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帆撞进李文修怀里，鼻腔因为突然的撞击产生了酸麻感，原本就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猝不及防被撞出来，砸在对方的外套上，迅速消失成一小块水渍。柯帆匆忙抹了抹眼，推开他，说：“李老师，我不留你了。”
李文修看着少年的发旋，竟然很想上前去摸一摸。柯帆有两个发旋，挨得极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民间有说法，两旋拧，发起脾气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他缓过神，对着少年说：“会没事的。”
柯帆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摆摆手送走了他。
李文修出门，呼了口气。十一月过半，天气渐冷，路旁的行道树也随着风“扑簌簌”地往下掉叶子。他走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他踩着叶子继续往前走，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
第二天，关于柯帆作弊的传闻甚嚣尘上。裘春霞走进教室，先敲了敲门，等教室逐渐安静下来，才说：“你们李老师说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大课间先不跑步了。”
教室里有交头接耳的声音。裘春霞站在门边，也很奇怪。昨天教导主任打电话让她先不要管，今天却又匆忙通知她们全班留在教室里，就为了处理这事。她直觉有什么事发生。
没等两分钟，李文修两手空空走了过来。而他前面两步，则是教导主任光亮的脑袋。
李文修冲她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教室。裘春霞看着站在她旁边的教导主任，张了张嘴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住，只好一肚子疑问地看着李文修。
李文修扫视全班，随后打开了投影。他看了一眼坐在前排心不在焉的赵彤，缓缓开口：
“关于赵彤同学举报同考场的柯帆同学在最近的一次月考中存在作弊的情况，我和几位老师严加关注，着重调查，现在说一下情况及处理结果。”
赵彤捏紧了手指，强迫性地抬起头，镇定地看着黑板。
李文修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了文件：“这是位于第十九考场，高二十三班教室前方的监控。”
“柯帆坐在第三排第七列，考试前教室清理过，书本堆放在教室前后，而柯帆进门前手中除了笔并未带其他东西。”
他按了下键盘，视频以2倍速快进：“考试之前他也没有出门，一直待在座位上。”
视频放慢到1.5倍速，考试开始，李文修继续道：“本场考试一共90分钟，期间柯帆并没有大幅度的动作，60分钟后柯帆趴下睡觉，”他停顿了一下，略带开玩笑的语气说：
“希望柯帆同学下次注意，写完卷子及时检查，不然你填空第三题的分就不会丢。”
班级里适时响起哄笑声。然而赵彤却笑不出来，她的手指需要强迫性地扣住桌子，不然自然状态下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下意识看向斜后方的林盼盼，然而以往都会回她一个笑容的女生这次却没有看她，反而是一心盯着窗外的枯枝，好似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吸引着她。
李文修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在放完视频后又再次返回最开头，话锋一转：“虽然本次考试并未发现柯帆同学作弊的现象，但是却发现其他同学在考试中存在不规范的行为。”
“李林、卜瑶，考试期间交头接耳，传小纸条；王朝阳、孙楷，翻书作弊。这几个是本班同学，其余各班有作弊行为的学生已经通知到各班班主任那里。希望大家诚信考试，以儆效尤。”
全班鸦雀无声。李文修冲教导主任点了点头，走下了讲台。
教导主任清了清嗓子，凸出的啤酒肚抵在讲台边，皱着眉头说：“这次的事情，情节十分恶劣！要不是李老师坚持调查监控，我们年级组说不定忽略了事情的严重性！对于制造谣言，散布谣言的同学！会在学校的商讨下给予应有的处罚，而那些这次发现作弊的同学，鉴于第一次，先口头警告，后面写两千字的检讨张贴到年级通告栏处，先挂上一个月！”
说到激动处，他拍了拍桌子，扬起一阵粉笔灰：“而其他的一些事情，我们老师也会在核实之后公布！”
“还有十几天就到小高考了啊同学们！你们这段时间不好好学习，尽搞这些五五六六七七八八，到时候小高考，考一个D出来，去哪里哭啊？这期间还有过年，你们这少几天那里丢两天，哪里还有一百天给你啊？”
预备铃响起，教导主任敲了敲桌子，说：“具体我就不多说了，留你们班主任仔仔细细说吧。”
