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纳布不敢与瓦吉摩斯硬碰硬,咬着牙将怒意压下,恨恨地说:“那还真要谢谢先知大人!”
瓦吉摩斯哈哈大笑。“我最爱助人为乐了。”说罢,他吞下最后一颗葡萄,施施然起身就要离开。“将军大人,后会有期。”
“等等!”赫纳布喊住了瓦吉摩斯。“普拉美斯的身体出了点状况,他还活着,但没了心跳。你有办法吗?”他知道瓦吉摩斯精通医术,没有他救不了的人。
瓦吉摩斯想了想说:“普拉美斯只是寄宿在这具肉体里的一个灵魂,现在肉体的主人死了,他的灵魂很快也会消失。除非在这之前,他的灵魂能和这具身体融合。”
赫纳布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办法?”
瓦吉摩斯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普拉美斯需要一个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你知道是什么吗?”
见赫纳布没言语,默默地低下了头,他微微一笑,带着小白转身离开。
走出不远,小白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地问:“主人,那位大人,您为何要杀他?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他依稀记得,在冥界的时候,主人和这位大人整日你侬我侬、眉眼传情,他一直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谁知今日主人不念旧情,毫不犹豫地下了狠手,真是冷血得可怕!
瓦吉摩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赫纳布一心想要糊弄,我不会遂了他的心愿的。这位大人死得其所,终于为我做了点有用的事。”
……
直到第二天早上,普拉美斯才从乌提口中,得知了纳克特敏的死讯。他躲开侍卫,一个人悄悄地溜进了美吉多城北的那座监狱。
雷赫麦尔被关押在其中的一间牢房里。他盘腿席地而坐,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仿佛早已远离了外面那个遍布争斗和血腥的世界。他已经为自已设想过了各种结局,但最后发现,作为阿吞的叛徒,他只有死路一条。他的一生只能为阿吞而战,为家族而活。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向阿吞忏悔,祈祷神能给他一个体面的结束,像个贵族般光荣地死去,不辱没普美克家族的名声。
普拉美斯解开了他的绑缚,对他说:“纳克特敏死了,虽然和你那一箭无关,但阿伊一定会迁怒于你。你赶紧走吧。”
这熟悉的声音就像一束光,照进了雷赫麦尔已平静如死水般的心底,在那里,对生的渴望破土而出。他一把抓住普拉美斯的胳膊,声音恳切。“普拉美斯,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好不好?”
“我得留在这里。”普拉美斯不想他误会,甩开了他的手。
雷赫麦尔面如土色,悻悻地说:“还是因为赫纳布!”
普拉美斯忙解释:“不是的。其实我一直仰慕雅赫摩斯法老。他驱除鞑虏,开疆拓土,把帝国带出危机,走向繁荣。如今的帝国,和那时很像。我虽然能力有限,但也想做点什么。”
雷赫麦尔笑了,这番说辞他显然不信。可不信又能怎样呢?原因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普拉美斯不愿跟他走。
他从身上取出一块泥板,对普拉美斯说:“这是法老在我离开底比斯前,给我下的命令。在解了美吉多之围后,他要我立刻押着赫纳布回去。我射伤了王子殿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本想在死前完成这最后的任务,算是我,普美克家族继承人对阿吞的忠诚。如今,我改变了主意,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吧。”说着,他将泥板狠狠地砸向地面,泥板瞬间碎成了片片。
普拉美斯震惊不已,好半天才说了声:“谢谢你,雷赫麦尔。”
……
第二天清晨,普拉美斯亲自将雷赫麦尔送出城,两人依依惜别。
普拉美斯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雷赫麦尔望着初升的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要沿着尼罗河一起去流浪。如今你不去了,可我还想去看看。”
普拉美斯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等事情过去了,来找我。”
“好。”雷赫麦尔笑着回抱了普拉美斯,算是应允。
……
两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阿吞派惨败,霍伦海布登上权力巅峰的时候,普拉美斯收到了雷赫麦尔的来信。
“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幼发拉底河畔!当年雅赫摩斯大帝曾到过的地方。在这里,我也立了一块碑,刻上了你我的名字。普拉美斯,我从没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色!真想让你也看看。再见了,普拉美斯。”
据送信的人说,雷赫麦尔在留下这封信后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天晚上,普拉美斯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彻夜未眠。
雷赫麦尔,对不起!
