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回道:“有个刺客醒了,问了几句,什么都不肯说。”
“不急着问,拿药保着,不准死了。”云浅说道。
县丞点头如捣蒜般应下。
又说了几句后,两人离开秦府。
云浅回到屋子里,秦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中还抓着药方。
云浅走到榻前望着昏迷不醒的人,一日间,梅锦衣面色白得厉害,唇角也是苍白的。
握住梅锦衣的手,她试探摸寻脉象,沉沉浮浮,确实如秦湘所言,虚得几乎摸不到脉搏。
她坐了下来,两世人生,她与梅锦衣之间,岂是一个秦湘呢。
她做不到的事情,梅锦衣不顾一切的做了,她也很佩服她的自在。
床上的人动了动,她立即唤道:“梅锦衣、梅锦衣……”
梅锦衣被唤醒了,睁开眼睛,眼内一片茫然,她看向榻侧的人。
云浅欲唤醒秦湘,梅锦衣却拉住她,“不必了。”
这一刻,云浅的眼眶红了,努力一笑,道:“她很担心你。”
“云浅、那位北疆商人温孤明,便是霍明。”梅锦衣动了动苍白的唇角,努力说了出来,“她来京城、多半是找秦湘的。”
“你才说。”云浅动了怒气。
“不仅如此,她对秦湘有玩.弄,她喜欢秦湘……”梅锦衣徐徐道来,“当年她带走了秦湘,半路上,秦湘跑了……”
“秦湘素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些年来,霍明不断再找她。”梅锦衣停下来喘口气,望着云浅紧皱的眉头,唇角扯了扯,“秦湘忘了她的容貌,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晓她彻底忘了霍明。其实她们见过,甚至朝夕相处过。小孩子的记忆不稳,她忘了,也是好事。”
“不记得确实是好事。”云浅难掩怒气,“玩.弄一个孩子,着实令人恶心。”
梅锦衣摇首,“她曾说过温孤湘是她见过最干净的孩子,明明有机会攀上高山享受权势,她偏偏拒绝了。她不甘心,想了办法带她走。”
“可惜,温孤湘不是安分的孩子!”她笑了笑,似看到了俏皮的小女孩努力攀爬高树。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
第114章 风波(七)
梅锦衣曾做了个梦, 梦见还是孩童的秦湘一息的功夫就爬上入云大树,站在树头上朝她打招呼。
那张脸颊小小的,胖乎乎, 藕断般的小胳膊在树枝上异常耀眼。
明明是山谷间最活泼的孩童, 有父母疼爱,也有姐姐宠溺,她是众星捧月的小族长,若无意外,她会接替母亲成为已一族之长, 照应族人。
都被霍明毁了。
她如何不恨霍明呢。
入温谷,见到满地尸骸的那刻,她明白秦皇后的苦楚了。
未经他人苦, 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 未必有我善。
初见霍明的那面,她效仿荆轲,刺伤霍明。
霍明捂住伤口, 呵退上来想要杀她的兵将,望着她,只说一句:“你若想替女子做些事,就留下。”
梅锦衣闭了闭眼睛, 那抹小小的影子常驻心口。
鱼与熊掌, 不可兼得。
她再度睁开眼睛,望着云浅:“云浅, 霍明给了我很多希望, 我最后拒绝入朝为官。今上不配为君, 太子自小便有野心, 你该知晓,你的将来是什么样的局面。”
“若侥幸杀了霍明、剩下的局面,对于百姓对于女子而言,不如霍明活着一统南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自己思量。”
云浅沉默,首次听到梅锦衣的心里话,她知晓,梅锦衣思考的远比她深远。
“我想报仇后,带着秦湘远走,隐姓埋名。乱世之中,想要活着就必须有所舍弃。可我万万想不到,霍明对秦湘,竟不惜手段。”
“不是,昨夜不是霍明的人,他们极有可能来自齐地。”云浅解释。
梅锦衣面色一惊,叹道:“竟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祖宗。齐王投诚,霍明接受,后齐王无故死了。也算是他自己求来的。”
云浅听得心惊肉跳,眼下万不能动齐王,一旦内讧,只会让陆澄昀腹背受敌。
她按住心惊,稳住心神,“活着、一切既往不咎。”
“我若活着,管你生与死了……”梅锦衣的声音愈发小了,唇角轻扯了扯,道:“我做了恶人事,不后悔。”
她望着虚空,空中浮现一个小小的孩童,与南朝人不同,她撸起袖口,露出小小的藕臂,裤子也撸到膝盖,整个人鲜亮极了。
渐渐地,孩童长大了,穿着凤袍,带着花冠,盈盈一笑,满是愁绪。
是她的秦皇后!
