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仅凭那女官的一张嘴,未必能使皇上轻易相信。
“碰巧此时,孙嫔按捺不住下了手,汉王顺水推舟祭出了他预先安排的棋子,既卖了孙家一个人情,也为他后面的计划点燃引线。”
叶观澜说到这里顿了下。
一石二鸟!
“再说回七年后,琴心投身鸣鸾馆的籍契,由汉王一手包办,顺天府有个文吏,是他府上出去的奴才。巧的是,那人前些日子多次出入北镇抚司,都是打着公干的旗号。这也就解释了汉王人不在镇都,何以却跟锦衣卫指挥使聂岸搭上了线。”
叶观澜眸光渐凝:“安陶郡主还朝,势必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替父姐翻案。身为手足,汉王了解今上的脾气,知道他平生最恨受人胁迫,一旦他信了谣言和郡主有关,无论绥云军有多大的功劳,都可以一笔勾销。”
听到这里,陆依山微微颦眉。
叶观澜问:“你在想什么?”
陆依山手牵氅衣,说:“且不说以刘狰的心性,能否布下这样精妙的局。你不觉得,修罗琴此番现身,和他抛出九目天珠的举动,都显得太过刻意吗?”
还有那枚再度出现的蝮蛇刺青,似乎喻示着今次事件和先前的科考舞弊案,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然而陆依山实在不认为,仅仅一个汉王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叶观澜凝眸:“你想说有人陷害?”
陆依山摇头,“汉王涉嫌盗卖军粮,七年前的壬寅宫案无论如何与他脱不开干系。我只是奇怪,倘若修罗琴真的听命刘狰,眼下东厂的悬赏告示贴得满城都是,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会给主子带来多大麻烦么。”
叶观澜尚在思忖,屋外忽传来叩门声。
“公子,公子,”欢喜小声说,“三小姐身边的欢意来了。”
叶观澜有些意外:“她来做什么?”
“三小姐听说了白天鸣鸾馆的事,急得不行。奈何街上已宵禁,她出不了门,只能遣身边的丫鬟来瞧瞧。”
鸣鸾馆的事,没理由传得这么快。
心念电转,叶观澜眼前又浮现了修罗琴袖口的梁燕刺绣——
双双新燕飞春岸,片片轻鸥落晚沙。
这是父亲最喜爱的一首诗,他曾以诗句入画,张挂在自己的书房。后来三妹妹学画时,专门求了去临摹。
叶观澜曾觉叶思雨袖口的白鸥图案眼熟,直到看见琴心腕袖的梁燕才想起来,那分明是父亲画中的情形。
叶观澜问欢喜:“三小姐近来,是不是在为郡主的接风宴准备贺礼?”
“是啊,听说三姑娘不想跟寻常官小姐一样,送些金啊玉啊之类的俗物,特地从外头寻了个南曲戏班,想要在陛下的接风宴上一鸣惊人呢。”
叶观澜掌心一凉,他看向陆依山,缓声说:“拾晷录里是不是还说,修罗琴有收集女子私物的怪癖?”
城南驿馆。
刘狰灯下拭剑,目光紧随剑口的锐芒缓缓游移。
他已过不惑之年,是今上所有兄弟中年纪最长者,身子骨却依旧硬朗。西北的风沙在他面膛上吹出犹如刀刻的深壑,塞上的凉月教他两鬓过早染上了霜色。
然而,凭谁也无法从这位王公身上看出所谓的“老态”。
大概是因为那双锋利堪比鹰隼的眼睛。
“咔哒”,剑锋归鞘,那双眼里的精芒也消失不见。
刘狰掀眸看向对面的绿服少年,神情透着冷酷:“我明明半月前就教人送你出城,你为何不走?今日与陆依山在象姑馆遭逢,也是你有意为之吧?”
“王爷久读兵书,果然不是外人口中只会舞刀弄枪的屠狗辈。”修罗琴白鱼也似的手指拨弄着几根竹签,说话毫不避讳,似乎根本不担心刘狰会因而同他翻脸。
果然,刘狰面色微变,忍了半刻,到底没有发作。
“你想逼我就范?”刘狰冷声问。
修罗琴笑笑:“既然吴家子的命案没能把安陶拖下水,与其等她穷追猛打牵出当年事,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王爷熟读兵书,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的道理,您应该清楚。”
刘狰提了音量:“你可知这是谋逆!”
修罗琴放下竹签,食指与中指扫弦似的一拂而过,签子劈啪飞落一地。
“王爷也会说谋逆?”他姣美的双眸掠过骇人的寒光,“当初您盗卖军粮时,可曾想过那也是资敌叛国的重罪?”
刘狰哑然,坚毅如巉岩的脸庞,一瞬间像被雨滴击穿。
虚空猝不及防地暴露出来。
修罗琴踩着他的痛脚,步步为营:“王爷做事不干不净,留下一屁股烂账,要不是我们找到那女子拖垮了方家,您怕是早就被流放极边,受尽凄寒苦楚而死。还有那之后,又是谁代替加嫘族,支撑起您的边市交易,王爷都忘了不成。您仓廪既丰,便想学人家做忠义臣子,您也配?”
