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的话最是诛心,朱夫人唇角蠕动,凝望马车远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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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浅不在望澜阁,也不在书房,秦湘找寻了一圈后,提着灯笼去浴池。
池面上波光粼粼,烟雾缥缈,湖面上一圈圈涟漪,眨眼间,池水轻曳,露出光洁白皙的雪背。
与往日不同的是,台阶下摆着一套衣襟,从里到外,小衣都在。
秦湘捡起地上的衣裳,随手放在了屏风后的小榻上。
她刚转身,水下的人跃出水面,肌如玉脂,三千青丝湿漉漉的披在肩上,那双幽深的眼睛染着水,一滴水珠从额头上滑下,落至精致的锁骨处。
秦湘痴痴地看着眼前一幕,心跳如雷,唇角颤颤,“阿姐……”
水下光景若隐若现,腰身不盈一握,雪山起伏。
云浅没有应声,背过身子,再度入水。
秦湘寻了个地方坐下,望着平静的池面,须臾后,婢女从来酒盏水果。
秦湘将水果接过来,放在壁池上,葡萄青紫,个个一般大,她捉住一颗,心生坏意,砸向了水面。
啪嗒一声,葡萄丢入水中,却没有浮上来。
秦湘咦了一声,下一息,池下跃出一人,唇角含着葡萄,随水流动。
人游了过来,修长的脖颈仰着,葡萄沾着水珠,晶莹剔透。
眼前一幕,令人提了一口气,秦湘感觉浑身麻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跳下水。
含住那颗葡萄。
葡萄汁水多,在口中绽开,舌尖卷住晶莹的皮,抵住唇角。
近在迟尺的凝视,让那张苍白的面容染了红,云浅一手按住秦湘的脖颈,加深了热吻。
葡萄皮被嚼碎,被吞入腹中,略有几分酸涩。
月上梢头,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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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子时,云浅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秦湘喋喋不休地数落她,“伤还没好,就去水里,你这膝盖是不想要了吗?”
“你都二十四岁了,怎么比十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事呢。”
“你瞧,泡了水,更难恢复。”
小秦太医深深叹气,引来云浅不满,“你训我?”
秦湘:“……”完了,要哭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骂你,我是提醒你,你别哭呀……”
“我错了,我说话会小声的,以后再也不大声了,阿姐、阿姐,我真的错了。”
“阿姐,我给你唱歌听……”
“还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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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故意走到了慈安殿前,谎称有人请她过来,宫娥们也没有怀疑,放她入内。
来了三五回,秦湘大致摸清慈安殿内的路子,轻易走到了温孤妩的住处。
她刚一露面,廊下静坐的人就发现了她,立即将人引了过来。
“秦太医,你来做什么?”温孤妩吓得忘了呼吸,着急忙慌地上前。
秦湘终于见到了世人口中的‘温孤氏’,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相貌让她有几分亲切感,然而她没有轻举妄动,谎称自己走错路了。
“那你赶紧出去,此地危险……”温孤妩大胆地打量幼妹的神色,却发现她的唇角破了,红艳诱人。
唇角破了……她恍然明白什么,神色略带几分尴尬,不觉问道:“你与云相感情很好?”
“挺好的。”秦湘神情微凛,不知她为何提起,但还是如实回答。她抓紧时间问道:“你来自北疆温谷?”
闻及温谷二字,温孤妩浑身一颤,明显有些惶恐,摇首不敢承认,“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秦湘莫名失落,想问对方为何姓温孤。温孤一姓不多见,若不是来自温谷,她还想不到哪里还会有这个姓氏。
问不到家乡的事情,秦湘还是不舍离开,而温孤妩催促她离开,又好生提醒:“你这等相貌迟早要出事。”
秦湘眉梢一挑,略有不解。
“傻孩子,你这相貌都不像男人,装也不像,再过上几年,女儿家形态展露,就更不像了。”温孤妩叹气,怎么还是那么傻里傻气,小时候做什么事都慢吞吞,东西被抢也不生气,憨态可掬。
长大了还是这副傻样,幸好遇到云相,不然连骨头都被人吃了。
秦湘慌得拼命眨眼睛,温孤妩按住她的手劝说:“我不会说出去的,速度离开。”
言罢,温孤妩将她往外推,恰好四处无人,一把将人退出去自己的院子,泪水潸然而下。
阿湘活得精致,一颦一笑都可以看出细节,她活得真的很好。
她转身就走,背后传来脚步,她蓦地回身,却见一陌生女人。
“您是?”
