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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闯也不是不行，但是对哨兵而言总归不是多好的体验。夏铮犹豫片刻，硬着头皮抬手，两人肢体接触的面积由指尖微小的一个点扩大到一整个掌心。
精神触手又被弹了回来，夏铮深吸一口气，额角突突直跳，有种把对方摇醒，叫人好好配合自己工作的冲动。
这当然只是气话，沈披星这样的哨兵，大概率是做过耐药性测试的，他的战友不惜把他药晕，可见情况之严重。
更何况，以他们的关系，除了直接换人以外，没有比“在沈披星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把精神梳理给做了”更合适的选择。
夏铮拿过床头柜的操作板，点了一套新的衣服过来。
肌肤相接的部分再次扩大，这回精神连结更为牢固，精神触手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沈披星的精神图景。
睁眼便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海岛，夏铮转眼就被淋了个透。狂风骤雨中，他看到了座小小的木屋，但那里上了锁，夏铮正要绕到门后，便听到一声巨响。循声望去，一条体型骇人的鲸从海面一跃而出，在空中悬滞住了。
那鲸应该比小木屋还大些，夏铮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同时看到它张开了嘴。他猝不及防，被一股强有力的风暴掀翻，龙卷风裹挟着人类小小的身体，仿佛古时渔民像海神献祭那样，将夏铮送进了鲸鱼的口中。
巨兽闭上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夏铮身处无尽的黑暗与静音中，却并没有被吞食的恐慌，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悬停在鲸口腔的位置，并没有向更深处流动。精神触手平静地铺开，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眼前出现一缕光亮，已经适应漆黑环境的夏铮下意识地眯眼，适应一些了后，他被一股温和的水流推着，送往了大张的入口。
光线并不像岸上那样强烈，夏铮所在的水域呈现出浅浅的蓝色，身下不远处能看到一个个漆黑的、暗藏危险的旋涡。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自由呼吸的能力。
荧光的浮游生物围绕在夏铮周身，他小心翼翼地抬手，并没有触及到那些小小的生物。而刚刚差点把他吞入腹中的鲸就在他眼前一点点变小，缩到两米长左右，友善地绕着他转了个圈。
“......夏铮？”
还是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更加清晰，夏铮转过头，看到了一身军装、身形笔挺的沈披星，已经随之出现的，连接着两人手腕的光链。
四目相对的瞬间，水流不再四下冲撞夏铮的身体，海洋接纳了外来的入侵者，任由精神触手在这片空间修修补补。旋涡逐渐平静，海面之上风雨间歇，阳光穿过云层倾泻而下，沈披星的耳畔响起了蝉鸣的声音。
沈披星睁开了眼，看到一片柔和暖色调的天花板。耳目清明，精神舒畅，自沈披星觉醒成为哨兵以来，几乎没有过这么神清气爽的时候。很快，沈披星意识到自己枕着的并不是什么针对哨兵生产的枕头，而是夏铮的大腿。
至于夏铮本人，似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劳动，疲倦地闭上了眼，倚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鲸睡着了。
第78章 番外10 半夜加班的罪魁祸首竟是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二）
沈披星在起来和不起来之间犹豫了几十秒，最后还是怕把夏铮的腿压麻，轻轻坐起了身。事与愿违，他越是不想惊扰夏铮的休息，夏铮便越是敏感，几乎在沈披星坐直的瞬间睁开了眼。
一瞬间夏铮就开始后悔，不该反应这么大，早知道就该装睡的。但事已至此，索性大大方方，于是夏铮主动开口道：“好久不见，沈披星，现在意识云情况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你，”沈披星顺着夏铮的话回答下去，顿了顿，慢半拍地回应了对方的前半句话，“好久不见了，夏铮。”
面前这个穿着白色上衣短裤的人神情平静地点点头，沈披星又说：“什么时候变成公共向导的？”
“还能是什么时候？”夏铮笑笑，“毕业了就来这里了呗，你这精神图景可真吓人，下次不要弄到这么乱再去做精神梳理了。”
因为说这话的是夏铮，不是普通的素不相识的向导，沈披星久违地感觉到一些难为情，以及一些没来由的歉疚。再说辛苦多谢什么的也显得轻飘飘，然而夏铮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想感谢我的话记得给我打五星好评，但不要送锦旗。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实不相瞒我现在有点困，上了年纪是这样的，一天到晚睡不够。”
沈披星被他的胡言乱语逗笑：“你快去睡觉吧，叙旧什么的不急，之后再说。”