望着面色迅速灰败的刘狰,修罗琴放柔了嗓音。
“九目天珠现世,人们很快会把嫘祖庙尸案同王爷联系在一起。皇上已对藩地起了疑心,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肯追究壬寅宫案的真相,今时种种,王爷焉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只可惜了王妃和她腹中的小世子。”
刘狰只余灰烬的眼底重新燃起光亮,身体又像一块投井之石急遽地坠落:“你说柔儿她......”
修罗琴眸含温情,“孩子总归不能没有生身父亲,王爷您说是不是?”
汉王年纪轻轻封了王就了藩,成婚却是极晚。王妃也非什么名门淑女,而是和他的母亲一样,是屠户的女儿。
但刘狰和她的感情相当好。
听了修罗琴的话,刘狰隐约感到自己落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
这张网的缘起,兴许比修罗琴提出利用嫘祖庙尸案拖郡主下水还要早,兴许从七年前壬寅宫案开始,就已露出了端倪。
可是刘狰没时间再去思考这些,为了柔儿跟孩子,他必须拼了命从这张网中挣脱出来。
“我只有带入镇都的五千亲兵,逼宫,是远远不够的。”
修罗琴将竹签一根根捡起来,在桌案上摆出形状,他说:“王爷金尊玉贵之躯,怎敢劳烦您做逼宫这样凶险的事。您要做的,就是以缉凶之名,将这五千亲兵撒出去。”
“缉凶?缉什么凶?”
修罗琴放定最后一根竹签,箭镞直指向内,他同时竖起一根手指,点点自己,“我。”
“修罗琴利用三小姐混进宫中,大约不止为了面圣那么简单。”陆依山道。
想到叶思雨,叶观澜表情有些凝重:“假使天子在接风宴上出现差池,叶家第一个难辞其咎,为着我东宫待诏的身份,太子只怕也不能幸免。届时,汉王尽可以陛下兄长之名代掌局面。然而此举究竟是兵行险着,汉王也许一开始并不知情,或者说决心未定。直到修罗琴抛出九目天珠,他清楚自己再也脱不了身,只能选择合谋。”
陆依山的猜疑,给叶观澜提供了第三种思路。
九目天珠的出现,不一定是陷害,它意味着汉王与修罗琴之间的确存在某种关联,但未必就是他们一开始揣测的指使和被指使。
叶观澜合理怀疑,修罗琴才是这段合谋关系的主导者,他抛出天珠,不是做给他们看的障眼法,而是代其身后势力,逼迫汉王破釜沉舟。
蝮蛇刺青的真相,到这里仅仅是一个开端。
“督主想不想看一看这条毒蛇的真面目?”叶观澜问道。
陆依山握着二公子的手,轻轻向前一带。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野心和疯狂。
陆依山微哂:“这可真是个大胆的计划。”
叶观澜平静地答:“引蛇出洞,方能掐其七寸,一举制敌。”
陆依山静看公子良久,然后说:“这不是你的梦魇,你不必为此牵涉太深。”
叶观澜笑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梦魇?
前世父亲因舞弊一案获罪下狱,兄长身遭祸连,被迫带兵远走,根本无缘窥见军粮盗卖之事。
后来,鞑子踏破悬谯关口,叶家军且战且退,受困沣城。
鞑子的铁骑截断了叶家军的粮食补给,使得本就伤亡惨重的沣城大营雪上加霜。
但其实到这里,叶家还不算穷途末路,邻近彰德军储仓中的存粮,足以支撑到援军到来。
然而等叶家军的斥候千辛万苦赶到彰德,打开却发现,面前只是一座连稻壳都不剩几粒的空仓!
而今真相昭然若揭,空荡荡的彰德粮仓,面黄肌瘦的叶家军,欢喜压在身上几乎感受不到的重量,还有如鬼似魅的幢幢蛇影......皆如走马灯般从叶观澜眼前一一闪过。
他不自觉掐紧掌心,话中带上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狠绝。
“王虺害国,虽毒,人当灭之。”
陆依山望着这样的二公子,背衬着烛火的脖颈分明如瓷胎一样既润且薄,给人以玉暖生烟的易碎感,却在俯首的刹那,将竹的纤而不折突显到了极致。
他不可否认,自己总是一再地耽溺在这样的侧影里。
陆依山指尖前移,跟着就触碰到日间被公子负气藏起,又因混乱无暇处置,只能偷偷塞进床褥下唯恐被兄长发现的“铃铛”。
这只是公子一念之差犯的小小糊涂,却让九千岁宛如揪住了狐狸尾巴般。
那“叮铃”一声响,瞬间将叶观澜眉宇间的戾气杀了个干净。
红潮泛上来了。
第44章 番外三:督主和公子酱酱酿酿的那些事
“宅院之内的私物,东厂也要过问不成?”
