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张岩把早上的审讯记录再发给我一份。”时野叮嘱道。
“行,”刘畅应下后顿了顿,又问,“林诚素他没事吧?”语气隐隐透出几分同情,其实是想问没被你骂哭吧?
此刻卧室浴室中传出水声,时野下意识抬眸看过去,他这一晚上脑子里浑浊不堪,赶紧低头清了清嗓子,“没事,现在在家休息。”
“哦,那就好。”刘畅松了口气,“那你先忙,有事我再打你电话。”
挂了电话,时野端起面前的水杯,捏在指尖轻轻摩挲。
雨势里水声哗啦作响,水雾弥漫中,惹水流淌过勾曲的后被,紧跟着,那具深紫一拧,转到前面,晶莹剔透的泡沫堆在那处,水流不断朝着季礼先播的副部聚拢,慢慢往下流淌,冲开那些泡沫——
时野端起杯子凑到唇边,一股凉水涌进去,咕咚一声,被他咽进腹中。
等他喝下最后一口水,雨势那边水声骤停,昂贵的水晶杯杯壁上挂着浅浅湿痕,他眯起眼睛看着,然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粉嫩的脚后跟落在潮湿的地面,没有穿拖鞋,一路从雨势里出来,被湿气包裹的脚趾陷在雪白柔软的地毯里,细软的羊毛擦过指风,聊得内里的柔又苏又痒。
脚踝上挂着红绳,上头的小金珠丁零当啷,朝着床的方向过去。
接下去很快没了动静,时野坐在沙发上,高大的身影仿佛凝固住,片刻后,只听卧室里床板轻晃,叮当两声,红绳随着脚踝深陷,落入一片轻柔的云里。
喉结轻滚,时野攥紧杯子闭上眼睛,对着空气无声吁了口气。
深夜,时野待在林诚素家的客厅,直到凌晨都没有困意,整个人靠在沙发上面朝天花板,手机软件打开关闭,反复操作。
突然卧室那边传出动静,他捧着手机抬起头,凝神倾听片刻,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打开门,床上那个身影在不安地挣扎,嘴里发出意识不清的喃喃。
“林诚素?”时野一个箭步过去,伸手将人翻过来,发现他居然浑身湿透,一张脸在夜色中惨白。
仿佛在和无形的桎梏做着剧烈的斗争,林诚素无声川西着,四肢痉挛,后背上肌肉紧绷。
怎么像是应激反应?
时野疑惑地弯下腰,用掌心托住他的脸,低声呼唤,“林诚素,你醒一醒!”
似乎听见他的声音,林诚素眼皮下飞快转动的眼球慢慢平静下来,时野抱着他逐渐松弛的身体,茫然地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林诚素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梦里那片刺眼的光芒中,那个始终模糊不清的身影渐渐拥有了轮廓,一颦一笑,包括那双深沉凝视的眼眸分明就在眼前,林诚素神色恍惚地看着他,“是你——”
“是我。”时野用掌心抹去他眼角的泪痕,透出担忧的声音在夜色中越发低沉,“刚刚做噩梦了?”
林诚素根本没醒,闻言竟然刹那间泪如雨下,抬手搂住他,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原来是你——”
时野疑惑不解地将人抱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是你——”
“原来——”
我一直在找的人,是你。
怀里的人陷在未知的噩梦中,听着他哽咽的梦话,不知为何,时野的眼眶渐渐泛红,“是我,林诚素。”
他一寸一寸收紧手臂,“我一直都在。”
.
乌云笼罩夜幕,大雨将至,一栋别墅陷在黑暗中,隐隐的哀嚎声从地下室传出。
一桶冰水泼过去,里面掺了满满一大包盐,地上那具瘦小的身体像是被剥去躯壳的蜗牛狠狠蜷缩起来,在剧痛中不住翻滚。
一个身影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将一张血迹斑斑的脸蛋从污秽中一把提起。
“敢耍我?”林浩泽咬牙切齿地看着余小文。
郭晓军站在一旁,哐啷一声丢下手里的塑料桶,“艹,他妈活得不耐烦了你!居然敢跟警察通风报信!”
