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入会,把您这边的情况汇报给她。”
宋玉珂垂着头老实回道,全然没有了和十五发嗲装可怜的架势。
柳山青‘嗯’了一声,宋玉珂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柳山青说:“带她去入会。”
显然不是和自己说的。
“山姐,把她安置到哪里?”
十五一开口,宋玉珂才感觉呼吸通畅,能喘过气来了。
“白猫堂来的,就放回白猫堂去。”柳山青随手把帕子扔进垃圾桶里,“毛妈妈年事大了,需要一个帮手。”
“十姑那边....”
“十姑放在我身边的人还少吗?”
柳山青扫了眼宋玉珂,宋玉珂立刻道:“我答应十姑是为了活命,既然在中环路入了会,肯定只认山姐的。”
柳山青问:“什么名字?”
宋玉珂一愣,抬头的瞬间红了眼,固执地再一次表忠心,“山姐,我以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对不会和十姑透露一点关于你的事的。”
“问你名字,你啰啰嗦嗦什么?!”
十五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宋玉珂抬头可怜巴巴:“我都入会了,怎么还要死啊?”
“什么死不死的,山姐问你名字当然是为了记住你。”十五被气笑了,“别废话了,赶紧报名字。”
关乎性命,宋玉珂迟疑道:“十八堂不是报了名字就要上路的吗?”
“谁说的?”
柳山青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别的意味,像是很简单的一句问话。
十五却在这时候,在旁边补充道:“十八堂堂规,不能无故屠杀同门,如有违背,死在万刃之下。”
死在这里就相当于落人口舌,柳山青不会杀自己,想到十姑也要顾忌堂规……
那入会就相当于是保命符了。
宋玉珂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快了,立马回道:“我叫宋玉珂。”
“带她去香堂入会。”
第8章 山堂香水。
香堂大厅之中摆了一张古朴香案,两边点着大红蜡烛,中间插了三只正焚烧的大香,香烟白雾袅袅而上,供奉的是香案正中的观音神牌。
“跪下。”
十五收了轻挑的笑,面色肃穆,垂手站在香案右侧,宋玉珂面对神牌跪下,柳山青立在左侧,一切准备就续,她便开口询问。
“山是什么山?”
入堂之前,十五已经将入会的流程教过一遍了,宋玉珂虽不是诚心入会,但也是为了保住性命,半点不敢懈怠,入会词牢牢记在心里。
十八堂口最早开山头便是一位中华女儿,故山头为中华山;老一辈的说法是十八岁成年,这才能正式入会,那会儿的小女生还不足够能做主当家,都盼着十八岁好大显身手,于是就唤作十八堂口。
有志之女就要去四海五岳,要翻天倒海,要团结一致去争一个天清明朗,所以便有了这离港的十八堂。
“山是中华山。”
“堂是什么堂?”
“堂是十八志士堂。”
“香是什么香?”
宋玉珂点香一拜,“香是五岳香。”
“水是什么水?”
宋玉珂作揖再拜,“水是四海水。”
柳山青又问:“你可是自愿入会,不曾遭人胁迫利诱?”
宋玉珂抿抿唇,“是自愿入会。”
三拜结束,十五递过一卷堂规,足足三十六条,宋玉珂全部读完后,柳山青放上一柱大香,十五在另一边举着一碗清水。
“.......今在观音娘娘下立誓,我,宋玉珂,六五年二月初二生人,士农工商,各执一艺,既入十八堂,必以忠心义气为先,结交四海姐妹,需同心协力共建十八堂口荣光,若遇事三心两意,避不出力,死在万刀之下。”
宋玉珂拿过刀,用力一劈,大香断,香灰落,一纸堂规燃成灰,尽数喝下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观音相悲悯众生,莹莹惑惑的火光摇曳在宋玉珂瞳孔之中,她将碗放回桌上,柳山青走到她身前。
“起来。”
宋玉珂站起来,柳山青的话和香烛的烟一同浮上来。
“以后你就是十八堂的人,记住你立下的誓言,不得懊悔叹息。”
“是,山姐。”
走出香堂,夜风拂来春日的花香,带着微微湿润的空气,宋玉珂吊着手,捂着发酸发疼的腹部,一步一步向老城门口走去,路很远,她走到老城门口的时候,远高大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半圈。
金璧辉煌的十八堂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她回望一眼,自己就站在聚集着离港最是富贵荣华的聚宝盆边缘,只要轻轻一跃,她就可以触碰上财富权势。
路过的女人看她一眼,她便扬起笑来,微微点头打着招呼,两人素不相识,女人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声“好”,似乎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什么就匆匆离去了。
宋玉珂没再看了,转身走进了人海车流中。
-
“山姐,怎么今天亲自操持?”
