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六甲的江霓,气若游丝道:“白公子,池公子,请带我离开,求你们。”
说完,江霓便失去知觉。池鸷在白泽伸手前,抢先一步接住她。她如今身子沉重,在她的世界里,应该过去了有七八个月了。
这七八个月发生了什么?江霓看起来快瘦脱相了,脸色也非常憔悴,她又经历了什么?
白泽在里面的人察觉之前,关上了铁门。对池鸷道:“你先带她去临江楼。”
池鸷旋即抱起江霓,尽量避开人群,向临江楼而去。至于白泽,他相信按照他的能力,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白泽有自己的打算,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纵然已经避开人群了,但颂子村人口密集,难免会遇上几个男女老少。他们不认识池鸷,不可能不认识池鸷抱着的江霓。
江霓明显受伤了,池鸷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用猜忌的眼神看他,他就用恶狠狠的眼神回他们。
看什么看,没见过英雄救美?!
临江楼自从江父死后,已经许久无人经营,池鸷从窗户进入,被四散的尘灰呛了两口。
他想了想,带着江霓上了二楼客房。
把江霓安置在床上后,池鸷想去找白泽。半昏迷的江霓,梦呓出声道:“别……别杀……”
“杀了他……去死……”江霓有些魔怔了,双手不受控制地抓紧被子。
池鸷顿了顿,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去伤害自己的肚子。
“高潍!”池鸷的动作让江霓猛然惊醒。
江霓大汗淋漓,半晌无法吭声。她声音沙哑道:“我在哪里?我……我回家了?我在临江楼。”
“对,我和白泽救了你。”
“我终于出来了。”江霓如梦初醒
。
池鸷这才发现,江霓的脖子处有大片淤青,淤青规整,像是谁的十指曾经覆在上面。江霓的裙摆有被烈火灼烧的痕迹,不知道有没有烧到身体。
“你伤势如何?我不方便为你检查。”
江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无妨,我没事……我爹他呢?他在哪里?”
“江掌柜……”唯有这事,池鸷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嘘,好像有人上来了。”
池鸷不是转移话题,是真的听见了楼梯间有轻微的动静,当即戒备起来。
房门推开的一瞬间,池鸷快要冲上去了,看见是提着药材的白泽,立马放松警备。
“白公子。”江霓虚弱地起身,“白公子,池公子,我爹呢?”
白泽取了两个杯子,制作简易的捣药工具,他把东西给池鸷。
池鸷会意地接过,开始干活,把药材磨成粉。比起回答江霓的问题,他更愿意干苦力,起码不用动脑子。
看样子,应该是治烧伤的。白泽早早就看出江霓的伤,比他细心很多。
江霓环顾着熟悉的临江楼,声音轻了几分,“我爹……”她很聪明,已经发现临江楼的了无生气。
“江姑娘,节哀。”白泽用两个字告诉了江霓真相。
江霓浑身抖得不像话,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咬住下唇,直至咬出鲜血,她终于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她无力地捶打着床榻,道:“高潍!你是畜生!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失去太多体力的江霓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埋怨这一切的不公与残忍,她再一次失去意识昏倒。
池鸷将各类药材混在一起,捣成药浆,递给白泽,“幻境中的人,有用药的必要吗?”
白泽接过,“于我们而言是环境,于她而言,是存在在真实的痛苦里,每一分的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
”
白泽温柔的样子令池鸷有些不适应,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
白泽在一块帕子上施了法,让帕子代替他上药,药膏敷上去后,江霓疼痛难忍时的呻yin声有所减缓。
“高潍!高潍!”江霓声声高呼同一个人的名字,满是道不尽的恨意。
池鸷太羡慕他这些技能了,对比起来,他除了武力,好像没什么能帮得上他的。
过了一会儿,白泽又取出共灵绳,粗一些的母绳系在他们的手上,细一些的子绳进入她的身体。
“直接共灵记忆,会有不同的感觉,准备好了吗?”白泽提醒道。
池鸷点头,闭上眼睛后,他像是被压缩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不由自主地动,不由自主地睁眼。
他不能说话,不能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记忆之中的场景受宿主的主观意愿影响,场景不太清晰,如同看镜中月,时而有波纹时而折叠,需得万分仔细,才能看清。
江霓的门口有几个带着刀的仆从守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被困其中,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可得。
江霓打开房门,仆从立马围住她。
她道:“秋霖呢?”
