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杨笑笑:“也是,方律师随便接接案子就能买下来,的确是顺手的事。”
方诚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两句,泡了壶茶。
“喝点茶润润喉?”他介绍道:“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也是随便买的,二位警官别嫌弃。”
那个茶叶品种庄杨见过,听说每年就产那么一小点儿,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庄杨不知道方诚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总在给自己展露出‘富有’的人设。
方诚的家里非常干净整洁,和这个老旧小区的外围风格相差甚远。
他似乎不喜欢在家中看到墙壁的存在,除了必要的承重墙之外,在这间房子里看不到一堵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开间,并且家具也非常有限,感觉就像是在这个房子里你找不到一样多余的东西,换句话说,站在玄关门口,便可以将屋内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样做应该不是为了走现在流行的极简风格,庄杨大概能猜到一二。
家具有双不弄单,这是赌徒的自我迷信。
还有一点就是,方诚惜命,或者说,他怕死。
他需要在回家的时候一眼看清屋内的全貌。
现在庄杨想明白为什么方诚会对照片上的人下跪了。
何序那边的进度和庄杨预想的一样,方诚早有准备,他已经想好了非常完美的说辞来应对警方的调查,滴水不漏。
“方诚承认和徐彦有来往。”何序摇头道:“但是都是些工作上的往来,他说徐彦和上一家医院有一些经济纠纷,所以找到自己为他辩护,还给我出示了相关案件的资料,说的我哑口无言,庄哥,你说会不会我们的方向错了,其实徐彦和方诚都和整件事无关?”
庄杨道:“那照片呢,照片他怎么解释的。”
何序耸了耸肩:“方诚说,忘了,他说不记得照片上的人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那样做,总之,再深问下去,就是忘了。”
庄杨冷笑声:“徐彦从上一家医院离职是在十年前,我们将时间段缩短,就算是五年前他和医院产生了经济纠纷,方诚能把一个积年旧辩护案的资料立刻拿给你看,但是忘了一张自己失去尊严下跪的照片,你觉得这合理么?”
何序摇摇头,显然不合理,但是自己又说不出什么来。
下楼的时候何序有点受伤,丧着脸,塌着肩膀,一副被人抽干脑髓的精神面貌,上了车也一直在揉脸叹气,庄杨示意他去副驾驶休息,自己来开车。
何序突然想起什么,猛然道:“庄哥,我感觉我把那张照片拿给方诚看的时候,他挺意外的,就好像是没有想到我们会有这个照片一样,有点……慌?”
庄杨一本正经道:“刚刚你说,问什么方诚都对答如流,唯独这个照片他用‘忘了’来搪塞,这当然是意外的表现,而且我们那张照片是从傅彬的旧手机里复原找到的,傅彬在国外出事,肯定和方诚有关系。”
何序抓抓脸,心说敢情儿就自己没发觉,其实庄杨早就发现了。
这个时间是环岛最堵的时候,一个红绿灯的周期等下来,主干路只能通过四五辆车。
何序在副驾驶叹着气,玩着手机上的弱智游戏调整情绪,庄杨不会用话宽慰人,简单的交待了后面的工作之后,给何序放了个下雨的白噪音。
这个法子还是泉冶和自己说的,他说自己有段时间失眠,只能靠这些软件上的白噪音缓解焦虑。
庄杨放了一会儿,眼看着何序将手机放在一边,而后面露难色的转头看着自己。
“庄哥……”何序红着脸支吾道:“您能别放这个了么,我听着想尿尿……”
“……”
将车开回队里,何序捂着膀胱的部位下了车,他是真的想上厕所了,走到一半,他又回头看着庄杨。
“庄哥,您不回队里?”
庄杨扬扬下巴:“你先回吧,我还要去了解点情况。”
“您真敬业。”
何序原本想再言语两句,可实在是憋得慌,本来在方诚家里喝了一肚子叫不出名的茶,又经过白噪音的催化,这会真ren不住了。
庄杨走到停车场开回自己的私车,靠在车门上抽了支烟。
他打开了自己另外一部手机,有件事他一直没和泉冶说过。
例如在建立线人与警察的关系之初,出于不能全然信任对方原因,自己的这部手机用了点技术手段关联了泉冶的云端,换言之,他手机那边存了什么照片,自己这边都能看到。
所以,庄杨在‘已删除’里看到了那张泉冶偷拍自己的照片。
庄杨抖了抖烟灰,长叹了口气。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而香烟烧到手指庄杨才感觉到疼,后知后觉的熄灭香烟,庄杨上了车。
那个地方自己去过很多次,不用导航也可以找到,庄杨系好安全带打开了手机的功放。
泉冶那边有些嘈杂,他的声音很小。
“你在外面?”
