走在路上看到喜欢的玩具,再舍不得也死活不让妈妈掏钱的懂事小孩了。
沈披星很久没说话,夏铮猜想是在组织安慰自己的措辞。
扪心自问,愿意这么坦白地和沈披星剖析自己,除了他已经和这部分的自己和解以外,说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安慰,那确实是在说谎。然而夏铮没能等到沈披星的安慰,对方的通讯仪先一步响了起来。
沈披星看了眼来电人,微微皱起眉来。
“是谭科,抱歉,我先接下电话。”
今天的材料确认环节需要起诉方、督查科双方到场,然而负责确认材料的谭科却请了假,沈披星也因此提前回了家。在夏铮的印象中,这位督查科的哨兵是出了名的不讲私情,今天会临时有事就已经足够稀奇。
夏铮忙不迭让沈披星快接,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沈披星脸色骤变,只说了一句“我现在过来”,很快挂断了电话。
“是谭科让你过去吗?”
沈披星摇摇头:“不是,可能要你陪我一起走一趟。”
“我姐姐和姐夫醒了。”
沈披星和夏铮赶到的时候,戴月和她的向导已经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但这次的苏醒是极佳的兆头,医生早之前就说了,只要能醒,身体复建只是时间问题。
谭科在等到沈披星和夏铮,告诉他们下周督查科会正式立案,由他负责后就先一步走了。沈披星和医生沟通完毕,又逗留了半小时,确定戴月今晚应该不会再醒一次了,这才回去。
“你爸妈那边......现在要说吗?”
“等我姐和姐夫情况再稳定点吧,”沈披星摇摇头:“我这两年太忙了,我姐这边都是他们在看,虽然他们在我面前不提,但我知道,最难受的其实还是他们。”
夏铮看着表情波动并不剧烈的沈披星,忍住了问“那你呢”的想法。
“你看出来了吗?谭科喜欢我姐夫。”沈披星冷不丁开口道。
夏铮回想起谭科隔着玻璃看向沈披星姐夫时的神情,不怎么意外:“多少有点猜到了。”
“她以前是我姐最大的竞争对手,学习也争,打架也争,连看中的向导都是同一个。后来我姐和姐夫结婚,升上了首席,她去了督查科,本来是没有关联了,但我姐和姐夫出事了。她可能是觉得我姐没有保护好姐夫,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现在知道我姐和姐夫出事和我们内部有关了,至少在调查方面,不用担心她会有偏袒行为。”
“内部......”
“是白塔。”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听沈披星亲口承认,夏铮还是心中一沉。
“之前没和你说一是因为当时还没有关键性证据,二则是因为,包括我作为首席哨兵,被人拿着自己战友的遗骸要挟结合这事,哪怕我可以说是受害者,但这些事确实太不体面了。”
“我不怕被人耻笑,但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让你看到原来我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沈披星笑了笑:“谁还不想在在意的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呢。”
“但刚刚你和我说完那些以后,我忽然觉得其实没必要这样。”
“那些狼狈的,不体面的事不是因为你不好而发生的,你不用为此而感到羞耻,也不用担心会影响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光鲜亮丽是给外人看的,只有你的弱点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但我想,要让你相信这些,我应该首先把自己这些不体面的事情告诉你才对。”
“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现在心里挺复杂的......既开心,又怕白开心一场,戴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不知道她醒过来能不能承受得住,”沈披星抿了抿嘴,笑得夏铮心中酸涩:“以前扛着不能说,现在她醒过来了,我终于能说了,她出事那段时间,说实话,我真觉得挺难熬的。”
“能让我抱一下吗?”
夏铮没说话,沈披星便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哪怕是在宣泄情感,沈披星也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他安安静静地抱了夏铮很久,退开一些距离,很快又向夏铮靠近。
原先搂着腰的一只手移到了脖颈处,指尖摩挲过耳后那层细嫩的皮肉。湿热的呼气在鼻尖处交融,夏铮依旧没有拒绝,这回闭上了眼。
第45章
这是夏铮第二次和沈披星接吻。第一次不是在白塔而就在前不久,只是当时夏铮被结合热冲昏了头,又被沈披星的拒绝彻底粉碎了自尊心,对那个吻几乎完全没有印象。而现在,他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用身体、用心去感受沈披星。
沈披星一个哨兵,使用香氛产品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或许是信息素影响,夏铮仿佛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和沈披星本人一贯的冷静克制不同,是艳丽的,是蛊惑的。沈披星隔着一层真丝睡袍,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夏铮两块肩胛骨之间凹陷的皮肉,摸得夏铮口干舌燥,鬼使神差地松了牙关。他稍一放松,沈披星便长驱直入,一改前面缠缠绵绵的黏糊劲儿,凶狠得让夏铮有种要被拆吃入腹的错觉。夏铮下意识向后退,搂着她的手仿佛有所觉察似的立刻扣紧了,不让他逃离。
直到夏铮呼吸不上来了,沈披星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嘴,然而手却还是圈着夏铮,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铮铮。”
“你硬了。”
与沈披星所设想的不同,听到他这话,刚刚还有些意乱情迷的夏铮眼神瞬间清明,反应激烈地推了沈披星一下。这一下又快又猛,完全是出自生理本能,夏铮一把推开了沈披星,自己也愣了一下。
31/60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