仆从们摇头,一个字也不多说。她冷静地站着。因为知道她逃不掉,仆从们便没驱她进入房内。
在仆从们降低警惕后,她以最快的速度,从最近之人的腰侧取出佩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仆从们大惊,不敢轻举妄动。
“我要见高潍。”
此句话之后,画面变了。
视角进入了一个没有光亮的昏暗房间,这房间陈设很眼熟。
吱哇地开门声后,有人端着油灯,小心翼翼入内。
“二少爷。”秋霖小声呼喊。
床那边咚咚响动声,惊得她差点呼叫出声。定了定麻乱的思绪,缓缓靠近床边。
还没走进,她便闻到了刺鼻难闻的腐臭味。那味道,与新鲜的鲜血味,新旧相贴。刺激得她捂住了鼻子。
“二少爷,你在吗?夫人让我……”
适应黑暗后,秋霖借着月光和烛灯看清了地上胡乱动弹之物。血与罪重叠,暗与明交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失控地尖叫。
画面极速变换。
高苇坐在轮椅上,衣着有些不整齐,看着睡得安稳的江霓,神情恍惚。
过了许久,高潍再度出现,拖动着他的轮椅,让他逐渐远离了江霓。
“其实,我后悔了。”高潍说,“但后悔没用,已经发生的事,我只能当,从未见过。为了不让我回忆起这件事,你必须消失。”
双腿残废的高苇没有能力反抗,任由他把自己带离,“你会待她好吗?无论她,是否怀上孩子。”
高潍脚步变慢,话语放轻,“会,我何时待她不好?我也待你很好,弟弟,你老老实实当我的棋子,不反抗,你会一辈子过得极好,衣食无忧。没有我的果断,何必做无谓的挣扎?让自己受苦。”
路途不远,高潍故意走得很慢。高苇感觉,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是回头,多看了江霓两眼。
多见一面吧,人生无常,一别亦可能是永远。
高苇道:“我从前不曾对你心狠,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至亲哥哥。”
高潍沉默了,连脚步都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向终途而去。
“我知道我是个恶人,可我改变不了自己了。对不起。”
他把高苇推回房内,这是所有人最后一次看见高苇。应该说是完整的高苇。
“啊——”
尖叫出声后,秋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地上是活人的躯干,四肢处是血淋淋的窟窿,不见双腿双脚。一双眼睛在眼眶里转动,示意他还活着。他的腰部穿着一根铁链,连接着轮椅。
因为他动作太大,从轮椅掉下来,伤口鲜血迸发,血流到了秋霖的脚边。
秋霖捂住嘴,恐惧过后,看清地上之人是曾经俊朗的高苇,如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眼泪夺眶而出。
“二公子,秋霖救你出去。”秋霖蹲下来。
高苇摇摇头,扯出一个牵强地笑,嘴角淌出鲜血。面目可怕,他却不用再伪装了,不用当个人人讨厌的纨绔少爷。
他可以做自己。
高苇声音被毒哑了,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如同细蚊翅膀煽动,根本听不出是什么。
他的嘴巴不停在动,秋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秋霖!”
过于专注的秋霖,忽略了身后的声音,直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的一声怒吼。
她手中的灯掉在了地上。
第13章
“秋霖!”
敏感的江霓,听见了细微的异动传自于高苇的房间。
那分明是秋霖的声音!
江霓手中用力一分,刀便划破了一点脖颈处雪白的力度,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
江霓的举动非常坚决,仆从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跟着江霓。
江霓面对着他们,以后退之姿,向另一个房间走去。行至门口处,里面一阵阵的痛苦嚎叫声让她乱了步脚。
她丢下刀,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迎接她的场景,令她永生难忘。
仆从们想把她拖走,又唯恐伤了她。
“啊!!!!!”