“说!是不是警察派你来的?!”林浩泽用力收拢手指,将余小文整个提起来拎到半空,喉咙深处血腥味翻涌,余小文呛咳几声,对着他吐出几口血沫。
余小文肿胀的眼皮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里面眼球充血,“是我,是我自己——”
“艹他妈的——”郭晓军忍不住上前踹了一脚。
这一脚刚好揣在膝盖上,余小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下意识挣扎了几下,随即被林浩泽丢回到地上。
“我当初提醒过你,这个余小文根本信不过!”郭晓军抱着手臂,一时间气昏了头,语气里满是责怪,在背后狠狠剜了林浩泽一眼,“要是为了钱,他当初就不会跑!我看八成是那段时间被哪个条子洗了脑,回来给人当线人呢!”
“你在怪我?”林浩泽回头。
那眼神让郭晓军吓得一哆嗦,看着他不吱声了,林浩泽现在是看谁都想捅成马蜂窝,嘶哑的怒吼声响彻地下室,“你给我闭嘴,再废话一句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郭晓军赶紧老老实实背过身去。
林浩泽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余小文肚子上,“说,派你来的那个警察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里郭晓军忍不住偷偷冷笑。
可真厉害,手机当场给人砸得稀巴烂,现在想他妈问都问不出来了吧!
余小文死咬着牙,充血的眼球在想起时野这个名字的瞬间猛地一缩。
时野哥——
十指连心,被折磨了几天,指甲早已被林浩泽一颗一颗剥下,血污凝结的手指划过脏污的地面,余小文颤抖着闭上眼睛,一滴泪随即从眼角滚落。
见他一直不说话,林浩泽耐心告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余小文平时看着扭扭捏捏,这种时候居然能这么硬气,怎么折磨都不肯说出那个警察的名字。
他今天非要撬开余小文这张嘴,正转动脑袋到处找工具,就在这时地上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是几天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林浩泽。”
遮掩是真,痛恨也是真,余小文挣扎着抬起头,已经快没了人形的模样趴在那里,林浩泽骤然间被他死死盯住,面对那双已经没有了任何求生欲的眼睛,不禁后背直冒冷汗。
他在余小文空洞黝黑的目光中下意识后退一步,恶声恶气道,“干什么?!”
“你这个人渣——”多少年的耻辱以及身心遭受的摧残,让余小文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恍如地狱恶鬼在愤怒嘶吼,“不需要任何人的指使,我怎么做就是为了报复你!我被你折磨了这么久,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喜欢你啊?”曾经清秀的面庞早已面目全非,余小文笑意森森,看着林浩泽一字一顿道,“林浩泽,我送你去坐牢,都算是便宜你了!”
“余小文,”林浩泽一脸的难以置信,嘴唇嗫嚅,面色逐渐扭曲凶残,“你他妈他是不是找死——”
“这么多年你把我当成林诚素的替身,看着那些人折磨我满足你自己边台的誉望,林浩泽,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永远都比不过他!”
整个地下室刹那间一片死寂。
寒意一寸寸蚕食着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说完这句话,泪水倏然滚落,余小文扯扯嘴角,看到了林浩泽眼里骤然涌起的杀意。
短暂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在眼前流淌而过,从牙牙学语的幼年到颠沛流离的少年,余小文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画面,布满血污的面庞有些恍惚。
明明他也有过天真无邪的时候,怎么他的人生,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或许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切都不能再回头了,可能遇到时野,是他这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的一生里,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可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啊。
余小文苦笑着低下头。
咔哒。
不远处,一只手拿起摆在桌上的工具。
听见这个声音,站在一边的郭晓军顿时头皮发麻,浑身僵硬地不敢回头。
脚步渐渐靠近,是死神到来的声音,余小文被虎口钳住脸,那只手用力收拢手指,捏到他脆弱的骨骼发出几近碎裂的声响。
他竭力睁着眼缝,平静地看着林浩泽血红的双眼。
林浩泽凌乱的气息染上血腥味,“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余小文直勾勾地注视着男人恶魔般的面孔,“林浩泽,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林浩泽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扬起了手里的工具。
再见了,时野哥。
我真的太累了。
下辈子——
如果有下辈子——
泪水无声滑落,余小文嘴唇嗫嚅,笑着闭上了眼睛。