夏铮已经有些精神涣散，闻言挥挥手，说了一句拜拜，便拖着他那沉重的步伐挪回了宿舍。
曾经的夏铮被沈披星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辗转反侧，而如今的夏铮给沈披星膝枕完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入梦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是愿世界上没有加班。
一觉睡满12个小时，醒来时夏铮神清气爽，但仿佛浑身上下被人暴揍了一顿。
时间不尴不尬，夏铮干脆在自己房间里吃了点，洗了个澡，再次意识到自己和沈披星又一次遇上后，又花了一些时间接受现实，磨磨唧唧到了晚饭的点，这才去了食堂。
白塔对向导的出行有些极为严苛的管理制度，一年大多数时候，未结合向导都被困在“塔”内，不得轻易外出。相应的，“塔”内的基础设施也还算齐全，经历了最开始的不适应、甚至幻想过翻墙偷溜出去后，夏铮已然超凡脱俗，进入了更为忘我的境界——除去工作，如非必要，夏铮觉得自己可以在宿舍间宅到天荒地老。
虽然不知道沈披星一行是否已经离开，但保险起见这次去食堂，夏铮打算囤够至少五天的口粮，尽量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
计划很周全，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夏铮才挑了一袋水果，就被他那几乎没在职工食堂出现过的一把手领导逮了个正着：“小夏，你这是休息够了？”
夏铮下意识想说没有，可他还什么都没说，领导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休息够了我就和沈将军说一声，人家说了，等你醒来要好好谢谢你。”
夏铮：……
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模模糊糊地回想了一下，沈披星似乎确实说过之后再叙旧之类的话，可这难道不应该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客套吗？
怀着浓重的疑惑，夏铮就这么拎着一袋水果去了茶室。
大抵是领导联系沈披星的态度或许积极，对方到得甚至比夏铮更早。
夏铮还指着回去以后再睡个爽的，点了一杯不含提神成分的饮料，将菜单翻到哨兵专属的页面，推到沈披星那边：“不知道你喜好什么口味，我就不自作主张了，你随意，别客气，我卡上钱够。”
沈披星点了一个看着就十分健康且好吃不到哪里去的蔬果制品，以及一杯能量水。夏铮留意到的所谓“特地迎合哨兵口味改良”的茄汁炸物，沈披星没点，不知道是改良后的茄汁对哨兵而言然而过于刺激味蕾，还是沈披星已经变了口味。
夏铮扪心自问，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和沈披星有什么旧好叙。公共向导这份工作不差，但也算不上什么出人头地，和沈披星一比更是什么碌碌无为。夏铮还能追忆什么往昔呢？难不成大聊特聊“想当年我喜欢你的时候”吗？
好在沈披星挺时不时地抛出些话题，这场聊天总体上还不算过于尴尬。
从茶馆出来，沈披星坚持送夏铮到生活区边界。生活区的管理更加严苛，沈披星这样的单身哨兵是严禁入内的，两人门口站定，沈披星这才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在这一片执行任务，后续可能还要请你帮忙精神梳理。”
夏铮一口应下了。
沈披星又叮嘱道：“到宿舍了给我发给消息。”
收到夏铮的消息时，沈披星一下回想起分开时夏铮的表情，惊异中带着些欲言又止，大概是想问沈披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但最后还是礼貌性地闭上了嘴。
鲸小队包了一整栋排屋，除了文燚猋在外执行任务，剩下几位都在会客室。应友鹿和姜姝妤手挽着手，很专注地钻研着墙上的壁画，周执手里捧着一本不知道何年何月发行的《华汉哨向》，郑宓拨弄着手里的环境设置遥控器，沈披星哨兵直觉强烈，一下从一片寂静中听出了些诡异。
姜姝妤给郑宓使了个眼神，郑宓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开口：“和你的老同学聊完回来了？”
沈披星：……
八卦兮兮的眼神，善意又有些起哄的笑，沈披星一时生出“今夕是何夕”的恍惚。他很快回过神，神色不变：“既然大家都在，正好我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姜姝妤可不是文燚猋，半点不吃这套：“行啊，说完以后，我们可以聊些任务以外的话题吗？”
年轻有为的队长被灼灼目光包围住，久违地回想起自己在基础科时看的一本哨向题材小说里写到的主角哨兵被八方反派围攻的情节。
那本小说当时人气极高，私底下传阅的队伍排得老长，沈披星还在排队中，结果夏铮不知道通过什么法子从图书馆借到了，转头就塞给了沈披星。
姜姝妤见沈披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副有些缅怀的样子，断然下结论：“明白了，不拒绝就是同意，队长你快讲工作吧，大家伙都等不及了。”
早上才刚开过小会，其实没什么公事需要安排，沈披星深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犹豫片刻后认输了：“不讲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回答。”
