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困,罗丹先生,”劳伦斯说,“要听音乐吗?”
我惊呆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杀他?这太奇怪了!我突然想起一种说法,在宰杀动物之前,如果给它听些舒缓的音乐,它的肌肉就会放松下来,在这时突然将它刺死,松软的肉质就会被完好地保留下来,入口时也会更加美味。我是素食主义者,从来没有探究这些的兴趣,只是曾听到动物保护协会的人斥责这些做法有多么残忍,所以才略知一二。我猜劳伦斯也是这么想的,不禁遍体生寒。
他真的放了音乐,非常轻柔舒缓,很不劳伦斯。那是一首钢琴曲,我从来没有听过,曲调优美,其间夹杂着忧郁的小提琴声,又转入雨点似的钢琴跳音。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急促起来,如同暴雨骤至,声声如催。我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悲伤,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钝痛。我不忍心再听下去,把头抵在铁皮上,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时我听到了劳伦斯的一声轻笑,还有那位“罗丹先生”的呓语:“很美的曲子……”
“很配这样的雪天,对吧?”劳伦斯自说自话着,“我第一次听到它时,就觉得它是为我而写的。”
他在干什么?他在和自己的猎物互诉衷肠吗?我简直莫名其妙,如果真像那个男人所说的那样,修理站就在前面不远,那么越往前走,人和车肯定会越多,到时候我们会被看见的!他这是在耽误时间,在自寻死路!如果劳伦斯被抓了,我根本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在这辆车上,如果警察搜出了那些笔记,对照出我的字迹,那我不就会被坐实是他的帮凶了吗?那时我该怎么办?
我又急又怕,但什么都做不了。掌控权永远牢牢握在劳伦斯手里,哪怕他想开着车直接冲进警局,那都是他一个闪念的事。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我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面前,我总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冷风和雪片顺着那个小口倒灌进冰窟似的车厢里,吹破笛子般尖锐地“呜呜”嘶鸣着,我开始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货车还在平稳地往前开,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还在说着话。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了,手指用一个固定的频率敲击着厢板,我既希望劳伦斯听见,又害怕他听见。我希望他能把这种敲击理解成善意的催促,而不是有意打扰他的兴致。
车停下了。劳伦斯说:“我们到了,罗丹先生。”
第四章 圣诞快乐
我听到了开关车门的声音。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放他走了?那我算什么?
劳伦斯拉开我和他之间的那个小铁皮窗,就像狱警张望禁闭室里的囚犯。我和他对视了,他眼里满是戏谑,而我眼里一定盛满了不甘和困惑,所以他的眼睛才会那样惬意地眯着。我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但我确信他咧嘴笑了。
如果我是个有勇气的自由人,我一定上去拎住他的领口,或者掐住他的脖子,逼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可我是个懦夫,或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枪口正隔着那层薄薄的铁皮,对准了我的胸膛。
“在想什么?”劳伦斯笑道,“你很疑惑吧?我没说你不能问啊。”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仔细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不敢看他,低着头纠结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你……今晚不杀人吗?”
我在明知故问。暴雨之夜和暴雪之夜是他的最爱。但我还是问了,因为这性命攸关。他从没保证过不会杀我,如果他杀意上涌却无人可杀,那我就是他的应急口粮。
劳伦斯叹了口气。他叹气的时候很多,但这不意味着他累了或者无计可施了。他从不为自己而叹气,只是为别人的愚蠢或者庸常感到失望。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隐约听到了他打开手枪保险栓的声音。我的尖叫就堵在嗓子里,我想我快哭了。
“杀啊。”他说。
我闭上了眼睛,如此急切,像在奔逃。我并没有什么遗愿,不如说我的遗愿就是不要死去。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是灵魂出窍,我仿佛已经飘入空中,灵体穿过铁板,看见劳伦斯的脸上溅满我的鲜血,先是忍俊不禁,而后放声大笑的癫狂之状。
可是我迟迟没听到他扣下扳机的声音,更没有子弹出膛。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劳伦斯正用玩味的表情欣赏着我的绝望,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饥渴,我说不上那是情欲还是杀意,对他来说这两者没什么区别。我正要问些什么,劳伦斯突然眼神一凛,一把拉上了那个小窗。我愣住了,正要敲上去追问,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太好了,劳伦斯先生,你还没走!”
罗丹?!他回来干什么?!