他冲刚回过神的裘春霞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出去。李文修紧随其后，他看了一眼裘春霞，什么也没说，走出了门。
裘春霞脸色有些难看。她看了眼正在小声啜泣的赵彤，突然吼道：“赵彤！你去教室外面站着！下午把你家长叫来！”
赵彤低着头，收拾了东西站了起来。同桌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四周的人悄悄打量她。
裘春霞深吸了口气，说：“上课！”
第十八章
赵彤被带回家反省。
她垂着头跟在妈妈身后，想不明白怎么会是现在这样。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她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走到二楼时抬头看了一眼，隐约能从窗户看到熟悉的背影。她朝左边挪了两步，几乎要把头低到地上。
远离了教学楼，前面的赵妈妈突然停下，没等赵彤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挨了一个巴掌。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看着她妈妈说不出一句话。
赵爸爸搂住赵妈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赵彤从眼眶中涌出两行泪来，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妈。”
“彤彤，妈妈一直以为你在学校是好好学习的，所以没有管你很严。那你现在是怎么回报妈妈的啊！”赵妈妈难堪地扭过头：“你真丢脸！”
“妈……”赵彤脸上慢慢显出手指印来，神思却不知跑到何方。赵爸爸咬着牙说：“我问你，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怎么会呢？赵彤神思恍惚，突然想起了林盼盼。
——
“真的吗盼盼？那柯帆好讨厌啊！”自己嫌恶地皱着眉，安慰对面坐着的林盼盼。
“他还说再找他麻烦他就让我……”林盼盼抹着泪，胡乱抓住她的手：“我好怕……要是他不在学校就好了。”
赵彤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先发制人。”
“那要怎么做呢？”林盼盼渐渐止住眼泪，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
赵彤回过神来，冲着赵爸爸摇头：“爸爸，先回家吧。”
赵妈妈二人叹口气，率先走了出去。
赵彤擦了擦眼泪，低着头看不分明表情。
——
“李老师李老师李老师。”柯帆跟在李文修身后，故意捏着嗓子说：“李老师今天好帅哦。”
李文修语气淡漠：“你再吵就自己回家住。”
“不要。”柯帆笑嘻嘻凑到他面前，故意装乖：“李老师今天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来日我必定……”他拖长声音，“看情况决定报不报。”
柯帆家所在的街道道路抢修，半个月前就通知11.17至11.20断电。柯帆前两天求着李文修收留他两天，李文修也答应了。
他面对着李文修倒着走路，完全不注意身后的路况。李文修无奈捞了他一把，扯着人的手臂把他拽正了，说：“好好看路。”
李文修觉得柯帆今天格外闹腾。
尤其是他兴致勃勃要抢着做饭，最终还是被李文修送到了沙发上，老老实实坐着看电视。
李文修关上厨房的门，暗暗松了口气。
——
“李老师。”柯帆揉着眼睛来到书房，对着书桌前的李文修打了个哈欠：“你还不睡吗？”
李文修合上笔盖，“就睡了。”
柯帆“嗯”了一声，眼睛要睁不睁。李文修走到门口，拖着他回了卧室。
柯帆毫无心理负担地挂在李文修胳膊上，被甩到床上还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随手扯过被子夹在腿之间，等李文修洗漱完出来，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他无奈地拎起少年横跨半张床的手臂放到另一边，又扯出窝在一团的被子才躺下。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暗黄的光洒在柯帆的发上，衬得少年格外安静。李文修垂下眼，探过身子关掉了它。
——
第二天是周日，难得的一天假。柯帆按着生物钟醒来，头正抵着李文修的胸膛。他悄悄闻了闻，有淡淡的烟草味。柯帆慢慢退出来，偏过头看李文修。
男人微蹙着眉，压在紧闭着的眼睛上方，睫毛直愣愣地冲着下方。鼻梁高挺，嘴巴也是紧紧闭着，不知睡觉前在想些什么。
柯帆撇撇嘴，睡个觉都这么严肃。他翻身下床，掏出手机窝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同意过后，对方两分钟都没有说话。柯帆刚想放下手机，对方一股脑发了四条信息。
YAO：柯帆吗
YAO：我是卜瑶
YAO：我有事情和你说
YAO：[分享图片]
柯帆点开图，是一张赵彤和卜瑶的聊天记录。