“我知晓你是秦湘的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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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落寞而归,刚进门就被院正揪着耳朵去磨药材。
“白日不见人,你跑哪里去了。宫里是等闲之地吗?就晓得乱跑,在胡乱给人开药生孩子,我就让你滚回家。”院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耷拉脑袋的小徒弟。
秦湘被骂,同僚们跟着打趣,“秦兄,昨夜可曾吃了闭门羹?”
“你们回家吃闭门羹了吗?”秦湘诧异,“我可没有哦。”
“看你嘴唇就知晓你没有,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秦湘尴尬地捂住嘴巴,脑海里浮现昨夜的一幕。
上药好好的,阿姐却说她态度不好,太医就不该训人。
蛮不讲理不说,还咬她的嘴巴。
秦湘愤恨不平,枉费她昨夜在水下将她伺候得那么好。
人不在眼前,秦湘化不平为力气,狠狠碾压药材,咯吱咯吱作响后,终于引得院正皱眉。
“秦默,端正你的态度。”
秦湘一脸莫名:我的态度哪里不好了,碾药要什么态度,将药材碾碎不就好了。
气恨难平。
少年人心态彻底崩了,做个太医,救死扶伤,也要被人欺负。
院内被人欺负,家里也要被人欺负。
‘嘶’了一声后,秦湘态度端正地捂着自己发疼的唇角。
午后她跑回家去了,将家里的酒搬到太阳底下暴晒,吩咐人不准收回家。
做完这一切后,再偷偷溜回院里。
院正不在,也没人敢管她。刚坐下来,明妃的宫娥请她过去一趟。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下值回家里,秦湘不大想去,明妃请她过去无非是问助胎药的事情。
不能再开了。她随意敷衍一番,横竖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
打发小宫娥后,秦湘寻了个地方偷懒,再过会儿就回家去了。
接下来,风波无澜,到了时辰,她撒欢地往家跑,争取在阿姐前回到家里。
同僚们见怪不怪,秦太医是回家最积极的人,新婚的小夫妻都会粘着对方。
且说秦湘回到家里,刚入家门就闻到令人酥麻的酒味,她高兴地跑进去,越往家里走,酒味越深。
到了摆放酒坛的酒阁,俨有几分酒醉。她高兴地上前,管事们哭笑不得。
“姑爷,您要做什么?”
“云相爱喝酒,我给她准备呢。”秦湘含笑,吩咐仆人不准动,就这么摆着。
秦湘自顾自回望澜阁换下官袍,绯色澜袍刚上身,云浅便回来了。
隔着屏风就听到进门的声音,“酒味是怎么回事?”
“姑爷让做的。”
云浅的身形明显顿了下,很快,她又恢复如常,颔首应声:“知道了。”
走过屏风,就见到长身玉立的人,云浅微笑着询问:“酒是怎么回事?”
“给你喝呀。”
“晒坏了。”
“不会的。”
两人对视一眼,秦湘心虚地眯了眯眼睛,云浅睨她一眼:“心术不正。”
“你就正着呢。”秦湘不服气地回应。
一脸小傲娇,让人看着毫无办法,云浅险些想上前再咬她的舌头。
罢了,随她去玩。云浅换过衣裳去书房议事。秦湘巴巴地跑去酒坛处,左看看右摸摸,露出狡黠的笑容。
翌日,朝臣在丞相的身上闻到了酒味,且味道深厚,就连太后也是不满,一夜酒色,哪里还有心思处理政事。
细细敲打一番后,云浅被赶出大殿,引得秦红意一阵嗤笑。
云浅闻了闻自己的袖口,真诚地与秦尚仪讨教:“当真很浓郁?”
“瞧你精神奕奕,上山打虎也不成问题,不像一夜酒色。”秦红意忍着笑,扬首望着天,害怕自己一低头就会笑得前俯后仰。
“不瞒你说,我家那位在家晒酒,满府酒味,不知搞什么名堂。”云浅也是毫无办法,少年人有些叛逆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
秦湘本就是在山野之地长大,束缚多年,一朝解放,露出獠牙,也在情理中。
“罢了,我回去换身衣裳。”云浅罕见地妥协。
秦红意笑得合不拢嘴,“你换了衣裳也无用,府里走一遭,都染上了。”
云浅叹气,秦红意提醒她:“回去收拾一顿就好了。你惹她了?”