十五仰头挂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吞云吐雾,指尖的烟袅袅而上,她无聊地摆动着手臂,挥开浮散的烟雾。
最后一笔落下,柳山青拿起纸来抖了抖,任风吹干墨水。
“宋玉珂。”
宣纸上三个字微微浸染开来,柳山青把纸张放到一边写满了名字的纸张中,大约能看到杜时栩之类的名字。
“市口路那边的产业一入手,有些人就要坐不住了。”
“坐不住了又怎样?”十五扬着一边嘴角,不屑道:“难不成还敢和我们叫嚣?给她们都吞不下,几个家族凑来凑去还不是找上了十八堂……”
柳山青走到窗边,遥看老城门的方向,“最近金银口那边注意点,不要被联防抓了错处。”
“丢不了。”十五呼出一团白雾,撑着膝盖站起来,毫无所谓道:“这盘口大,离港大半人都靠着金银口吃饭,联防想拔也要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联防要想掀桌子,无非费点力气。”柳山青的话沉在黑暗中,“丢了白猫廊你还没长记性吗?”
十五一顿,默默灭了烟,“知道了,我会让底下人注意点的。”
“盛安苹这个人胃口大,想要清洗离港,表面上要拿我先开刀,背后估计已经开始行动了。”
柳山青回到桌边,捡出宣纸里的烟,夹在烟托上,“现在这些人眼睛都放在我身上,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就一个局长,有这么大的威风?”十五垂眼看着桌上写有盛安苹的纸,低声道:“这么麻烦,不如……”
“走一个盛安苹,还会再来一个盛安苹。”
柳山青抬手,点了点烟,烟灰落在那张宣纸上,斑斑点点,指尖一抹,一道灰痕将名字拦腰切断,“她想吃就给她吃,吃多了就会染上腥。”
“明白了。”
十五心跳如擂,抬眼看柳山青,柳山青已经靠在椅子上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她忍不住再问:“那和宋玉珂有什么关系?”
柳山青的笑容似乎变了变,有些意味深长,十五眨了眨眼,又变回了原来的淡笑。
“十八堂好久没有出一个不错的新人了。”
十五没明白, “我看她只会卖弄那张脸,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柳山青压灭了烟,语气淡淡,“十五,你看人不准啊,她要是没点本事,你怎么会想要搞明白我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十五一愣,她跟着柳山青十二年了,柳山青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了说,或者问了不说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所谓。
“中了美人计了你。”
柳山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极轻,轻到十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看过去的时候,柳山青已经垂下眼重新提笔了,落笔之前只吩咐了一件事。
“把市口路的最后一点事去解决了。”
听出这是在敲打她,不要感情误事,十五“哦”了一声,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耳朵,“我知道了。”
-
浪县路,低保区。
避开泥路上的小水洼,宋玉珂沿着边边跨着走,小心翼翼躲开油布下摆放着的瓶罐,那些都是等着雨天,接落下来的雨水用的。不能吃不能喝,但拿来擦擦桌子拖拖地还是可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把手上栓了几圈铁链子,生怕被人抢走了卖,遇上不好说话的人家,说不准会被拉着讹上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能够上一顿饭菜钱了。
昏暗的街灯经年失修,一闪一闪晃人眼睛,幸好一路上都有小窗户里透出的一点摇曳灯火。大多都在赶手工活,一个一分,手脚快点,一天最多三十。
离港什么东西都贵,三十块堪堪够一家四口一天的吃喝拉撒。
低保区越往里的屋子越破败,整间屋子连带小院还不如十八堂口的一个香堂大,小院子里挤着锅碗瓢盆,三五步就走到头,最边上挤着一辆轮胎瘪了气的三轮车,下面是长了芽的青菜,车筐子里也是长了芽的青菜。
钥匙插进生锈的铁门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才等来了小姨的开门。
“吃过饭了吗?”