第41章 一生守护
圆月清冷,赫纳布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
雷赫麦尔毁了阿伊命令的事,普拉美斯已经告诉他了。唉,毁了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能再多留几日罢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他带兵离开底比斯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已必须得速战速决,尽快回去。只要他人不在底比斯,阿伊就不会放心。若是他一去不返,那就是在挑战阿伊的权威。如今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夜寒风凉,更深露重,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突然,身上一暖,一件白色的羊毛短斗篷披到了他的肩头。斗篷很旧,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当年还在北部军区的时候,他送给普拉美斯的那件吗?没想到普拉美斯还一直留着!他很感动,但还是坚持拒绝普拉美斯对他的好。“我不冷。”
普拉美斯可不管,强硬地把斗篷按在了他的肩上。“我已经不需要它了。”现在的普拉美斯是个活死人,没有心跳,身体一直冷冰冰的。
赫纳布不言语了,由着普拉美斯给自已披上斗篷。他摸了摸普拉美斯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很不安。“一点起色都没有吗?”
普拉美斯心头一热,抓过赫纳布的手,贴在自已的胸口。“这里时不时还会疼。”
不到一尺的距离,肌肤相碰,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赫纳布的手仿佛为普拉美斯注入了能量,他的心脏竟奇迹般地重新跳了起来!一股热血从普拉美斯的胸口涌向四肢百骸,很快充盈了他整个躯体。
不可置信,随后是狂喜,普拉美斯的声音激动到颤抖:“阿布,我好像又活了!”
赫纳布也很激动,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他,但突然又意识到不妥,一把将他推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般刻意的疏离,让普拉美斯很难过,神色一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再次失去心跳的普拉美斯,身体似乎比之前更冷了,昏迷中还时不时地抽搐两下,像是正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面对这样一具身体,巫医很害怕,哆哆嗦嗦地检查了半天,最后给赫纳布跪下了。“小人医术浅薄,实在不知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普拉美斯只是寄宿在这具肉体里的一个灵魂,现在肉体的主人死了,他的灵魂很快也会消失……普拉美斯需要一个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想起瓦吉摩斯最后的告诫,赫纳布陷入了彷徨。他可以留下普拉美斯,但之后呢?若是他坚持,可普拉美斯又能坚持多久?
……
清晨时分,普拉美斯终于醒了。对于没有心跳,不需要吃饭睡觉,毛发指甲都停止生长的自已,他其实也很害怕,不知道自已现在这样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不知道某一天自已会不会再次晕倒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赫纳布见普拉美斯苏醒,松了口气。过去的整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很多,虽然他不能答应普拉美斯,但也不想放弃普拉美斯。神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放手一搏,无论是为了帝国还是为了普拉美斯。
“过几日,我就回底比斯。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已。”
“回去?命令不是已经毁了吗?”普拉美斯一把拽住了赫纳布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赫纳布说:“美吉多之围已解,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普拉美斯咆哮道:“你现在回去就是去送死!”
赫纳布说:“放心,我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死掉。”
“别去!待在北境,哪儿都别去!阿伊要是敢动你,北部军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普拉美斯依然拽着,不肯放手。
赫纳布笑了,拍拍他的手。“有你这个‘战神’坐镇北部军,阿伊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普拉美斯,答应我,等我走后替我守好北境。不能让赫梯人占了便宜!”
又是北境和赫梯!普拉美斯愤怒了,一把推开赫纳布,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冲他吼道:“你要是走了,我就把赫梯人放进来,让赫梯的铁骑踏平三角洲!”
