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阿娘,我带上阿爹的猎枪,野兽近不了身。”毛善摘下挂在墙上的猎枪,“我很快回来。”
“阿善——”
“哥哥小心!”牙子搂着阿娘的腰,房门打开,冷风呼啸着灌入木屋,看着外头摇晃的巨大树冠,少女不禁害怕地躲到母亲身后。
木屋内散发出温热光芒,两道担忧的目光注视着男人的身影被吞噬在风雨中。
这段时间山里多风雨,本就破旧的土路变得越发坎坷,绕过屋子前头,毛善顶着狂风暴雨,一步一踉跄,踩着泥泞的土壤往鸡笼的方向走。
几声滚雷炸响在天边,阿娘养的鸡在铁笼内不安地来回走动,风雨模糊了眼前的景象,毛善停下脚步,警惕的目光透过雨帘扫视四周,端着猎枪的一只手用力攥紧。
咔。
什么声音?!
风雨中一声微弱声响被敏锐的耳朵捕捉到,男人年轻的眉眼一凛,赫然端起手中猎枪!
辨认出那声音来自于鸡笼右侧,毛善举着猎枪,朝那边小心翼翼移动过去。
大雨倾盆而下,伴着滚滚雷声从漆黑的天际迅速碾向大地,头顶树冠剧烈翻涌,橡胶鞋在潮湿的地面发出啪嗒轻响,毛善眯起双眼,紧张的面目在夜色中逐渐苍白。
黑暗中,几只鸡拍打着翅膀在笼中发出尖锐叫声,一个佝偻的黑影在瓢泼的雨帘中缓缓浮现。
熊瞎子?!
毛善心一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只熊瞎子蹲在鸡笼角落,面前的地上散落一地鸡毛,狂风席卷而过,刺鼻的血腥味随即涌入鼻腔。
咔。
咔。
是利齿磨碎鸡骨的声音!
这声音尖锐的风声中令人头皮发麻,借着雷声遮掩,毛善哗啦一声将枪上膛,谁知那只熊瞎子的耳朵竟如此敏锐,疯狂吞咽的背影猛地一顿!
遭了,被发现了!
毛善呼吸一窒,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手指隐隐发着抖,正要用力扣下扳机,忽地,那只熊瞎子竟然从地上缓缓直立起来!
那背影像极了人类,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毛善甚至忘了开枪,眼睁睁看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鸡笼内,那道模糊不清的黑影边缘浮动,回头向此处看了过来!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闪烁的雷电照亮眼前的一切,毛善瞳孔猛地一缩,颤栗的瞳孔深处赫然印出一张血淋淋的面庞!
白色眼球正中心两个黑点,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第24章
噶——
一只乌鸦拍打翅膀落在枝丫上,狡黠的黑色眼珠在月光下四处滑动。
雾色弥漫的山林,一束灯光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迅速靠近。
高速旋转的轮胎在浓重的湿气中掀起刺鼻汽油味,片刻后,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骤然撕裂寂静,一辆红色跑车冲出茂盛的树林,席卷着马达声呼啸而过。
枝丫被翻搅的冷风吹动,乌鸦尖叫着腾飞而起,漆黑的身影眨眼消失在夜幕下。
幽深的山林深处,一栋豪宅沉默地伫立在巨大的庄园中。
红色跑车停在大门前,铁门簌簌向两侧打开,钢铁上凝结的水滴不住低落。
林家大宅的身影一如既往,静默地伫立在大片修剪精美的灌木之后,林浩泽看着远处死气沉沉的宅邸,眉眼间浮现一丝不耐烦。
轰——!
红色跑车擦着尚未完全开启的铁门呼啸着冲进了庄园。
厚重的大门已经敞开,几位佣人候在门前,将头垂得很低,一副恭迎的姿态。
“少爷。”
这老旧规矩倒是哄得林浩泽紧皱的眉心松了松,甩着车钥匙目不斜视地朝里走,他准备上楼去找林霄翔。
这个点人应该在书房,林浩泽扫了眼空旷寂静的一楼,抬脚朝楼梯走去。
“夫人有些不太舒服。”
一个陌生声音突兀地冒出来,新来的女佣出言提醒,随即看到他停下脚步转身。
那张脸上的笑容难以言喻的古怪,少女一惊,又低下头,稚嫩的声音打着颤,“老,老爷在房间照,照顾她。”
林浩泽挑了下眉,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赤裸裸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用车钥匙抬起她的下巴,“新来的?”