宋伊是宋玉珂的小姨,她撑着一根拐杖,左裤管栓了一个结避免拖在地上弄脏,晃荡着身子,坐回到离门不远的床铺上。
“吃过了。”
宋玉珂端着桌上的水,一饮而下,屋子里的东西照旧简洁,没多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少一点会少的东西。
两边的床铺是上下铺,一共四张床,此时老太太睡得正香,上铺的两个小孩睡得四仰八叉。
宋玉珂轻着声放下杯子,宋伊这才在昏暗的屋子里,看清楚宋玉珂的手。
“你手怎么回事?”
“一点点伤,没什么事。”宋玉珂从心口掏出余下的钱,放轻声音:“这几天没赚多少,以后会好一些。”
宋伊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把钱放进去后,又看向宋玉珂的手,伸手拉过来,细致看了一圈。
看着像是大医院医生的手法,一般没有大病,她们是不会去大医院的,宋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忧道:“要不要紧啊?这得是大医院看的吧?多严重啊?”
“就是断了,不过算在工伤里,没用自己出钱。”
宋玉珂无所谓地收回手来。
“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宋伊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和小姨说,你去做什么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出门前,宋伊再三嘱咐不能去十八堂的地界,对她耳提面命不准做危险的事。
“就是老板之间闹矛盾了,场面有些混乱,这一不小心,就断了。”宋玉珂笑笑,晃了晃手,“小姨,真没事,老板付了医药费,还给我升了职,值了。”
宋伊看着她,宋玉珂从小就听话,不至于骗她,遂重重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要不是小姨只能在家里做点手工,也不用你这么辛苦,年纪小小就出去找工……”
“说什么呢,小姨……我们是一家人,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宋玉珂又囫囵地喝了一大口生水,一口的锈味儿,转头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困了,我先上去睡觉了。”
宋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宋玉珂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姥姥的上铺,她单手不方便,再怎么轻还是惊醒了老人。
“玉宝儿回来啦?”
姥姥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光是听着就知道困得不行了。
宋玉珂趴下脑袋,小声地应着,“姥姥,先睡,明天说。”
姥姥没再回答,没过两秒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宋玉珂躺回去,被子带着暖暖的太阳气味儿。
身上的酸痛似乎也被这暖烘烘的热气烘散了不少。
第9章 熬一熬,会好的。
迷迷糊糊闻见了鸡蛋香,馋这口好久了。
宋玉珂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喝斥声,像是吵架训人,语气听着阴阳怪气的。
宋玉珂深深吸了口气,坐起来搓了搓脸,然后换好了衣服,拉开帘子,压着完好的那只手,翻身直接跳下了床。
“姐姐。”
两个趴在窗子后面看热闹的小孩听见动静,齐齐转过头来,相似的脸上,乌黑圆溜溜的眼睛闪闪发光。
宋明月和宋明日是宋伊的一女一儿,年岁相同,今年的九月就要上初中了。
“外面怎么了?”
“隔壁的阿大在骂小孩。”宋明日老老实实回道。
宋明月扬着脸扑进宋玉珂的怀里,贴着她的肚子,仰头细致补充道:“鸡蛋是妈妈上集市买的,顺便还去捡了些香椿叶子,烤了香椿鸡蛋饼,隔壁的阳阳闻到了香,站在门口不肯走,想吃。”
“他阿大正骂他没出息嘞。”
宋玉珂揉了下宋明月的脑袋,“鸡蛋好吃吗?”
“好吃。”宋明月指了指桌上盖着碗的盘子,“给姐姐留了,趁热吃。”
“姐,你还要去城里做工吗?”
宋明日走过来,宋玉珂顺便揉了一下他的小平头,“是啊,等会就走了,等下次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我才不要礼物。”宋明月抱着宋玉珂的腰晃,“我要姐姐每天都回家。”
“回不了。”宋玉珂捏了捏宋明月的腮帮子,“姐还得赚钱,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姥姥和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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