赫纳布乐了。“别说胡话,我知道你不会的。”
……
这天,两人争执了很久,普拉美斯始终无法说服赫纳布留下,最后不得不认输。他知道,在赫纳布的心里,帝国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的。赫纳布坚持要走,他想留是留不住的。
……
第二天早晨,普拉美斯去城门口给赫纳布送行,彼此互道珍重。来时五千的将土,回去时只剩下了半数,还有许多伤残。目送着大军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天际线上,普拉美斯久久伫立在城头,不愿离去。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商队络绎不绝。大战刚过,美吉多城就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这里是西亚商贸的必经要道,叙利亚的木材、阿富汗的天青石、西奈半岛的绿松石、埃及的亚麻和莎草纸,非洲南部的象牙、香料、兽皮和奴隶,成批成批琳琅满目的商品,都要经过这里,而后被转运到地中海沿岸的各个国家,或者继续往北、往南,深入更遥远的欧洲、非洲蛮荒大陆。
太阳终于跳出了厚厚的云层,将光芒洒向大地。这一刻,连日来的不快、担忧、彷徨统统不见了,普拉美斯的内心充盈着宁静和美好。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一段属于帕米前世的记忆……
赫纳布拉着帕米的手,站在人流如织的底比斯城头,意气风发。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曾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我要恢复帝国往昔的繁荣。”
“帕米,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记事起,这个念头就一直深植于我的脑海。小伙伴们都认为这是白日做梦,但我从未怀疑过。”
“我的一生都将为这个梦想而奋斗,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
那天的赫纳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他鲜活的眼神,激情洋溢的脸庞,说到动情处手舞足蹈……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帕米的记忆里,也留给了转世后的普拉美斯。
阿布,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守护这个伟大的帝国。而我来到这个世界,大概是为了守护这样的你。
第42章 命中贵人
在圣城赫利奥波利斯的东郊,有一座小土丘,传说太阳从这里升起。于是,从远古时期开始,人们就在这座土丘上为太阳神拉建了一座神庙,并在圣坛前立了根二十几米高的黄色大理石“圣柱”。圣柱的顶端,摆放着一块形似三棱锥的大石头。这块石头来历不详,据说其中蕴藏着宇宙起源的秘密。信徒们为表虔诚,用金箔将这块石头包裹了起来,并称呼它为“本本石”,即来自世界本源的石头。
两年前的一天,拉神大祭司的幼子拉古德,在大神庙藏书库的角落里,意外地发现了本古书。书是写在泥板上的,第一段赫然刻着这样一段话:前世之灵,施法之人能以此法窥见自已的前世。
这可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巫术!拉古德顿时来了兴趣,细细研读起来……
当晚,他在圣坛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点上香薰,之后在距离圣柱正东方三尺远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静静地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拉古德在心底默默念起了咒语。他的意识渐渐脱离了肉体,回到了那个被他遗忘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也是圣城大祭司拉宏的幼子,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预言天赋。父亲对外人隐瞒了他的病情,小心翼翼地把他藏了起来,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在太阳诞辰日的祭祀仪式上,十六岁的拉古德作为占卜师,第一次出现在了民众的视野里。
一曲膜拜拉神的祭司之舞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圣坛下几百双殷殷期盼的眼睛,大声说道:“伟大的拉神大人让我转告大家……”
几百双虔诚的眼睛瞬间亮了,齐刷刷地望向他。饥荒、疫情、战乱,已经困扰下埃及很多年了。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的人们,需要得到神的指引,需要从宗教中获得安慰,而拉古德就是那个向他们传达神意的人。
“他已经知道了大家正在经历的苦难。拉神大人请大家再坚持一下,只要度过眼下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有享用不尽的面包和美酒,蜜枣和甜瓜……”
这个预言在一年后成真了,阿蒙拉派取得了斗争的胜利,赫纳布登上了法老的宝座,古埃及长达百年、最辉煌的盛世拉开了帷幕。
从此,拉古德被奉为“拉神使者”。随着他一个又一个的预言成真,拥护他做大祭司的呼声越来越高。父亲拉宏毫不吝啬地当众夸赞他:“孩子,我为你骄傲。”
但好景不长,在不久后的闻风节上,拉古德毫无征兆地当众病发,抽搐不止。无论他如何辩解,也逃不过宗教法庭的审判。即使是他的父亲,拉神大祭司拉宏,也拗不过民意。最终,他被认为是异端,施以火刑。
行刑那日,他被带到拉神神庙的广场,绑在十字架上,脚边堆满了柴火。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市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高鼻深目、体格魁梧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身着高级祭司的长袍,黄金的首饰上缀满了红玛瑙和绿松石,全身上下透着无比的贵气。他是拉古德的哥哥,拉神大祭司拉宏的长子:拉库纳。
他指着拉古德,大声质问道:“你贵为拉神使者,却经不起邪神的诱惑,自甘堕落成了邪神的奴隶。你可知错?”说完,也不等拉古德回答,他转向太阳的方向,跪下行礼,口中呼喊:“至高无上的拉神大人,请用您的光辉荡涤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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