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蜷起双腿,用手环住。他抬头,等了一会,道:“你看完了么,回去吧。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宋云舟撇撇嘴,“我看到了,你好心请他们去吃饭,但他们还把你赶出来。不开心的事情咱们就不干,他们肯定吃不了那么快,你回去干什么呢,还不如陪着我。”
景霖闻言,笑了一下:“你还能替我着想?”
他可还没忘记以前宋云舟老叫他“大反派”的事。
景霖自认为自己是个记仇的人,但这点他不打算改,他又不是什么君子,要是人人都原谅,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是人总该有私心,他一直当个善人,日后被人欺负了,他又该向谁去伸冤?压根没有人会替他说话。
求人不如求己,恩恩怨怨前尘往事,在绝对的力量压制前,不值一提。
常年以来,景霖一直保持这种态度。要想制敌,就要比敌人自己还要了解敌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在朝堂能多年屹立不倒,不就胜在此处。
只是宋云舟的转变实在太大,他又不能向往常一样拿人心去揣度,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解决。
“那不然呢?”宋云舟喜欢在这些小细节处怼人,哪怕他现在已经一颗心向着景霖了,想怼人的嘴还是止不住。不过他也很快发现了,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嘴,“我也是替我自己着想嘛,是我想陪你,我见不得你对那些人笑,也不能让你对他们不笑。我吃醋。”
景霖听罢,动了动身子,把自己和宋云舟之间的距离拉远些。
宋云舟忒不要脸地凑过来,又把距离收了回来:“你离我那么远作甚?我吃我的醋,又不会吃了你。”
景霖有些恍神,夜间不知哪里有布谷鸟在叫,他等鸟叫了两声,偏头和宋云舟对上了视线。
如果宋云舟对他真是真心的话,那他就不能继续这样了。
宋云舟这般样子实在可怖,景霖现在已经不能保证自己能否不沉沦进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干这种事情,还要他把自己赔进去,那这笔交易就太不划算了。
他当初只是想要把宋云舟彻底划分到自己手下,如今场面,他不是不能预料,但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如果有些东西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那么就该毫不犹豫地舍弃,防止自己被牵连进去。
“周围没人,索性我也同你将话讲白了吧。”景霖抿了抿唇,偏开视线回道,“我对你没感情。”
宋云舟怔了半响:“啊?”
“之前那是唬你的。”景霖有些不耐烦,下意识用了伤人的话,“我也不想和你谈什么恋爱,让你当我夫人也只不过是我们本来也就有这层关系在。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你少在外头给我惹事。”
破罐子破摔,景霖心下道,如果宋云舟因为他把话讲明白后而对他失望,那也无可厚非,大不了一切回到最初,他再把宋云舟锁府里便是。
总归不让宋云舟搅事就成,哪种法子不是用,反正伤的又不是自己。
“不是。”宋云舟诧异道,“我自己都承认我是个断袖了,到头来你说你不是?!”
宋云舟此刻的第一反应,不是景霖不想和他谈恋爱,而是景霖他根本不是断袖!
这从源头上就断的死死的啊!
亏得宋云舟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决定好好追人了,他还想一定要让这夫妻关系落到实处,但是!
