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时栩走来走去,似乎觉得有气没处撒,烦躁地点了烟,嘴里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脏话,顺带着骂两句柳山青贱人,骂什么元老堂,一圈骂完之后,又回到了宋玉珂身上。
会砍人的洋娃娃抽烟,就像是恐怖话本里头的漂亮纸人没眼睛,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吓人。
宋玉珂被盯得发毛,“十姑……”
“你一个外人,知道了我们十八堂这么多事.......”
下一句不就是杀人灭口?!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宋玉珂连忙打断杜时栩:“我什么都会做,留着我比杀了我更有用,我也可以入会的,我十八堂的,就不算外人知道这么多了,我一定誓死追随你......”
“追随我.....”
杜时栩原本也没打算杀这个女人,十五那只疯狗就在外面守着,一个无辜人死在自己地盘上,那不就是如了柳山青的意了吗?好让她拿这件事罚她个几十万的,顺带两年后的话事人竞选也没自己的份了……
她正琢磨着,阿丧附身下来,轻声说道:“入了会就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低保区今年的保护费交到了山姐那边,现在又是新世界,十五就在外面……要是出了事,恐怕会引来麻烦,耽误了生意,这种事她既然自愿,就让她入会...….”
宋玉珂惴惴不安地等着,只见十姑微微一沉吟,抬头的时候眼睛微微发亮。
“可以入会。”
宋玉珂气还没喘上来,后半句话就接着跟上来了。
“不过,我要你去柳山青那边入,十五最喜欢泡妞,你长得还不错,使使力待在她身边,她们要是有什么动作都要汇报给我。”
宋玉珂舔了舔唇,“我刚刚还骂山姐....”
“只要你不违反堂规,她不会杀你的。”
杜时栩一招手,甜may就到后面去开了门。
“她要是无缘无故杀了你,我正好可以替你报仇……还有,别想着跑,只要你在离港,你就跑不掉。”
杜时栩把烟往墙上弹去,“别打死,到时候让十五领回去。”
什么意思?
宋玉珂还没回过神来,甜may的拳头就直直招呼了下来,她赶紧捂住脑袋,护着脸蜷缩在地上。
挨打的事没少经历,在低保区抢工作抢粮食的时候难免发生摩擦,从挨打到还手,宋玉珂自认还是能打过大多数人的,只是落到这里,人手一把大砍刀的,她赤手空拳,还是不够看。
她只能抱头认栽,生生扛着。
“按照我的脾性,你是不可能能活着回去的,你受点皮肉之苦,我会补偿你的。”
说完,杜时栩又坐回了沙发上,宋玉珂只能咬着牙忍着,甜may和几个刚进来的女人下手很重,落在背上的拳头像是直达五脏六腑,她被压在地上,落在一边的手肘,不知道被谁狠狠用棍子砸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狗东西。
她想大概是断了。
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就拉着甜may的裤管,哀求,“may姐,行了.....别打了.....”
甜may看向十姑,宋玉珂也费力抬头看着她。
杜时栩随手从沙发缝隙里扔出一叠红钞,“还能说话,继续。”
在低保区做工一年都看不到这么多钱。
“够不够?”甜may蹲下身来,捡起几张红钞扔在宋玉珂脸上,“跟着十姑,保你吃香喝辣,这一顿打不白挨,回到中环路老老实实入会,我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有更多的钞票进你的口袋。”
红钞滑落在手边,宋玉珂手指一卷,匍匐着把钞票都塞进了心口,然后继续抱头窝起来,“别打脸。”
甜may一愣,乐道:“钱这玩意儿真好使啊。”
拳打脚踢再一次落下来,宋玉珂这一次一声不吭地全接了下来,喉间的腥甜涌上来又咽下去,碎发落在额间脸侧,挡住了她猩红的眼睛。
十姑不喊停,没人敢停。
甜may从拳头变成了木棍,到后面抓到什么都往她身上招呼,宋玉珂实在没有力气抱头了,仰面躺着大口的喘气,疼痛到麻木,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最后一脚踹到她腹部时,她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行了....”