“咬她了。”
秦红意:“……”
“我就不该问,你自己解决,明日再这般,太后可要生气了。”
“我知道了,我先回家解决后院的事情。”云浅浑身无力,一拳打在棉花里。
离开大殿,匆匆回府。
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让管事将院子里晒过的酒按照中秋节节礼名单挨家挨户送去一坛。
半个时辰,院子里的酒便清空了,接下来,许久都不用喝酒了。
换过香薰的衣物,香味浓了些,好歹闻不到酒味了。
登上马车的时候,云浅撩开车帘,看着门口搬运的酒坛,心还是有些疼。
积攒多年的酒,被秦湘一日间就毁了。
撂下车帘,云浅不悦唤一句:“去官衙。”
待秦湘欢天喜地回家,门口已闻不到酒味,她匆匆赶回去,院子里空空如也。
询问下才知,云相将酒都送走了。
一时间,傻眼了。
秦湘呆了呆,整整一庭院的酒就这么送人了?
完了,阿姐生气了。
秦湘吞了吞口水,拔腿就朝望澜阁跑去,刚出酒阁,就遇到回家的云浅。
云浅也是来看酒阁的,遇到慌里慌张的人,她也没给好脸色,“玩得舒服吗?”
“阿姐,你怎么都送走了?”
“若不送走,人人都知晓云浅一夜酒色。”
秦湘讪笑,“那我们再去买。”
“买?卖了你也买不起。”云浅没好气,戳了戳她的脑门:“拆了你的骨头做药材、取了你的血养花,还有你这头秀发,埋入地里揠苗。”
秦愣愣的抬头,“我的血养花、浪费了些,你拿去卖,倒可。”
云浅气得仰倒,恨不得敲开小脑袋瓜,看一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回去。”云浅头疼,额头疼得凸起,想起那些年也是被秦小皇后气得不行,回府后疼上好久。
再来一回,她依旧感觉力不从心,想掐死她算了。
掐死免了,晚上让她哭一哭就好了。
云浅打定主意,很快就将数坛价值千金的酒浆抛之脑后,有了舒缓的方式,何必惦记过往呢。
不值得。
回到卧房后,照旧简单用了晚膳,云浅一言不发,秦湘讷讷不敢言语。
犯错使坏的孩子浑身血液都是活着的,在心口上跳来蹿去,饭吃了一碗,肉也吃了一碗,生生将自己喂饱了。
先吃饱再说。
云浅放下筷子,先开口:“镇江秦府已与你没有干系,你不必再惦记。”
“没有干系?那、那卖身契呢?”秦湘脸色煞白。
云浅恍然没有见到她的反应,懒散回一句:“我已替你销籍,不再是奴,我将你的户籍挂在了户部侍郎秦家的门下。将来有一日,你若想离开,便是户部侍郎的养女,与镇江秦家无关。”
秦湘恍声,抬起自己的双手,光洁白皙,干干净净的。
她自由了……不再是奴。
她抿唇笑了,眼泪倏然而下,吓得云浅心口一跳,“想阿娘了?”
“不想。”秦湘摇首,她对阿娘没有那么深的执念,活着就好。
闻言,云浅的心好歹落回肚子里,笑说:“我以为你想阿娘呢,不想就收拾好自己,做好你自己。”
“阿姐,若是你阿娘被迫抛弃你,你还会想她吗?”秦湘擦了擦眼泪,露出笑容。
“被迫也是抛弃。”云浅语气冷了下来,不管如何,都是抛弃,何其残忍。
秦湘不语,她也恨过,可心底多是牵挂和想念占据上风。
云浅嗤笑,道:“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想什么。”
秦湘没有附和,阿娘也是无奈,她努力替阿娘辩驳,“你看那么多公主和亲,父母也是被迫的。”
“公主享受了荣耀,你享受了什么?”云浅毫不留情地嘲讽。
秦湘一时间有些讶异,却又觉得道理是对是,她好似窥见阿姐冷情的一面。
话不留情,不给人希望。面上毫无笑意,眼中渐渐透出些寒光。
好像、好像还是床.笫间的阿姐让人亲切些。
作者有话说:
秦湘:我更喜欢床…上的阿姐!
第51章 套路五十一
云浅惯来如此, 只在秦湘面前温柔似水。
秦湘感觉出几分冷意,那种浸入骨髓的凉,见识到阿姐另一面后, 她有些忐忑, 忽而多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阿姐若不喜欢她,会不会待她也和寻常人那般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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