就做周晓晓吧。
第96章
窗外楼宇环绕,一架直升机从对面楼顶一跃而起,机翼在清晨阳光下高速转动,朝着禹城南面的方向飞去。
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难免扰人清梦,隔着一扇窗,卧室内,一只手掌抽出温暖的被窝。
原本搭在腰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不见,林诚素在睡梦中有些不安地动了动,那只手掌随即在他头上安抚地揉了揉,落到耳边为他遮挡住噪音。
时野闭着眼睛缓了缓神,等直升机飞远,松开手睁开了眼睛。
林诚素窝在他怀里正睡得香甜,一只手在被窝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生怕他溜走一样。
大概这人以为自己从来没成功过。时野忍不住轻笑,滚烫的气息拂过林诚素脸颊,看见他睫毛一颤,像是要醒,随即凝固住。
好在没醒,一条腿在被子里扭来扭去,最后挤进他膝弯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埋进他颈窝的鼻尖随之喷出一小串满足的呼噜声。
时野觉得自己再不起,到时候林诚素会被他的笑声给吵醒。
站在床边,时野双手撑着床,伸手替林诚素掖实被角,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
林诚素醒来便听见厨房传出动静,窝在被子里凝神听了片刻,掀开被子起身。
煎蛋滑出锅底精准地落进盘子,时野放下锅铲,忽然身侧袭来熟悉的香味,一个才刚醒的身体温热地倚过来,透着清晨的慵懒,抬手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一只杯子。
“喝咖啡吗?”那么大的厨房,被林诚素演得好像不过方寸之地,时野被他挤得动弹不得,端着锅回头看他。
这人已经洗漱过,脸上透着轻柔的湿气,时野鼻息微动,闻到一股面霜的味道。
嗯,柑橘香。
时野把头扭回去,端起那盘煎蛋往外走,“无糖少奶,谢谢。”
片刻后,两杯咖啡摆上桌,冒出的热气丝丝缕缕缠绕。
侧旁落下一个身影,时野一脸坦然地闻着林诚素身上的香水味,默默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林诚素则喝着他的超甜卡布奇诺,凑过去从时野盘子里夹了块煎蛋。
一大早,两颗脑袋莫名其妙挨在一处,寒酸地挤在桌角分享一盘煎蛋。
盘子里是林诚素最爱的流心蛋,看他吃完一口,用舌尖舔走唇角的蛋液,时野偏头清了清嗓子,“你昨晚做噩梦了?”
余光里那颗脑袋随即扬起来,朝他疑惑地眨眨眼睛。
时野放下杯子,“昨晚在客厅,我听见你好像在说梦话。”
闻言林诚素慢慢靠回到椅背上,捏着勺子搅拌面前的咖啡,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吗,我说什么了?”
时野看过去,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紧绷。
难道是梦到了那场车祸?
“是噩梦,”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诚素的反应,语气逐渐变得低沉,“还是梦见了以前一些不好的事情?”
叮——
勺子轻轻磕在杯沿上,林诚素笑了笑后抬眸,“什么?”
察觉到他并不想聊这个话题,时野在桌下稍稍攥拳,回头岔开了话题,“我一会儿回局里,你呢?”
话题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揭过,一个故作无心地试探,一个根本无心去回应,旖旎的氛围顷刻间烟消云散,两人各自揣着几分明白装糊涂,林诚素闻言看了眼手机,语气如常道,“我在家,助理上午会过来送文件。”
于是时野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一队办公室。
刘畅把一份文件放到时野桌上,“副队,李医生那边发来的心理评估报告,昨天她和盛至威聊过了,觉得——”
“副队?”
时野好似才回神,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开,“她觉得什么?”
原来没走神啊,刘畅在心里嘀咕一句,继续往下说,“盛至威看起来很平静,她开了一些基础的药物进行治疗,再进行几次心理疏导,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给我们提供新的评估报告了。”
“那就麻烦她了。”时野点点头。
“副队,”不远处张岩起身过来,过来时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盛至威之前给的那些关于嫌犯的细节,我昨天初步排查了一下,大致筛选出——”
由于案件已经过去将近五年,盛至威本人又神志不清,对嫌犯的描述十分模糊,他们只能从其它细节下手,闻言时野伸手扒拉桌上那堆一大早从门卫室送来的信件,“大致筛选出什么?”
随即一沓快有板砖那么厚的文件落到面前。
时野,“……”
心想真有你的,三天时间给我整出这么多。
片刻后,他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件起身,边往外走边叮嘱,“张岩,你把名单里那些已婚的单独列出来。”
“已婚?”张岩从桌子后面抬头,“你怀疑那个嫌犯已经结婚了?”
“这是一起模仿犯罪。”时野捏住自己左手无名指指根。
盛至威根本不是注重外表的人,却偏偏在手上这个位置戴了一枚装饰性的戒指,得到暗示的张岩随即恍然大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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