泉冶:“啊?”了声,说了句:“没有啊”,接着道:“哦,我在家里无聊,找了部电影看。”
庄杨道:“什么电影?”
“忘了……”
“……”
庄杨听着那边泉冶的周围安静下来,看样子他是暂停了电影。
“你今天去找方诚了对吧?”
庄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陌生电话号码,泉冶买了大批一次性的电话卡,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拿来用用。
庄杨道:“你猜到了?”
泉冶:“嗯。”了声,像是不悦般:“你动作倒是快,比我快一步,庄警官在方诚那儿都问出什么了?我觉得他肯定有准备,八成你们什么都问不到,律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庄杨看了眼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跟着自己,他将刚刚在方诚家里的事和泉冶说了个七七八八。
简单的叙事之后,庄杨沉声道:“现在需要再去跑一趟方诚的律所,而调查重点不能局限于他团队的那些人,还要去四下走访下那种,年纪比较大,又迟迟得不到晋升机会的律所老人儿身上。”
泉冶有个聪明的大脑,庄杨的话他一点就透。
“你是怀疑怀疑方诚徒不仅有其表,而且为人不正,挂着最牛大状的名号,其实真正为案子出谋划策辩护的律师不是他,这叫窃取劳动成果。”
庄杨看着前面的红灯停下车。
“方诚明明是环岛市有名的律师之一,但是他家里连一本关于法律的书籍都没有。”
不仅没有法律的书,方诚家里除了超市促销员塞进门缝里的宣传单和门口的快递盒子之外,连个带字的读物都看不到。
“你家里都有两本法律书充门面。”
泉冶在电话里不满的‘啧’了声:“我那是为了给自己找条后路,也一直都计划着,等什么时候够判十年,就和你一拍两散。”
庄杨饶有兴致追问道:“那现在够几年了?”
泉冶看着自己面前暂停的电影界面。
今天下午无聊,找了部喜剧来看,可他忘了现在的主流是喜头悲尾,结尾的部分,穿越后的主人公最后站在天台从十二层一跃而下又回到了过去。说实话,那一刻泉冶有点羡慕,他能选择自己离开虚拟世界的方式,单单是这点,自己就做不到。
“九年零十个月。”泉冶掰着手指打趣道:“就剩两个月了,庄警官您可要珍惜我啊。”他喝了点水,试图湿润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道:“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也找到了那位方诚背后默默无闻的倒霉蛋律师,兴许能从对方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在职场上被压了小半辈子,心里一定恨着呢。”
红灯变绿,庄杨跟上前面的车驶离主干路。
“还有就是他客厅里的那幅画。”
庄杨单手将那张自己偷拍的画作发给了泉冶,对方将高清图片放大到最大倍数研究道:“这上面有密码?”
“没有密码,我想说,方诚说谎了。”庄杨看了眼后视镜留意前后车距,道:“拍下这幅画的另有其人,并不是他,所以也要查查这幅画真正的买主是谁,他家徒四壁的装修风格里,居然能有这么一幅‘多余’的画……”
“……说谎?”
“对,其实这幅画不是画的日出,而是日落。”
“……”泉冶皱着眉又盯着图片看了两秒:“你别是当过画家,还是鉴赏家?”
“这个画家当时画了两幅,一幅日出,一幅日落。”庄杨解释道:“日出五年前被我妈拍走了,现在就挂在我家客厅里,方诚连画的意境都不知道就说是他拍下的,自作聪明。”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能提升眼力的捷径。
一是钞能力,二是出身。
毫无疑问,庄杨这次占全了。
就像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一眼就能分辨出手里的包包是正品还是仿品。
泉冶按了遥控器,将刚刚暂停的电影继续播放下去,正剧已经结束,片尾曲很欢脱,重复着电影中的搞笑桥段,配合着演员表一行一行的闪过去。
泉冶看着彩蛋里主人公从天台复活,又缓缓的站起来对着天空大笑。
黑底的屏幕上缓缓出现三个字。
全剧终。
“庄杨,你说,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和坏人是绝对的吗?”泉冶道:“坏人一定会恶有恶报吗,好人一定会shan终吗?”