“我怎么都找不到我的车钥匙,我明明记得我把它放在口袋里的,真是气人!”罗丹忿忿地抱怨着,“我可以上去找找吗?或许掉在座位底下了。”
“请便,罗丹先生。”劳伦斯颇为随和地说。
我的灵魂归体,瞬间找回呼吸。我是如此的卑劣、胆小、自私自利,听到罗丹上车、关上车门的声音,我心里那种对陌生人的担忧荡然无存,反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窃喜。我甚至开始感激这个蠢货,他犯下了一个如此可笑的错误,只要他死,我就不用死了。
前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劳伦斯这时一定已经把手放到了腰后,握住了左轮手枪的把手。他不会就这么杀了他,他会挟持他、把他绑起来,施虐,然后再拖死。“拖死”这一步对“公路屠夫”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受害人必须在拖行的过程中死去,而在此之前必须保持清醒,感受痛苦,绝望尖叫。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不允许任何一步出差错。
“奇怪,上哪去了……”罗丹喃喃自语着。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一阵“砰砰”声。我定了定神,意识到那不是我的心跳,是劳伦斯在轻轻地敲我们之间那个铁皮小窗。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罗丹钻到椅子底下去了,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劳伦斯便趁机把那个小窗拉开,悄无声息地用唇语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猛的捂住自己的嘴,以防我不小心尖叫出来。
“杀了他。”
他要我杀了罗丹!这怎么可能?他难道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他杀人是什么反应吗?我呕吐不止,我放声大哭,我跪在地上,我哀求上帝、哀求劳伦斯,我的耳膜被他的狂笑声钻孔,我用颤抖的手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我被他用各种方式侵犯到失神。最后,我两眼空白地呆坐在车厢里,听着那具躯体在地上拖行发出的沉闷声响,听着他或者她声嘶力竭的惨叫声,直到心如死水,波澜不惊。
“不杀他,你就要死。”劳伦斯继续向我唇语,“工具箱底下压了一支手枪。”
小窗拉上。罗丹一屁股坐回座椅上,郁闷地说着:“都找过了,还能在哪?”
“哦,或许是这样,”劳伦斯用一种“我刚刚想起来”的语气说道,“会不会掉到车厢里去了呢?这辆车有点老旧了,到处开裂,说不定你的钥匙顺着缝隙滑到后面去了。”
罗丹不疑有他,当即说道:“原来如此!我能去车厢里找找吗?”
“只好这样了,”劳伦斯的语气像是在说“毕竟我是这么善良的人”,“一起去找吧,兴许能快些。”
他们下了车,我听到左右两边各自传来鞋底踏在雪中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就像是与我擦肩而过,劳伦斯用手指富有节奏地在我身侧的铁皮上敲击,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就像是他刚才放的那首曲子。我甚至能听到他小声地哼唱着,他的声音低沉微沙,与曲子优美的旋律有种怪异的和谐。我知道他在笑。
“我来开门吧,罗丹先生。”他们到门口了,“里面空气不流通,会有点呛人。”
钥匙转动,铁皮门“嘎吱”着慢慢开启。晴光驱散黑暗,月色如此皎洁,雪地一片明朗,我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冻僵的手指抖的厉害,但我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枪,死死地盯着那个一点点扩大的细缝,只待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我就要……做出一个可能会改变我一生的选择。
走马灯一样,我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幕一幕。爸爸没有头的尸身,妈妈脸上的菜刀,莎拉的欢笑和讥讽,奥威尔挂满动物尸体的房间……最后是劳伦斯的脸,狰狞的、平静的、戏谑的、温柔的、残暴的、充满情欲的。他在我的记忆里是如此鲜活,此刻正好与我眼前触手可及的那个他重合在一起。他满面笑容,非常期待,嘴角上扬的幅度并不如杀戮时那么夸张,眼中却是比那时还要激动的无限狂喜之色。他在等待被我的子弹穿过胸膛,我在他瞳孔中看到我黑洞洞的枪口,还有我痛哭流涕却毅然决然的面容。
一声枪响。沉重的身躯“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罗丹的脸因为惊恐和剧痛而扭曲。他发出肉猪即将被宰割前的嘶鸣:“啊啊啊啊!!我的腿!!好痛啊啊啊啊!!”