她伸手去触碰,奇怪的是碰到了对方的手臂,她笑了笑,道一句:“臣后悔了。”
“后悔当日离去,未能站在殿下身侧,哪怕是死,也当鼎力相助。”
醒来的秦湘怔住了,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下意识回道:“阿姐,谢谢你。”
梅锦衣歪头看着她,舒心一笑,那抹倩影朝她招手,她一直走了过去,终于站在了秦皇后身侧。
望着秦皇后,她万分愧疚,“臣陪您。”
秦湘发慌,见她伸手不对,忙让婢女拿银针,口中嘀咕:“你别睡啊,秦皇后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该向前看,那些女学生可好看了。她们喜欢你呢,喜欢你的课……”
婢女手忙脚乱地翻开医箱,秦湘等不及了,拔.下发簪割破手腕,匆匆将血滴入梅锦衣的口中。
然而,她的血终究唤不醒沉睡的人。
秦湘终于哭出了声,“梅锦衣、梅锦衣……”
云浅扬首望着横梁,眼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婢女将银针找来,看着榻上的人闭上眼睛,识趣地将银针放下退出去了。
秦湘哭了许久,脑袋嗡嗡一阵响,云浅上前拿帕子裹着她的手腕,“她自己求来的,你记住她,便足够了。”
“那些学生怎么办呢……”秦湘呆呆地坐在踏板上,浑身无力,手中还攥着梅锦衣的手腕。昨夜看到伤口的时候,她就知晓梅锦衣凶多吉少。
可她还是有了贪念,想着自己的血有药性,能救秦默也可以救梅锦衣。
云浅贴着她的脸,慢慢地将梅锦衣的手从她的掌心中抽了出来,安慰道:“我会找最好的女先生过来继续教她们,书肆也开着,不会关的。”
秦湘哭出了声音,“她若是跳河死了,我也不想。可她、可她、她都想做女先生了,为何就不给她一次机会呢……”
“嗯,天道不公。”云浅安慰她,“我们也该回京城了,这里太危险。”
秦湘哭声渐渐止住,抹了抹眼泪,道:“是不是齐王杀你?”
云浅没说话,拉着她坐起来,走出去与秦默商议。
秦默一直在外候着,听到秦湘哭声的那刻,他就知晓人走了。
“云相,家中给我备了棺木,您若不嫌弃就给梅先生。”秦默揖礼。
云浅颔首,道:“有劳了,事后回京城,不会让你吃亏的。”
“云相不知,棺木给了梅先生,有人替我死了,我也会长命百岁。”秦默说起玩笑。
屋内的秦湘听到后,走出来就要骂人,秦默转身就走,气得秦湘有气没地方使。
唯有站在原地叹气。
云浅眼角突突直跳,不为梅锦衣的死,她就觉得秦湘似一个气球,很快就要炸了。
她好心劝说:“他也是好心。”
说完后,秦湘狠狠剜她一眼,“不要他的棺材,我出去买。”
云浅好心提醒:“秦默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出去买未必有他的好。”
秦湘听后,愣了愣,回头看了眼屋内,眼泪水不争气地留了下来,哭完自己擦擦眼泪,“我去收拾他,他太欺负人了。”
云浅点点头,“去吧。”
好歹有个撒气的地方,撒了气,自然就不生气了。
云浅整个人畅快多了,去县衙找县令商议,侍卫大多死了,回去的路上必然要添些好手。
到了县衙,县令相迎,将仵作的验尸案录呈上,她大致看了一眼,吩咐道:“整理好,到时走水路悄悄送去京城,记住,不要泄露,若不然你的小命也不保。”
县令眼皮子直跳,怕得不行,恨不得没有发生这件事。
嘱咐过后,云浅在县衙住下了,翌日天明才回秦府。
尸体收敛好放入棺木了,请了道士诵经,因不是秦家人,今日就得挪出去。
秦湘想将梅锦衣的尸体带回京城,葬在秦红意身边,清明寒食,顾黄盈等人也会去拜祭。
说与云浅听,云浅也没有反对,道:“从水路运回去,你若不想她死后不宁,就需与我们分开走。”
秦湘意识到哪里不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或许我们回去,还要经历一波风雨。”云浅语气凝重,“我会调兵一路保护我们回去。”
秦湘浑身散了力气,想起昨夜惊恐的一幕,不觉吞了吞口水。
还要经历……她不解,“什么样的生死怨恨?”