“少爷!”一旁的女佣赶紧上前,陪着笑解释,“这是我孙女,在老家没考上什么好学校,夫人心善,就让我把她带过来了。”
娇嫩的面庞眨眼被一张朽木般粗糙的老脸取代,林浩泽顿时有些倒胃口,又听到夫人两个字,于是瞪了她一眼,放下手,冷哼一声走了。
“奶奶——”
他的身后,年迈的女佣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转身将孙女紧紧搂进怀里。
房子里有暖气,空气中压抑着令人呼吸不畅的滞闷,要不是为了拿钱,林浩泽才懒得回来这破地方,孙思灵这些年除了哭就是发疯,他才不想去触那个霉头,于是直接躲回了自己房间。
“艹,傻B游戏——”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挑战失败,林浩泽气得一把扔了手机,突然,二楼传来脚步声,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大少爷那边,昨天美国艾尔公司已经向他们正式提出了收购要约。”徐管家的声音,伴着两道平缓的脚步声过来。
听见大少爷三个字,林浩泽兴奋的身影猛地停下。
老不死的东西。
阴暗中,他磨着牙,一双阴冷的眼里喷涌出怒火。林霄翔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并不在意,只听徐管家继续道,“艾尔公司财大气粗,现在用那种方式故意糟践,果然一副小人嘴脸,”顿了顿,老管家轻哼,“大少爷看得比他们清楚。”
他们,是指世纪旋瑞董事会那群老家伙。
楼梯上,月光中两道拉长的倒影印在贴着繁复壁纸的墙面,林浩泽躲在拐角竖着耳朵偷听,等脚步声到楼梯口,林霄翔才开口,“浩泽还没回来?”
话音落下,林浩泽脸上随即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抬脚走了过去。
“爸!”
他站在那里,仿佛胜利者,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徐管家。
见状,老管家不卑不亢地退到一边。
林霄翔抬头看见儿子,眉心舒缓地假意斥责道,“不是说回来吃晚饭?怎么弄到这么晚!”
“哎呀,这不是给你买礼物去了吗?”林浩泽嬉皮笑脸地下去,朝林霄翔伸出手,“小心,爸。”
林霄翔搀着儿子的手往楼上书房走,“学校那边怎么回事,你妈说你准备延毕一年?”
想起孙思灵,林霄翔古板深刻的眉心不禁皱了皱。
“对啊,”林浩泽随口胡诌,“准备和朋友一起搞个项目。”
看着这个儿子,林霄翔严肃的眼中终于透出几分笑意,“什么项目?”
什么项目?一个方便自己包养网红的经纪公司罢了。
“风口项目,稳赚不赔!”林浩泽却说得一本正经,然后像是故意的,进门前往身后警告般瞄了一眼,“走,爸,我们进去说!”
书房门随之合上,里面很快传出林浩泽和林霄翔低沉的笑声。
月光如水般潮湿阴冷,林家大宅内针落可闻,孙思灵的哭声犹在耳畔回荡,期期艾艾。徐管家侯在门外,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一丝忧虑,看着脚下古旧华丽的木地板,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一个多小时后,林浩泽手里拿着张支票,一脸志得意满地从书房里出来。
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看着垂首站在那里的老管家,他抬起手,用新到手的支票在老人脸上不怀好意地拍了拍。
砰!
林浩泽坐进车内,用力甩上门,阴沉着脸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大少爷,大少爷,只有他才是林家大少爷!
“老不死的东西!”
浑身控制不止地颤抖,林浩泽低头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嘴里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一张多年来挥之不去的面目在眼前浮现。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那双清冷的眼眸总是漫不经心,唇角平静的笑意如此敷衍,尽管掩藏得很好,但眼底疏离的淡漠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嘲讽他有多么的无能——
嘴里的烟味化开一片苦涩,林浩泽惊醒般睁开眼睛,恼羞成怒地一脚踩下去,用力轰响了油门!
夜幕下,红色跑车扬起震耳欲聋的马达声,轰一声巨响后绝尘而去。
.
“林——”
时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面对一屋子茫然急切的员工,“林总他突然有急事要处理,他让我来通知你们,会议结束,明天继续。”
唐菲起身小跑过来,“林总在办公室?”
