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陆绯衣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们的麻烦就大了,凭他这个记仇的性格也不会让别人好过的。
因此非杀不可。
不过幸好秋月白在这,他带着陆绯衣绕了点路,那些人一时之间应当追不上来,他们也不会想到二人会突然想着要去烧书库。
对于这件事,陆绯衣是非常蠢蠢欲动的。
对比之前,有人管着的陆大魔头简直比没有人管着的时候老实太多太多,一天不闹他心里就不爽快。
像一只被掐住后颈肉拎起来的小狗,四只脚都着不到地,只能在空中踩踩。
“只是,不知道他人在哪?”陆绯衣又说。
他说的是柳三无。
“应当与你的那一群狗皮膏药在一起商量怎么杀你。”秋月白淡淡的说。
陆绯衣眼皮子抽了抽,他无所谓的说:“商量就商量呗,有本事就来。”
秋月白提醒他:“但你现在靠的是我,陆殿主。”
“那我不管。”陆绯衣哼哼两声。
秋月白无奈的看着他。
“你还觉得你和之前一样?”秋月白觉得好笑:“若是你给我惹麻烦,我随时可以把你丢下不管。”
“你会吗?”陆绯衣抬眼看他,是提问,也是试探。
秋月白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不咸不淡,很平静很肯定:“当然。”
“……”陆绯衣突然觉得要不还是把眼睛闭着算了。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客栈,牵着马站在郊外。
惠风和畅,天上云卷云舒。
已经入秋,天气渐渐地没有那么热起来了。
就在陆绯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要继续赶路时,秋月白的余光瞧见了天边盘旋的一只鹰隼。
他对着陆绯衣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示意他等一下。
陆绯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那只鹰——它在朝这边飞过来。
准确的说,它在朝着秋月白飞。
果然,鹰越来越接近,直到秋月白抬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手上。
对于这只突如其来的鹰,秋月白没有丝毫的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
他抚摸了一下鹰的脑袋,从身上掏出一块在街上新买的牛肉干给它吃,随后摸索着鹰健壮结实的腿,找到了被捆在上面的一个小竹筒。
拿下小竹筒打开,里面有一张被折叠起来的很小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陆绯衣凑过去想看,秋月白也没拒绝,让他一起看了。
“前辈:见字如晤!好久不见不知你现在如何?那日一别甚是想念,然而父兄拦截终不能再度跟随,正所谓孝义两难全……”
上面有好几列字都是这种寒暄的话,看得秋月白眼皮子直抽,凭感觉往后跳了几列,经过反复的摸索最终找到了关键的内容。
“……回去之后,不敢忘前辈之所托,立马写信到清风城为前辈谋划,近日少城主已经回信知晓,托我转告前辈他很想念你,望能一见……”
“等等。”陆绯衣跟着他看到了这里,眯了眯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清风城?少主?很想你?”
秋月白不动声色跳过这一行,淡淡回了一句:“友人。”
“‘海内存知己’。”陆绯衣撇嘴。
秋月白反问他:“你难道没有朋友?”
陆大魔头理直气壮:“没有啊。”谁没事嫌弃自己命长和他做朋友?