杜时栩发了话,她们就都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早知道吐血能停,就早点吐了。
宋玉珂动动手指,偏着头撑着右手爬起来,佝偻着身子,视线转了一圈,发现几步之远还有两张红钞,她慢慢挪过去,捡起来,塞进心口。
周围的人似乎在笑,她听不太清,耳朵嗡嗡响着,那些声音隔了很远,又好像很近。
她强撑着挪动着步子走到门口。
已经天黑了,十五应该回去了。
她固定着左边不停晃动的手肘,一摇一摆地走着,白裙子上全都是脚印,花了一百换来的最新潮裙子就这么烂了。
这群贱人。
宋玉珂想拍一拍,右手一放,左手就像是要掉下去一样晃荡着,她拧着眉头,嘶了一声,不断地往胸口里灌气,又忍不住笑了笑。
太痛了。
不过能换来几千块,值了。
走进来的路不长,走出去似乎很长,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头,她喘着气,视线模糊不清,最后迈出大门的一瞬间,一阵微小的风拂过来,她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第7章 入会。
“我去我去我去.....”
黑影晃动间,宋玉珂感觉自己断掉的左手被人抬了一下,痛得她很想骂人,一张嘴,血就涌了出来。
十五赶紧撤开,那猫儿的手一下子又落到了地上。
“有气啊。”
十五站起来走到一边的草地上蹭了蹭鞋上的血点子,顺便招呼着旁边的几个人,“抬上车,送医院去。”
宋玉珂听见医院两字,心想大概是死不了了,于是就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天黑,也不知道昏了多久,手上打了细薄的一层绷带,里面夹着的像是钢板,还挺沉,宋玉珂抬起一点就很快落了下去。
闷咚的声响很快引来了周围病友的视线,原本吵吵闹闹的说话声短暂的消失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开始朝着外面喊,“猫儿醒了,去叫十五姐来。”
病房很大,左右摆了好几张床,围聚在一起打扑克的人身上都缠了绷带,有一个甚至还渗出了血,走进来的护士骂骂咧咧地换药,那几个人就嘻嘻哈哈的应付了几句,转头一甩手,叫嚷着给钱给钱。
宋玉珂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突然愣住,她低头一看,原来的衣服已经换掉了。
那她的钱呢?
她坐起来,牵扯到伤痛也顾不上,拧眉,倒吸着凉气爬下床,掀开被子枕头,甚至连床垫都推开了,来来来回回找了几遍。
没有,空空如也。
钱呢?
就在宋玉珂打算继续翻找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只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十五姐好。”
“痊愈了?”
十五进来一看,宋玉珂已经能站起来了,再仔细一看,眼圈居然是红的,她支着床位的栏杆上,笑:“怎么?感动哭了?没想到我还能把你带回来?”
宋玉珂看她,满心只有自己挨打换来的报酬,一出口就是:“我钱呢?”
十五恍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零散的纸币,又从裤子口袋里捞出几个钢镚。
“看病不要钱啊,只剩这么多了。”
宋玉珂把十五手上的钱全都拢到了自己手里,数来数去,只剩下六百多了。
心疼得她心口都发疼了。
医院看病最费钱了,平日生病熬熬就过去了,谁会去医院花大钱看小病啊,断个胳膊的事,赤脚医生也能治。
宋玉珂欲哭无泪,默默把钱重新塞回心口处。
宋玉珂缓过劲来,想着也不能拿十五怎么样,还有十姑交代的事……她还是想先回家和姥姥交代一声,再做打算。
“十五姐……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顺手整理了一下床铺,准备溜之大吉,只差一步就能越过十五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十五笑吟吟地在她旁边问道:“还没完呢,你接了多少客啊就有这么多钱?”
“记不清了。”宋玉珂随口应付道,顺便挂上虚伪讨好的笑,“十五姐,来来去去的人这么多,我没数。”
“记不清了?”十五好整以暇地搂着人坐回病床上,“毛妈妈说你只接女客,而且来了七八天都还没开张……”
完蛋。
“你怎么撒谎啊?”
宋玉珂扭头讪讪的笑,“以前做的。”
“是吗?那你就是骗毛妈妈了?”没等宋玉珂再编,十五又问:“以前哪里做的?跟的谁?”
“浪县那边,一个客两百,有时候会来找乐子的老板,满足她们,给的就多了。”
“两百一个,那你得接四五百个啊…”十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话风一转,“我送你进去的时候,你这胸也就平平无奇,怎么一出门,大了整整一圈……”
这人变态啊,盯人胸看。
宋玉珂心里骂完,脸上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辩驳道:“没有……”
十五笑得阴凉凉,圈着臂弯,掐住宋玉珂的下颚,逼迫她看向自己,“你还真不是十姑的人啊,那你到底是谁?哪个道上的?还是说……你是局子里的人?”