叶观澜压着嗓音,房中与外间几乎只有一道屏风相隔,只消动静大一点,叶凭风立时就会有所察觉。
陆依山的食指似有若无地在被褥下打转,动辄勾到铃身,就是一阵暧昧脆响。叶观澜被这“蝉鸣”搅得心意倏乱,他想要抽回手指,但是陆依山囚住了他。
“吴家子命案的重要物证,本督主当然得查。”
陆依山带着叶观澜的手,按住那物件,就像按住公子的羞耻,他煞有介事地说,“还得细细查。”
竹扇也掩盖不掉叶观澜的慌张,掌心浮起了热汗。陡然间,蝉鸣声愈急,那密如细雨的颤动贴紧体肤,竟尔搔起异样的麻痒。
叶观澜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偏巧此时,叶凭风在屋外问:“矔奴,没事儿吧,里面什么声音?”
叶观澜情急之下抽手而出,反压在陆依山手背,用上身堵实了被角,试图阻止声音泄出。
“没有,窗外莺子叫而已......夜深了,兄长早些去歇着吧。”
叶凭风在外又听了会,观澜半身犹如紧绷的弦,雌伏在陆依山胸前,一刻不敢松懈。
直到门外窸窣的声响消失了,周遭一瞬间静得令人屏息。叶观澜胸口起伏,后背仿佛浸过冷水般湿汗淋漓,脸颊却烫得厉害。
他卸了劲,下颌浅浅搁在陆依山的肩头,没等缓过神,耳朵最敏感地带忽而一热,随即传来某人谑弄的声音:“公子藏了这样的好东西,却连怎么用都不知道,岂不可惜?”
本就是一时气性上来,动错的念头,谁料落在督主手上,就又成了拿捏自己的把柄一桩。叶观澜羞恼上涌,起身想瞪这人一眼,反被一股强力牢牢固定在身上。
略显皴裂的唇沿着耳廓游走,温热的呼吸深一阵浅一阵扑打进来,激得公子白衣惊颤,平滑如水的绸面刹那翻起了波。
“此物,唤作勉子铃。”陆依山抬掌摁住叶观澜的后背,唇齿慢慢厮磨、吮咬着那玉珠般的耳垂,听它的主人在耳旁细细抽气,“京中有擅淫巧者,取上好蓝田粹玉铸以为阳具形状,顶头缀着黄豆大小的嵌珠,其内灌裹水银,遇热则鸣声——”
陆依山慢条斯理的讲述戛然中断,他察觉到,身上之人的战栗似乎停了下来。
他偏过首。
公子白腻的脖颈红潮遍布,汗珠顺着那好看的弧线蜿蜒淌落,直至没入半掩的衣领。
陆依山凭空都能想象出胸前樱红被濡湿的样子。可与如此旖旎光景相衬的,却是叶观澜浸着冷色的眼神。
“督主似乎,深谙此道?”
听话意不似寻常讥嘲,陆依山一怔,随即明白:公子突如其来的眈眈背后,实则藏着名为“醋妒”的情绪。
这个发现,堪比世上任何一种烈性春药,猝然间让陆依山感到了莫大的欢愉。
他趁机勾出了那枚铃铛,冰冷坚硬的银身从脊背寸寸掠过。叶观澜下意识挺起腰,手指揪紧了被褥,唯有蕴着薄怒的眼神始终固执地不肯别开。
“咱家在内廷摸爬滚打,吟诗作对上不及公子万一,可论起这伺候人的功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袍角已经被撩起,陆依山两指钳着铃,掌沿贴着公子亵裤边缘,悠悠打晃。
叶观澜说不清是被他一如既往的浮薄态度,还是旁的什么激怒,揪着被衾的手指倏然松开,抵住陆依山胸膛,将人隔远了些。
“当真没有?”
陆依山心意欢沉之极,攥铃的手得寸还要进尺,逡巡着朝那隐秘之处进发去。
叶观澜倏地绷紧了身体,可也不知被哪门子意气驱使,连以往斥他无礼的话都不说了,按在胸前的手指轻蜷。
似推拒。
又似在勾着他继续。
督主当然如其所愿。
勉子铃滑过挺翘臀峰,终于寻到了深藏不露的后穴。
珠身顶上去的刹那,叶观澜霎时咬紧了下唇。
陆依山见状便没有再继续。他捞过公子的后腰,与之薄唇交碰,带着安抚的意味,随后却又是骤不及防一记深吻。
舌头抵开紧闭的牙关,肆意掠夺着叶观澜的唇舌,似乎连他换气的机会也要一并夺走。眼看那双含着怒气的眸子逐渐失了神,陆依山呼吸微沉,持铃的手稍一用力——
被侵袭的痛楚转瞬即逝,紧随而来的颤动滚着浪一般的快感,密密麻麻地蔓延遍四肢百骸。叶观澜几乎本能叫出声,奈何唇舌还在与那人混搅,断续的声音全成了难分舍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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