秋月白语塞:“……”
他干脆不管陆绯衣,继续往下看。
“……近日之事我虽极力隐瞒于清风城少主,然他担忧前辈之至,恐已全部知晓,清风城储亦尘最近动作颇多,城内仿佛有矛盾,这点不易探查,只知道矛盾或许来源于少主与城主,清风城城主或已与……得意楼结盟。”
这一点让秋月白忍不住眉头一皱。
他与清风城少主温若为旧时故交,当年他诈死出逃,那张人皮面具的来头就有温若牵线的作用,而城主温延侠为温若的父亲,秋月白分明记得那人性格也是很温和的,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教育,温若从小到大待人都十分温柔和缓。
如今信中人说,他们两个有矛盾,这让秋月白有些疑惑,温若与温延侠要闹起来的可能性堪比陆绯衣火烧得意楼成功并且顺带放了个烟花昭告天下。
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而比起这个,更加让人担忧的是后一句。
清风城城主或已与得意楼结盟。
清风城百年来三代未曾卷入江湖风波,平素温和而置身于世外,以前也有比“围剿春风殿殿主”更为尖锐的江湖风波,他们都是选择中立的。
储亦尘秋月白了解的不多,但这个人一心一意为了温若不会有假,世人传闻储亦尘被清风城困住,或有把柄落在里面人的手上,可实际上此人却是彻彻底底是自愿留在那里的,他对温若的情感远比很多人想象的复杂的多。
秋月白曾经匆匆见过这个人一面——温若身体不好,当时便是这人挡在自己面前,一脸防备不让他靠近那位自幼体弱的少主,他与储亦尘的认识也是因为温若的介绍。
矛盾这个词,放在温延侠与温若的身上显得十分尖锐,不合适得就像是让一个不擅长游水的人潜进水中捞鱼。
再往下看,信中便是一些琐碎的东西了。
郁文越动用了一些自己的关系从父亲与兄长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他将这些消息全部告诉了秋月白,丝毫不带保留,看得直让人感动。
信的最后又是一段问候。
——郁文越一句话没有提到秋月白的身份,但他的每一句话都表明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秋月白将信折好握在手里,再打开手时那些纸就变成了碎屑,随着风飘远了。
陆绯衣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狐疑:“真的假的?”
“最好是假的,但是极大可能是真的。”
秋月白淡淡说。
温延侠若不下水还好,下水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清风城素日里乐善好施,在江湖之上地位很高,崇敬温延侠的人很多,若他想做什么,号召起人来也很容易。
更别说温延侠武艺高超——他有一绝技清风掌,即使在江湖之上也堪称一流,加上内力深厚,即使是秋月白也十分忌惮。
陆绯衣没接触过这个人,不太清楚,听了倒是没什么感觉,即使是现在知道了也不是很怕。
对他来说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江湖第一来到他面前陆大魔头也敢打。
第051章 棋子、棋盘与天下
本心上,秋月白是十分担心昔日好友的情况的。
郁文越没有理由骗他,因此那些情报八九不离十估计都是真的,只是他是在想不出温若和他爹能有什么矛盾。
然而实际上,秋月白现在的情况并不支持他去清风城看望温若,这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连送信都只敢偷偷拜托郁文越去送。
而且秋月白觉得自己已经欠了人家太多人情,此番再联系本身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陆绯衣在旁边暗戳戳说:“没想到你和郁文越偷偷走这么近。”
什么时候商量好送信的事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秋月白淡淡说:“那时候你在抓路边的蝈蝈,还叫别人不要吵你。”
陆绯衣那点做了事就忘记了的脑子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不过他觉得自己确实有可能这样做,于是理直气壮反驳:“那你后来也没告诉我啊!”
秋月白揉了揉眉心,淡淡说:“忘了而已。”
陆绯衣:“我就知道……”
看罢,这个人就是这么无情,一点也不把别人放在心上。
他在心里暗中记下这一笔帐,顺带记上了郁文越的,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秋月白心情还好,舒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手上那只鹰的背,鹰很粘人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垂眸,抬起手将鹰放飞。
鹰没有留恋,扶摇而上,渐行渐远。
.
秋高气爽。
庄子里,到处都安安静静的,空气中充满了死寂。
只有一处不这样。
那是庄子的最里面是最豪华奢靡的一块地方,如果走近这里就能发现,此处洒扫的侍女护卫都比其他地方的俊俏顺眼许多,然而这样美好华丽的地方里面却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惊的瓷器摔烂声。
不断有人从屋子里向外走出,个个身着白衣,带着恐惧与慌张。
再远一点的院子门外还可以听见声音,两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弟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动静,这样吵闹都面无表情。
只是心里想:教主又在发脾气了。
吵着吵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白衣男人,他面容俊美神色狰狞,怒气冲冲带着人朝外面走去。
高处。
一抹倩影立于风中。
她的头上带着幂篱,一只手扶着免得被风吹走,扶着的手指甲上染着桃红色的豆蔻——是很鲜艳的颜色。
看到这一幕后女人勾起唇角,转身运转轻功向另一处飞去。
.