云浅不语。
秦湘叹气。
棺木要运出去,她们要送棺木上船,在秦家就不能耽误了。
回到院子里,府里管事正在烧香驱赶隐晦的物什,秦默站在屋檐下,若有所思。
秦湘上前,“你要不要随我去京城?我师父很厉害的,会治好你的病,再给你娶妻,好不好?”
她担心,自己走后,秦家会遭遇灾祸。
“秦默,就算不走,你们也要外出住一段时间,这个宅子短时间内不安全。”
秦湘一番话让秦默陷入沉思中,秦默点点头,“我会与母亲说的,我便不去京城了,你若过得好,记得写信回来。”
他不肯走,秦湘又去找秦玄正,开口就要欠条。
秦玄正回身去书房取了欠条,交给秦湘,秦湘立即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林家欺负你们的。”
“随你闹腾,我准备去庄子里住一段时间。”秦玄正不在意后事,毕竟有云相在,林家没胆子动秦家。
秦湘拿着欠条,欢天喜地走了。
临走前,云浅将自己的信物留下,递给秦玄正,“伯父放心,有此物在,地方官不敢为难秦家。”
秦玄正接了信物,目送一行人离开。
日中午时,日头高照,乌泱泱一队人离开秦家。
秦夫人松了口气,口中埋怨秦湘招来祸事。秦默冷笑:“您别收信物啊,收了东西又埋怨她,您是什么心呀?”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秦夫人不满意儿子的嘲讽,“我说错了吗?她回来后,秦家死了多少人。”
秦默从自己的父亲手中夺过信物,转身塞给自己的小厮,嘱咐他:“给秦湘送过去。”
“你这孩子……”秦夫人急了,不由分说从小厮手中夺过来,自己忙收好,“这可是好宝贝,千金都不止。你放心,秦湘临走的时候,我给她拿了银子,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秦玄正不理会她二人的吵闹,目送着马车离去,目光悠悠。
****
出了城,县令就打到回府了,留下百余人送云浅回京。
先至码头,将棺木送上船,扬帆起航后,十余人的小队打马回京,另外一行人再度退回镇江。
回到城里,找了客栈住下。
住了一夜后,一行人清晨赶路,数匹快马疾驰过城门,留下一地灰尘。
清晨赶路,日夜不歇,晚间也不休息,接连赶路。
接连赶路三日后,遇到满地尸体,正是第一波回去的小队。
众人下马查看,血迹干涸,显然死了多时。
不敢耽搁,就近报了官府后,留下死人的底细,烦请他们将尸体送回原籍。
在官衙中歇息了一夜,秦湘累得倒床就睡,云浅精神尚可,对着舆图研究多时。
翌日,秦湘起床要赶路,云浅反而懒洋洋地抱着她的腰,“今日不走,歇息一日。”
秦湘闻言,瞬息又软了下来,骑马赶路数日,浑身骨头都颠得疼。
她躺了下来,耳畔感觉热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闭上眼睛,转身环抱住她的腰肢,“你累吗?”
“不累。”云浅贴着她的耳廓低语。
秦湘失笑,歪倒在她的怀里:“可是我好累啊,骨头都疼。”
“很快就不疼了。”云浅闭了闭眼睛,唇角贴着耳后柔软的肌肤,鼻尖涌着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这一刻,她的心再度被填满了。
秦湘伸手拨弄她的手腕,掌心上生了茧子,不厚,让整只手看上去更有力量。
她慢慢地放慢了呼吸,躺在云浅身.下,目光凝着那张脸颊。
很快,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心在这一刻开始乱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日或者后日。”
云浅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唇角,耳畔安静下来。
锦帐轻拂,春风撩过,掀开春.景。
一幕一幕,让人红了脸。
****
午后,府衙内来人,备了晚宴,想请贵人赴宴。
只来人没有见到贵人,隔着门,贵人没有回应。
等人走后,云浅才起榻,随意披了一件衣裳,走到门口,询问下属:“走了吗?”
“回云相,走了,早已出城。”
云浅点点头,道:“让人准备晚膳,另外,第二波人也可以出发,对外就说云相离开了。”
放了两波迷雾,她们再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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