江霓哀恸尖叫,若不是仆从们死命拽住她,她几乎要倒在地上。
她现在最在意的两个人,因为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痛?
屋子里,秋霖被两根铁链拴住了手,吊在半空中。她奄奄一息,身上有数不清的血窟窿,素雅的衣服变得破烂。
不成人样的高苇背对着她,面向秋霖,坐在轮椅之上无法动弹,被迫直面这一残忍景象。
愤怒的高潍在自言自语的同时,将刀拔出,又插进秋霖的身体里。
“你们为什么都不听我的话?”
“听我话,什么事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来救高苇,他之前害了你,你还来救他,你真是菩萨心肠啊秋霖,那你去了那边,也不要怨我!”
“夫人……”秋霖抬起疲惫的眼皮,嘴里呕出最后一口浓血,“夫人……快……逃……”
秋霖耗尽最后的生命力,说完这句话,紧攥的手松开,一张沾满鲜血的手绢掉在了地上。
那是江霓曾经绣来,送给高潍,却被高潍丢弃的手绢。
上面的八个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现在沾满了血痕,诉说着无尽的悲凉。她和秋霖,真正和平共处的时日并不多,却也有了惺惺相惜的情谊。秋霖她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看见了一点光……却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身处绝望。
有什么是比看见希望后,又亲眼看见希望破碎,更加可悲的?
高潍丢掉刀子,在衣袍上擦了擦手,对同样惊恐的仆从说道:“把她丢进河里去。”
“是!是!”
仆从们赶紧把秋霖放下来,抗在身上,从江霓身边走过那一刹。失魂落魄的江霓突然发疯似地捡起刀,向高潍刺去。
高潍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鄙夷道:“娘子,你还怀有身孕呢,犯不着为了一个奴婢,跟为夫置气。”
江霓在这一刻,才看清了高苇的情况。高苇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
他的嘴巴在动,似乎一直在重复几个无声的字。
江霓大惊大悲之下,肚子里的小生命有些不稳了,让她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她的反应让高潍不得不重视
。
半夜叫来的郎中惊扰了高老爷。
在江霓稳定情况后,已经黎明破晓,有所察觉的高老爷盘问着高潍近日所发生之事。
他好歹上了岁数,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见儿子身上的血痕,猜到了七七八八。可是当他说出,把弟弟做成人彘之事时,高老爷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你!逆子啊!”高老爷痛心疾首道,“亏我,一直把你视作我高家的希望!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
高潍波澜不惊道:“父亲您现在仍可把我视作您唯一的希望,弟弟他本就是个废物,过去与现在有何区别?您一直不关心他的死活,他现在这样,不会再惹事了,岂不是正遂了你的愿?”
高老爷脸涨得通红,“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告诉您实话。我作为您的儿子也帮了您不少忙。”高潍桩桩件件,一一道来,生怕高老爷听得不够仔细,“江家公子,是我推进河里溺死的。因为他发现了高家那点腌臜之事。江掌柜也是我杀的,因为他对自己儿子之事有所察觉。刚不久,我又杀了秋霖。我已经坏到没救了。这不是你从小教我的吗?要做人上人,需得够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做得不够好吗?”
“您为什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啊?”
“您不是最喜声誉之人吗。现在我在外的名声还不够好吗?好儿子,好丈夫,未来的栋梁之才,我哪点做得不够好啊?您告诉我!您满意不满意!”
高老爷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脸色越来越红,捂着胸口,脸色越来越不好。
清晨时分到了,第一缕阳光落下来,照在院落的每个边边角角里,所有的污秽无处遁形。
“父亲,您老了,很多事不必再操心了。”
他看见了卧室内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笑,心中已有计谋。
“对不起,父亲。”高潍从暗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手伸向了高老爷。
火光越来越大,燃得眼前只剩一片火红。分不清是焰火还是鲜血了,只觉得高宅是一处人间烈狱。
“池鸷,醒醒!结束了!”
池鸷带着那身处火光里的绝望的情绪,追寻着令他感到心安的声音,战栗地睁开眼睛。
白泽眼里闪过担忧,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池鸷看见白泽的脸,心中安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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