“我就是普通人。”宋玉珂直直望着十五的眼睛,诚恳道:“十五姐,我是真想活命,没有别的意图。”
“你以前可能没有别的意图……十姑给你这么多钱,给的是医药费吗?你们说了什么?”
“你不会没看到大卡的下场吧?”
十五手上一用力,宋玉珂拧了拧眉,挤出了点眼泪来,“我说....”
十五松开手,宋玉珂得到了喘气的机会,咳了几声,开口:“十姑要我入会,待在你身边给她传消息,这些钱是她给我的。”
“早说不就完事了。”
一转眼,十五又挂上了笑,拍了拍宋玉珂的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叼了烟在嘴里,斜眼盯着宋玉珂瞧,宋玉珂忙从她手上接过打火机,上道地帮她点上烟。
十五站起来,腿一迈,“走吧。”
“去哪里。”宋玉珂跟上去,放软声音喊道:“十五姐。”
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老城门后的大广场,喷泉开了灯,落下来的水都像是加了金粉,整个中环路一圈围了一圈大高街灯,挂着金色的灯笼,映着底下的庙宇金碧辉煌,西北方位的大厦高楼灯火通明,都能瞧见最顶端的时钟指针。
晚上八点五十五。
十五的话跟着带着金子味儿的风传到宋玉珂耳中。
“山姐要见你。”
宋玉珂这会儿不担心小命了,试探着开口,“十五姐,这医院既然是十八堂的,没有折扣吗?”
“自己人免费看病,你一个外人还想要折扣?”十五嗤笑一声,瞥了眼宋玉珂,“钱有命重要啊?挨一顿打就换几千块钱,值不值啊?”
“几千够我们家一年用的了。”宋玉珂低着头,心疼地捂在心口处,“我要是入会,是不是能退回来一些?”
“不会退的。”十五无情打破她的美好幻想,“还有,山姐收不收你还不知道。”
看宋玉珂一脸可怜兮兮,十五又多了句嘴:“你现在知道的事多了,不想死就只能入会了,不过……你要是十姑的人,山姐是不会用你的,就和底下的人一样,混吃混喝做个司机打手就差不多了。”
“十五姐,我不用山姐重用的,您要我就行了。”宋玉珂见人说人话,见了十五就挂上讨好顺从的笑,“我不是十姑的人,只要你说话,我只听你的,以后肯定乖乖听话……我就是想找个糊口的工作。”
“工作?”十五像是真被哄高兴了,哼笑一声,“不是入了会就是工作了的,看你这样子,做个打手都要赔进去医药费,还不会开车吧?能帮我什么啊?”
“我真的什么都能做....”宋玉珂勾着手指挂上十五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十五姐,你就帮我说说好话,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行了,别卖弄你那点美色了。”
十五推开宋玉珂的脸,却罕见地发了好心提醒道:“在这里,爱情是最不值钱的,这玩意随时都能丢,别想着傍大款了。”
“我才不是卖爱情的....”
十五推开门走进去,宋玉珂暗暗嘟囔,“我是卖身的.....”
-
堂屋里摆设比想象中的简单,书桌书架长屏风,书本挂画被窗子外的风捻起一角,簌簌抖动着,不至于让屋子里过分安静,对面的红木椅子上随意搭着一件长外套。
那个仅有一面之缘就让宋玉珂吃尽了苦头的山姐正垂目专注地抄写着什么,旁边摆着一本佛经,宋玉珂能想到的只有南无阿弥陀佛。
“山姐,人带来了。”
十五轻着嗓子说了一句,就站去了一边,宋玉珂看一眼她,十五眼神示意了一下,宋玉珂就跟着轻声喊了声,“山姐,我来了。”
柳山青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宋玉珂,又垂下眼继续抄写经文,宋玉珂看她微微施了力的手腕凝成一段白玉带翠,月色入窗,更觉得透白了。
宋玉珂敛眉站着,垂着的手臂微微发酸,她无声地晃了晃,继而就感觉到了十五投注过来的视线,她只能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柳山青搁下毛笔,抽了帕子擦拭着手,缓缓开口,“十姑让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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