鲜血从他腿上那个大洞里喷射而出,我击中了他的大动脉。强烈的呕吐感直冲鼻腔,我眼前一阵眩晕,站不稳当,劳伦斯一步上前将我接住。那个男人的哭嚎尖利刺耳,他险些被我杀死,或许下一刻就要死在劳伦斯的屠刀之下。我自知难逃一劫、自身难保,却还是竭力挣脱了劳伦斯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向罗丹跑去。我把他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扶他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口中还在徒劳而伪善地安慰着他:“别怕,没事,我们逃走……对不起,真对不起……”
罗丹的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了,本就难看的五官凄惨地挤作一团,他想都不想就抓住了我这根救命稻草。他用那条还完好的右腿竭力蹬着地面,像是一只站不起来的羔羊,生怕我抛下他,或是再给他一枪似的哀求着:“快点、快点!我要死了,痛啊,啊啊啊……”
我们在雪地里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他太沉了,我实在拖不动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笑声。我头皮发麻,仓皇地回过头去看,劳伦斯还在原地。他的头低的很深,额前垂下的碎发把他的神情完全挡住,可我知道他在压抑着狂笑。他的腰弯着,肩膀在颤抖,那种姿态既像是顶礼膜拜,又像是饥饿的猎豹埋伏在草丛之中,注视着不远处正在吃草的羚羊。他突然动了,绷紧的脊背像一张弓,修长的身体开始缓慢地起落,大腿发力,肌肉起伏如浪,惊人的力量和美丽同时从他身上迸发。猎豹开始奔跑了。
我们慌不择路地逃亡着,像是两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羚羊。他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无论我们有多么锋利的犄角,最多只能伤害到和我们一样弱小的同类,根本无法与强大的天敌抗衡。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残酷而不讲道理,从出生那一刻起,我注定就是劳伦斯的猎物了。
身后传来砍刀划破空气的声音。我转过头去,泪花在冷风中飞散,如同雪落。大片鲜红的血花腾空而起,雪亮刀光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月下飞虹一般。罗丹的头颅应声落地,刀锋止于我喉前一厘。
劳伦斯满脸是血,笑着对我说:“圣诞快乐,梅尔先生。”
我想要吞咽口水,喉结却被削铁如泥的刀锋生生挡在半途,不上不下,艰涩地颤抖着。他把刀锋移开,架在自己的肩头,将我一把拥进怀里,怜惜地亲吻着我的发旋,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困惑地看着雪地里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然后更加困惑地看向劳伦斯。雪光之中,他湛蓝的眼睛晶莹剔透,近乎无色。
“我说了,你可以问我问题。”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天灵盖,声音穿透了颅骨,直接传导进我的耳蜗。我哑口无言,他便自说自话:“你甚至没想过要杀我,是吗?”
我猛的一个激灵。劳伦斯脸上笑意更深,“你嫉妒了。我从来没有给你听过那首歌,却让一个陌生人陪我听了一路。”
“你是特殊的。”他抱着我,刀锋离我的鼻子只有一寸,可我却觉得无比安全。
“我……”我潸然泪下,“我很荣幸。”
第五章 Argry Sex
雪越下越大了,这是个白色圣诞节。因为劳伦斯,它现在是血色圣诞节了。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罗丹的眼睛很细,草茎似的眯缝着,但我依然能看到那褶皱的眼皮下是怎样的惊恐。瞳孔完全扩散开来,质感像是塑料,哪怕此刻有只苍蝇趴在上面,他都不会再眨一下了。脖子的切口非常整齐,看得出劳伦斯的手有多稳、那把砍刀有多锋利,他的心跳甚至都没有乱过。我知道。因为他压在我身上,我们胸膛相贴,我的心脏比他跳的快多了。
我的衬衫被他撕掉,一团抹布似的丢在雪地里。我的皮肤很白,蓝色的血管明显的像是画在皮肤上。劳伦斯的刀锋正在描摹着那些血管,它痛饮了不知多少鲜血,我仿佛能听到那些枉死的幽魂在我耳畔哀鸣。劳伦斯像是使用柳叶刀一样使用那把沉重的砍刀,它在他手里没有重量,那是他手臂的一部分,甚至比他的手指还要灵活。
他在我的臂弯轻轻划开一个小口子,我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血就渗了出来。红色一滴一滴,顺着我的手臂划下,还没有来得及渗入雪中,就被劳伦斯舔走了。他握着我的手臂,一下一下舔舐着他亲手制造的伤口,像是公狼之间互相舔舐疗伤。他垂着眼睛看向我,炽热的情欲慢慢沸腾,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我要被那眼神溺死了,根本顾不上挣扎,任凭他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我的血液。锐利的犬齿插进去,把那细小的割伤生生撕扯开,在更多血液涌出来之前把它们全都喝掉。劳伦斯饮用着我,神情近乎迷醉,仿佛他喝的是用我的身体酿造的红酒。他含了一口血,俯身渡给我,那个吻滚烫而腥甜,“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唔……”我被他吻的喘不上气,“不知道……”
他的舌头在我口中翻搅着,灵活地舔弄敏感的上颚,我的腰都软了,腿也不由自主地缠在他腰上。我身下就是厚厚的冰雪,寒冷彻骨,但劳伦斯的肌肉快要把我烫伤了,他是我在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炭火。
“你站在路边,六神无主,像个没写地址的信封。”他说,“而我把你捡走了。”
我们做爱的时候从来不用安全套,也不用润滑液。他特别喜欢射在我里面,像是在标记自己的领地,我身上全是他的味道。他总是就地取材,最常用的润滑就是血液,任何人的都可以,他不在乎那人有没有艾滋病,我也不在乎。我知道那种病十年之后才能要了我的命,而劳伦斯下一秒就能杀了我。有时候他用精液,通常是我的,因为他喜欢先用手让我高潮几次,然后再操我。他的技巧实在太娴熟,通常等到他的性器插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任他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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