赵彤承认自己最开始说柯帆抢了她的课代表是自己杜撰的，裘千尺也一早和她说过，是她自己气不过才向她们哭诉。
柯帆没什么表情，手机又叮叮咚咚响了几声。
YAO：柯帆，我听了她的话去说你是我不对，我想和你道个歉
YAO：对不起！！！
YAO：也是我自己煞笔，她一说我就信了，人家在我背后说我脾气太差不好相处呢
YAO：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我要说对不起！！！
YAO：我明天帮你带早饭吧？
身后有动静，柯帆回头，李文修刚刚打开房门走出来，正好八点整。他走到冰箱处拿出牛奶来，转头问柯帆：“你喝不喝豆浆？”
“有酸奶吗？”柯帆问。
李文修又抽出一瓶酸奶来。
柯帆自然地放下手机，凑过去看了眼冰箱，撇着嘴嫌弃道：“我不想吃面包。”
李文修垂着眼睛看了一眼，拎出一条吐司出来：“那你自己去楼下买。”
柯帆不情不愿地一边倒牛奶一边提要求：“那我要两片午餐肉。”
“知道了。”
柯帆把手机调成静音，回过去一条信息。
sail：不用给我带
sail：我自己有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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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周一，柯帆背着书包来到教室，猝不及防和卜瑶正面对上。
卜瑶眼睛都亮了，赶紧上来拦住他：“柯帆！我给你带了粢饭团！”
柯帆皱着眉推开她：“我不要。”
“那你听我和你说对不起啊！”卜瑶跟着他，手里还晃荡着饭团：“对不起！”
“哦。”柯帆拧着眉毛说了声：“知道了。”
“好嘞。”卜瑶半点不勉强，直接打开塑料袋吃了起来，含混不清道：“本来也没想你会吃。”
……
柯帆没理她，径直走到黑板前，写：大课间之前交物理作业。教室里零星的几个人立刻哀嚎起来，在抽屉里面翻找。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张渚在早自习开始前一分钟扑进教室，和站在走道的年级主任撞了个正着，强装镇定地顶着主任的视线坐下，胡乱拿了英语书开始读。
柯帆瞟了一眼，没有告诉他今天是语文早自习。
——
“李老师。”李文修抬头，裘春霞站在办公桌前，敲了敲他的桌子。
李文修放下笔，问：“裘老师，有事吗？”
“赵彤的事，李老师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裘春霞脸色不好看，她刚刚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被对方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明里暗里说她看不好学生，讽刺她还不如一个新老师对学生上心。
“上次和裘老师说的事情没有被妥善解决，我以为裘老师是不管这类事情的。”李文修重新拿起笔，继续批改作业。
“上次的事我问过柯帆，他自己都说不存在，我还能逼着问吗？”
“如果裘老师觉得这种解决方式是对的，那我也不好说什么。”李文修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说：“没别的事的话，我待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了。”
裘春霞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上课铃响完了才回自己的办公室。
——
“李老师还没好啊？”柯帆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李文修的钢笔一晃一晃，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说了你可以先回去。”
“那多不好。”柯帆伸了个懒腰，“主人还没回我先过去了，要是丢东西怎么办，我可讲不清楚。”
李文修听着他嘟嘟囔囔，把手里的作业合上，说：“走吧。”
“这就好了？”柯帆愣愣地看他站起来收拾桌面，识相地先拿了钥匙揣在兜里，等着他一起走。
“行了。”李文修最后看了一眼，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李老师。”楼道里的声控灯老旧，有时不太灵敏，声音在黑漆漆的楼梯间绕了一圈蹭出了回音，听起来就显得格外大声。柯帆被吓了一跳，放低了音量继续说：“明早能不能吃中餐呀。”
李文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反问道：“怎么？亏待你了？”
“不是，吃了面包一早上嘴里都是甜的，我难受。”
柯帆不好好走路偏偏要拽着扶手一步步蹭，走到楼梯口没反应过来，差点摔了一跤。李文修拎着他外套上的帽子差点把他拽离了地，嘱咐道：“好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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