庄杨将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的号码上,他想,如果现在不是通话,而是视频就好了,那样自己可以看见泉冶的脸。
“泉冶,好人和坏人是道德层面的评判标准,但绝不是法律层面的评判标准。”庄杨正色道:“而法律的存在并不单单是为了保护好人惩戒坏人,是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合法权益,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泉冶突然笑了笑,伸手关掉了那部现在看来有些俗套的电影。
庄杨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也给自己值了一条路。
好人和坏人是道德层面的评判标准,但绝不是法律层面的评判标准。
当然,非法交易的人除外。
泉冶揉了揉鼻子,他想要挂掉电话去睡觉,开口说再见的时候,他冷不丁听见了庄杨电话里的鸣笛声,他觉得现在的手机通话功能可真好,这声音听着好像在自己窗户外面似得。
隔了两秒,泉冶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就是在自己窗外。
“……庄杨?”泉冶试探道:“你在哪儿?”
庄杨那边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我就在楼下。”
泉冶有些紧张的拉开自己的窗帘,住进来的时候他觉得这窗帘太遮光,早起的时候室内还是黑夜一样。
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他在窗外看到了那个正拿着手机停车的人。
庄杨身材高大,比例得当,一张没有瑕疵的冷脸,泉冶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他觉着,就算是小时候和庄杨没有交集,成人之后见到,自己也会爱上他。
庄杨仍旧没有挂断电话,泉冶听见对方在电话里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见你。”
泉冶红着耳朵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两个小人。
一个告诉自己,不行,你在一条单行道上,会害死他。
另一个却再说,别怕,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之前赶上啦!
PS:没有任何说律师职业不好的意思!!只是特指方诚这个人物而已!我个人非常崇拜律师!!!小时候也想当律师的,后来因为要背的太多,所以放弃orz。只如果冒犯了各位法学读者们,先给大家道歉,鞠躬。
第52章
傅沙和刘畅第二天在外面出了一上午的外勤,主要负责再次走访方诚的律所。
原本这工作是庄杨交待给何序的,可这小王八蛋去拍卖行调查那幅藏品,拍拍pigu将有难度的工作留给了他们两个。
傅沙觉得无所谓,在他看来,只要能和刘畅在一起工作,做什么都好。
刘畅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几天被同事传染了感冒,连着发烧三天,从律所里出来的时候平日里白净的脸上,多了两团不自然的红晕,人也看着晕乎乎的。
傅沙想着这个点回队里也是吃食堂,不如去外面找个饭馆吃点好的。
刘畅低头系好安全带,整个人卷缩在副驾驶位,难受的闭上了眼睛:“算了吧。”他拒绝道:“还是早点回去,我想睡一会儿。”
“也好。”傅沙有些心疼的看着何序:“队里有药吗,我去买点退烧药?或者你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队里,现在没胃口也可以等到晚上吃。”
刘畅傻笑两声,眯起眼睛靠在车窗旁贴近空调口,道:“我发现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出外勤也吃喝不愁,真好。”
傅沙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队里的车有些老旧,温度显示器上的数字往往要低于实际,他怕刘畅冻到。
缓缓发动车子,傅沙道:“刘畅,你身体一直不太好么?”
刘畅侧过身转向傅沙的方向,让自己说话舒服点。
“其实我的名字不叫刘畅,户口本上没有这两个字。”刘畅有些腼腆的挠挠头道:“因为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父母找了个算命师傅,弄了个艺名,但你看,换了名字还是这样,可见那位师傅的法力还不够……”
傅沙沉默片刻,趁着前面堵车,伸手摸了摸刘畅的额头。
“还好,温度不是特别高。”他道:“等送你回队里,我去买药。”
“白昼。”
“……什么?”
刘畅轻握住傅沙微凉的手腕笑道:“我的名字,白昼,傅沙,这个秘密我可只告诉你了,别说忘就忘了。”
傅沙下意识的重复着有魔力的两个字,突然笑笑,他揉了揉刘畅柔软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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