得意楼中级别较高的老人都知道楼主有一个习惯。
——无论是在哪,时玄兰总是更加偏向于站在高处,住在高处。
高楼之上,这位楼主驻足远望,山色连绵如海浪,足够的高度赋予他足够宽阔的视野,正如他的野心一般。
众生芸芸,置身苦海,站在高处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脱离尘世间的感觉,向下望去尘海茫茫,人如蝼蚁,如棋子。
既然人如蝼蚁,就总要有一个高于蝼蚁的存在才能衬托出蝼蚁的渺小;若人如棋子,则世间为棋盘,须有人握棋在手才能维护天下的稳定。
时玄兰便志向在此,他所想要的,就是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天下。
昔年他设计陷害春风殿的前殿主宋篾,再然后引发蓟州灾荒,培养明月夜,到如今追杀陆绯衣,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要成就大业的基石而已。
而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明月夜。
活人是很难控制住的,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听话,但世界上有些人死了,身上的那份灵气也就不在了——恰好,明月夜就是这一类人。
时玄兰决定不杀明月夜,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并且他有着足以傲视天下的天赋,若加以培养,那将是自己最好的武器。
可这个武器背叛了他。
当年,江湖萎靡,宋篾临死,陆绯衣还是个毛头小子,其他江湖势力如温水中的青蛙,只需要慢火熬煮就可食肉喝汤。
可这时候明月夜于晚宴之上借酒拔刀,一刀刺入自己的胸膛,宴会之上血流如注,他则立于悬崖之上,整个得意楼的人都没能拦住那纵身一跃。
——时玄兰亦然。
悬崖之下是一条大河,人落入其中,尸骨都没能找到,但二十四桥却没有落下去,它停留在了悬崖边上,好似在无声的挣扎。
死也不会带上你给的东西。
时玄兰沉思了很久,捡起刀,下令为这位义子建一个衣冠冢。
冢立于花海之间,每到月半,月光便如银绦落满了花海与孤冢,每年的那一天时玄兰都会带着人去扫墓,但他的内心并不因此感觉到悲伤,只是遗憾而已。
事情过去已经九年,想起这件事时他的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直到明月夜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时玄兰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没有死,只是未曾料到他会与春风殿那位新殿主待在一起。
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时玄兰本来对陆绯衣的印象就不好,眼下更加是厌恶至极。
当年陆绯衣醉酒闹事闯入得意楼的花海,扛着铁锹撬开了明月夜的坟,什么都没发现后就大笑着要去杀人。
时玄兰知道满楼之中,他要杀的人不过自己而已,然而一个毛头小子却不配让他亲自动手,于是便让手下人去解决他。
若不是宋篾再次出现,陆绯衣早就死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宋篾的死期提前了,否则再挣扎个几年不是问题。
当时只觉得此人幼稚,可笑,然而如今知晓他与自己曾经最趁手的刀待在一起,那种可笑就化作了愤怒,仿佛被猪拱了自己尽心培育的白菜一样,一切暗藏在水面之下的东西好像气泡一般浮现了出来,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陆绯衣对明月夜早有预谋。
这只小野狗。
早、就、在、觊、觎、他、的、孩、子。
数日之前时玄兰终于与秋月白会面,在他的眼中,上策是秋月白与自己回去,中策是秋月白选择自己走掉,如此这一场游戏就变得单纯了起来,只肖二者角逐便可——最下策才是秋月白选择回去救陆绯衣。
令人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孩子偏偏就走了这一个最下策。
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哈。
而今登楼远望,时玄兰心中晦暗,眸色深沉。
陆绯衣非死不可。
他不死,局面只怕会越来越歪,只有杀了他,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有一人登楼而上,站在了时玄兰的身后。
“楼主。”一个女人轻轻唤他。
他没有回头,仍然眺望着万里江山。
女人说:“慕容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已经出门了。”
“嗯。”时玄兰叹息一声:“已经入秋了。”
女人没说话。
时玄兰又说:“……去叫雪粉华罢,叫他去一趟清风城,我要见储亦尘。”
女人迟疑了一下:“储亦尘最近为了温若恐怕支不开身,若是叫不来怎么办?”
“你只要说……”他想了想,“说这一句话,他会来的。”
秋月白与时玄兰碰面的那一天的消息还并未传播出去,这句话传过去,储亦尘自然会有他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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