景霖现下却和他说:别想了,没这个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宋云舟要崩溃了。
景霖被宋云舟这反应惊得顿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口。他睁大眼看宋云舟,不明白宋云舟怎么会想到这层。
宋云舟钳住景霖的肩膀,半是压迫地凑近身来。那双棕褐色的双眼逼迫景霖不得不与之对视,景霖一时竟生出一股怯意。
“你!我!”宋云舟气到头顶,连话都凑不完整,他低头看景霖警惕地盯着他,反应过来后,手下动作松了几分。
“你喝酒喝糊涂了吧。”宋云舟垂头丧气道,“你不是弯的,当初干嘛娶我一个男的呢。”
景霖按捺住内心说不清是不是紧张的情绪,谨慎地回道:“因为要瞒过皇上,整个京城,六月初六生的只有你一个。”
宋云舟委屈得生出了哭腔,他一把抱住景霖,把头深深埋进景霖的脖颈里。
“那你让我怎么办?”宋云舟无措道,“如果你不是断袖的话,你要和我说明白啊,那我这几日这么对你,你不得恶心死?那我如今一直在你跟前晃悠,你不得更加嫌弃我。我影响到你了是么?要是你一早和我说明白了,那我就不会这样了啊。”
景霖断断续续接回话:“你,你先冷静下。”
“我……”宋云舟听到话,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景霖,主动将两人距离拉开,乖乖的跪坐,低头道,“我怎么冷静的下来。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你我这种关系,那我是不是……还打扰到你找媳妇了。”
他顿了一下,内心乱糟糟一团,明明他不想说这种话的,可是他现在已经喜欢上景霖了,已经想着要把人追到手了。如今却因为自己,还影响到景霖了。
宋云舟不想这样的,他只想让景霖好好的。
“你想让我怎么做?”宋云舟看着景霖,定定道,“怀玉,你和我讲,我绝对按你的话做。”
景霖没有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走,他反而扶住了宋云舟,心中却没有一点底。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景霖犹豫地伸出手,想拍拍宋云舟的肩以示安慰。但他的手一伸出来,宋云舟就自觉地把脸凑过来,还在景霖手心中讨好般的蹭蹭。
“你……”景霖愣了下,把手移到宋云舟的头上,他又咬了下舌尖,终于回道,“只要不碍我的事,你想怎么做都行,不用拘束。”
月光洒下,宋云舟抬起眼,那点光就落在他的眼睫上。看得景霖失了神。
“真的?”宋云舟怀疑道,“你应该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吧?”
景霖下意识摇头,除了宋云舟,他还没对别人上这么大的心。
如果有,那可能是他更想着怎么取人家性命。
宋云舟大概是世上最好哄的人了,他看到景霖摇头,就回了一个笑。头上还是景霖的手,宋云舟将手摁在自己头上,手心恰好覆盖住前几日落下吻之处。
他的眼在夜色里是有多深,深得连景霖都无法看清。
宋云舟吐了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景霖还未回话,似乎是还没理解宋云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转眼间,宋云舟又抱住了景霖的腰。他的手不是很老实,环上去时还做小动作,偷偷掐了把景霖腰间的肉。
景霖躲闪不及,只能硬生生受住。他忍不住一声闷哼,想要去打宋云舟作乱的手。
“我就不信了。”宋云舟喃喃道,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特意让景霖听见,“既然我都能掰弯我自己,我就不信不能掰弯你!”
景霖:……
“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宋云舟对景霖脸颊侧说话,“怀玉,我说了,你是我的人。”
说出来的话温热而又夹带着狠厉,景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他卡在宋云舟怀里无法动弹,那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中,即便他不想听,也无可奈何。景霖大概也没想到宋云舟要死抓他不放。他警告宋云舟全部都白说了!
他无从招架,只能简单粗暴地说着拒绝人的话语。
“不要随处发情!”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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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霖:我不想和你谈——
宋云舟(手动撤回):你想,我也想。我们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接受任何反驳!
第43章 科举举荐·伍
翌日。
街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一条那么大的道上竟然寸步难行。
林珏昨日便知结果,却也没忍住,被沈遇汶半推半就地拉去看榜。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刹那,他被沈遇汶死死箍住。
“确实是大好事啊!”沈遇汶笑道,“我俩都上了!”
林珏把沈遇汶从人群里推出来,他比沈遇汶冷静了不是一星半点。只见他如释重负地懈下口气,对沈遇汶回道:“是啊,赶快回去收拾包袱吧。”
沈遇汶在回程的路上滔滔不绝:“我就说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上,没想到我也上了哈哈哈!圣上的尊容我还没见过呢,再过……七八天吧,我就能进宫面圣了,想想就兴奋啊!”
林珏无奈地摇摇头,回道:“你也别太喜怒于色了,别人一眼就能看透你心思。”
“那又如何?”沈遇汶毫不在乎,“我高兴我的,也碍不着别人啊。”
林珏看看周围。
有不少举人也是没上的,现下心情正糟糕,偏偏沈遇汶的笑根本藏不住,难免心生嫉妒。
这要是无端引起什么恩怨,可就不太妙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沈遇汶把手搭在林珏肩上,眨了下眼,“别太招摇嘛。我就笑那么一下,啊。如今人多眼杂,就算别人看到我们那又怎样,我俩转个身就走了。都没见过面的,谁能记住你?等到了客栈我就安分了,好不好?咱们今晚还是要吃顿好的。”
林珏点点头,又忽然摇头,道:“你此行出来带了多少盘缠?”