郑宓清清嗓子，给沈披星递去一个眼神：“所以是前男友？”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情人，郑宓这么问是在隐晦地向队长自证清白，告诉对方自己没说什么关键信息。沈披星心领神会，稍微放松一些：“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谢谢。”
基础科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谈个恋爱而已，又没说干别的，怎么就丧心病狂了？姜姝妤瞪大了眼，好在被应友鹿一个眼神劝住。
沈披星思索着自己的措辞，脑内删删减减了半天，最终在众人关切而期待的眼神中憋出一句废话：“就是基础科时候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咚”的一声，沈披星循声望去，是周执的精神体马蹄一撅倒在了地上，
“他学习很好，我们基础科时候成绩还差不多，本来我们应该能进同一所中级科学校，但我考砸了，就没再同校。后面他成绩就比我好了，升学考的时候他还打电话帮我过了重点。”
天马被应友鹿抚摸着，没有再摔倒，这回换姜姝妤陷入了沉默。她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对所谓的“优等生”有过多的期待，转念又想，早知道是这样的展开，就应该等狗子回来再展开。
“你们都不在一个学校了，他还帮你过重点啊？”
姜姝妤只是随口一说，沈披星心中却警铃大作，忙不迭解释：“因为他成绩比我好。”
语毕，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而且基础科升中级科那会，我俩争一个优秀生名额，最后他拿到了名额，可能他觉得我是让了吧。”
沈披星不说还好，说了姜姝妤更奇怪：“公平竞争，你为什么要让？”
沈披星沉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越解释越有鬼：“......那个名额对我没什么用，但他比较需要。”
好在姜姝妤没有揪着不放，倒是应友鹿和周执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他有些心虚。
“真好，”应友鹿伸了个懒腰，和周执对视一眼，“我也想和阿执基础科就认识。”
既然都做梦了，周执畅所欲言：“那我还是想和更早些，最好娘胎里就认识。”
猝不及防的，沈队长就这么被队内唯一情侣来了一记平平无奇的暴击。
然而客观来说，沈披星完全理解周执和应友鹿为什么会这么说。离开了校园环境后，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曾经也让他怨声载道的日子都变得令人怀念起来。至于夏铮，则更不用说。
那样纯粹的真心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沈披星当年就已经知晓了其珍贵，直到现在仍会遗憾自己的处理不够尽善尽美，多少还是给夏铮带去了伤害。
沈披星闭上眼，脑内回忆起今天以及前一次和夏铮的相处，然后和记忆中的学生夏铮一一比对。
哨兵对感知的特化让沈披星足以观察到一些夏铮自己都未必留意的细节，特殊的职业生涯则让沈披星拥有了更甚从前的记忆力。
夏铮穿的短袖长裤，非常简单朴素，但因为是自己的私服，和上次相比也更加随性。他对过去并不避讳，也并不用这层攀亲带故，讲了好些不痛不痒的事，看似没有重点，却又很巧地避开了沈披星在意的话题。
如果换个人，沈披星压根不会把一个心眼子掰成八百瓣用，他不擅长这个，也没有必要，然而夏铮不是别人。如果夏铮这些年真的一帆风顺，多少应该是能讲讲自己的经历的，沈披星只怕他遇到了困难也不说，偏偏他还就是这样的性子。
结论是沈披星依旧放心不下。
生平头一遭，沈披星为着自己私人的事情，动用了公务上的权力。
当晚，一部分资料便发到了沈披星的终端，时间紧，沈披星也没说要扒人隐私，因此发过来的都比较浅显，就只是些基础的个人经历，但沈披星看得非常认真，很快，在背后偷偷查人资料的歉疚感就被别的什么替代了。
沈披星亲身接受过夏铮的精神疏导，再加上对方向导院的履历，在他看来，夏铮要配对个未来能走到次席的也完全绰绰有余。可夏铮如今在白塔，是一个因为能力过硬但态度不好，风评好坏参半的公共向导。
自从觉醒以来，沈披星一门心思只有任务，周执应友鹿终成眷属，他嘴上说着吃狗粮，实际上除了替他们高兴以外别无他想，郑宓姜姝妤拉扯，他确定不影响出任务便也不多介入。
戴月是他面前的一座大山，站得越高，沈披星越能够看到山顶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他唯有在最短的时间内站得更高，才可能帮戴月一起撑起那片天。
在与日俱增的紧迫感中，风花雪月对沈披星而言，就和学生时代看的传奇哨向小说一样，属于别人的故事。然而与夏铮重逢后，愧疚、顾虑、感怀……那些已经消失已久的情绪似乎又活了过来。
两天后，文燚猋收工回来。任务是完成得好的，精神是一团乱的，一双眼睛都渗着暗红，被郑宓二话不说提溜去了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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