“他已经下楼了,就这样,我先走了。”时野硬着头皮编完,不等她再开口多问,关上门扭头就走,留下一屋子人疑惑地面面相觑。
回去那间杂物房,林诚素躺在冰冷的地面,身下垫着他和时野的外套,蜷缩着四肢发出意识不清的呢喃。
时野关上门,快步回去将人抱回到怀中。
像是冬夜里在林中迷途许久的兔子,回到温暖的小窝,林诚素立刻浑浑噩噩地往他身上一趴,然后头一埋,蜷缩着不动了。
这次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恢复了平静,除了时不时会说几句胡话,他的状态已经比两天前发作时要好太多。
好在那些东西对他脑神经的侵蚀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再坚持一个月,凭借林诚素的意志力,时野相信他一定能彻底戒断。
想到这里,时野偏头看向林诚素,用掌心轻轻抹去他额角的汗水,神情略微复杂。
最初最艰难的那几天,他竟然能自己一个人熬过去,这种顽强到可怕的意志力,让他这个当了五年卧底的警察都感到敬佩。
月光下,林诚素趴在他的怀中,紧紧攥着项链的右手被他收拢在掌心,汗水湿透的衬衫向后扯开,露出一小片白皙光滑的后背,连着修长的颈部,水淋淋泛着剔透细碎的光。
这季节到了夜晚已经有几分凉意,怕他受寒,时野抬手将领口往上扯了扯,忽然动作一顿,因为听见了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员工们收拾完东西从会议室出来,正慢悠悠朝各自的办公室走,听见说话声,林诚素湿润的睫毛微颤,似乎醒了,但仍旧不太清醒,在时野侧耳倾听外面动静的时候,突然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呻吟。
时野猝不及防,然后反应极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几个员工说笑着从杂物房门前经过。
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整个办公区再次归为寂静,时野才放下手。
好险,这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动了动蹭满冷汗的后背,时野低头看过去,发现林诚素居然醒了,湿漉漉的睫毛在月光下颤动,眸光松软,像团软蓬蓬的棉花,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想到刚才的惊魂一刻,时野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有些无奈,俊朗的眉眼温柔地舒展开来。
林诚素其实还没彻底清醒,但明显一怔,随后便悄然红了脸颊。
“有没有感觉好点?”时野笑着问。
林诚素轻轻嗯了一声,动了动,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好在杂物房里足够昏暗,时野看不见。
“我们怎么在这里?”他坐起来,茫然是真,但更多的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
“你那个会议室,全透明玻璃,总不能让他们看着我把你抱进办公室吧?”时野放松地转了转脖子,两只手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看他,低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诚素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
“正常。”时野抬起一只手,张开手指摁在他的头顶,开始不徐不疾地按揉,“这样舒服点吗?”
后背瞬间发麻,林诚素缩了下脖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时野收回手,看着他倍感轻松地吁了口气,动动左脚,在黑暗中轻笑,“那你是不是能起来了?我右腿好像麻了。”
他大半个人隐在暗处,窗外一抹月光照亮宽阔健硕的胸膛,说话时喉结微动,让人只听见他含笑低沉的声音。
这样反而更加迷人,林诚素脸颊发烫,一听这话又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识往下一撑,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起来。
“啊!”时野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一把抱住自己麻了的右腿,月光下浮现一双哀怨的眼睛,“我都说了我腿麻了!”
林诚素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时野哭笑不得,两只手抓住他的肩,把他举起来轻轻放到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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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粘的什么东西?还能洗干净吗?”时野一脸抱歉地捡起地上的外套,轻轻拍了拍,用指甲小心翼翼去抠背上一处污渍,“完了,我放地上的时候没注意,好像弄不掉了——”
他蹲在地上又是搓又是揉,折腾半天郁闷地抬起头,“是不是很贵啊?”
“没事,不用管。”林诚素靠在架子上,疲惫地摇了摇头。
时野一脸歉意地站起身,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林诚素,林诚素也看他,两个人对视片刻,时野脑袋一歪,看着他似乎试探地,小心翼翼朝自己伸出了手。
想抱。
林诚素有些心虚地抿唇。
他皮肤本来就白,此刻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看着病态又憔悴,时野见状于是把外套递过去,弯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累了?”他抱着人往外走。
“嗯。”
整个十六层寂静无声,鞋底擦过走廊柔软的地毯,发出安静的沙沙声。
林诚素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慢慢靠进他怀里,用厚重的外套掩住了自己越发剧烈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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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的小区内灯火伶仃,时野租的房子没停车位,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他一只手撑着方向盘,侧身看向在副驾上睡着的林诚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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