沈遇汶装傻充愣,撇过身去,一根手指在下巴处点来点去。他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末了回了句。
“哎呀,计较那么多作甚?够用。”
林珏没忍住撮了下沈遇汶的肩。
他们俩都不是官宦世家,能从众派世子爷底下博得解元已是不易。本来此行都没带太多银两,可沈遇汶喜欢享乐,客栈要住最舒适的,吃食要吃最好的,这钱一下就能花完。
“我陪你一块住,那我的银两也和你共享。”林珏叹了口气,“左右也就这几日,还能供你几日潇洒!”
沈遇汶呼拉一下重新搭上林珏的肩:“阿珏,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嘿嘿!那我们今晚还是吃顿好的!”
林珏故作为难,在沈遇汶又要开始央央求时答应了。
两人回了客栈,林珏本想先收拾收拾包袱的,沈遇汶却懒,回去就躺榻上不动了,两只手在空中摇摇晃晃。
“你怎么还不收拾?”林珏问道。
沈遇汶似乎是在回想什么事,他摆弄着自己双手,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林珏停下手中动作,嗔道:“觉得路上有人看你了?”
沈遇汶收回手,平平地看着眼前的帷帐,他蹙着眉头看了好半响,最终呼出口气,瘫在那里。
“可能是我太兴奋了?算了,我要先睡一觉。”
林珏摇摇头,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他们还是没去吃顿好的。
在红榜张示后不久,街道上又贴了张告示。
——主考官被人毒杀。
据廷尉所言,主考官在昨日宴会归府后,在塌上呼呼大睡,其妻子以为丈夫是喝的大醉酩酊,就也没叫醒。谁知第二日都日上三竿了,妻子见丈夫竟然连早朝都没有去。想去把丈夫摇醒,那身子却冰的不成样子。
妻子当即报官,扬言昨日宴会有人害了主考官,且意有所指。景相听闻,勃然大怒。当着皇帝的面直接命令廷尉下场严查,廷尉二话不说,雷霆风迅地把宴会中可疑之人都关押起来。
其中包括林珏和沈遇汶。
朝堂之上,皇帝见景霖博他噱头似有不满,景相直接越级指挥,似乎是不把台上皇帝放在眼里。
但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今日早朝下得格外早。
“我亲自审问。”景霖换上常服,冷冰冰吩咐道,“可疑的人都关起来了?”
廷尉不敢多言,瞄了一眼景霖,变扭道:“是。”
景霖扫去一眼,讽道:“不满,觉得我也该被押起来?此次宴会是我举办不错,但你觉得我会这么傻,要杀什么人还昭告天下?”
廷尉冷汗直出,连忙跪下:“下官不敢!”
景霖白了一眼,夺了成应的鞭子,直接翻身上马,喊道:“驾!”
廷尉见状,连忙道:“景相不可啊!您身子弱,怎可苦受疾风!”
景霖眯了会眼,大骂:“人命关天,我都不计较,你还在这计较什么?!有这闲心赶快去查疑点。”
今日早朝皇帝已经对他起疑心了。景霖想,经百官弹劾后,皇上肯定是不会对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只是他没想到此次事件如此突然。
怎么偏偏就是主考官?怎么偏偏就是他宴请的人里面?是有谁想借此污蔑他不是?
就以皇帝那什么事都不管的猪脑子,反应哪会有这么快?恐怕主考官妻子报官时,那狗皇帝脑子里还在想“这宴是景霖开的”这一步。
要是他不尽快安排下去,凶手今早出城了都说不定!
按理说他也该接受审问,毕竟主考官身死也有他一半联系。但景霖肯定不会受这个气的,人又不是他杀的,他凭什么接受审问?
景霖已经清楚此事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任人摆布,太可笑了。
疾风扫过景霖的脸颊,墨发随风飞扬。他不等廷尉追上,先一步到了衙门。
“景相到——”
看门的小衙子跑进来说。
林珏和沈遇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讶。
监察百官本是楚大夫楚嘉禾管,怎么景丞相也要参合一脚?且按理而言景相的嫌疑最大,如今他们被关押,景相却成了要来审讯他们的人?!
林珏轻微地摇摇头,示意沈遇汶不要参和。
楚嘉禾坐阵台上,还未开始统一审讯。他抿抿唇,问道:“元廷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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