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那我回去帮你说他。”
原来也是一个可怜的钓鱼佬。
“哼。”杏花主人这才罢休。
他又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你们能不能赶紧走?”
秋月白:“这是?”
杏花主人:“你们再不走我要被烦死了!又是起雾又是放烟花……”
秋月白明了,不过他想到了陆绯衣说的那些话,春风殿的人还要等两天才能到:“只怕我们没法立刻离开。”
杏花主人:“那你们明天天亮了再走也行。”
秋月白:“明天天亮了也不行。”
杏花主人一听怒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还得等个两三天。”秋月白抱歉的说:“请前辈宽恕。”
“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讨价还价的人。”杏花主人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秋月白说:“不凭什么,只是实在没办法,所以这样。”
杏花主人现在是真的想用拐杖打他了。
他的拐杖尖冲着秋月白隔空点了两下:“和人商量事的时候,好歹拿出点可以给的诚意来。”
但秋月白是真的觉得自己身无长物,他疑惑:“前辈的意思是……?”
杏花主人冷笑:“你的武艺就不是诚意了吗?——你,和我打一场。”
顿了顿他看向秋月白胸口箭伤的地方:“念在你负伤,能和我过三十招,我就同意你们往后延一天,能延多久全凭你的本事,我只和你打。”
三十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面的人可是杏花主人,只身一人住在这里但几十年来江湖之人无一能冒犯他——其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时玄兰那样的人,也得小心应对。
这个时候那古怪老头还补充:“我可不会放水。”
秋月白:“……”
虽然严苛,但却公平,而且此时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试想是过招好,还是被他直接赶出去更好?傻子都知道最好选前者。
于是秋月白将自己的刀从屋子里拿了出来:“好。”
他拔刀。
一阵劲风袭来!
那是杏花主人率先出手,拐杖狠狠当空劈下,秋月白见此并未闪躲,而是迎面接下,木质与刀刃相接,发出沉闷的声音,紧接着拐杖顺着刀刃滑过迅速靠近他的手,然而此时刀身迅速旋转,连带着执刀人的身法也快速变化,那凶狠的一棍居然就这样被无声无息的化解掉了。
但,这一切都并没有结束,一棍不行还有下一棍,打斗的剧烈身体动作使得秋月白的伤口被牵动崩裂,血液正在往外渗透,但他一声不吭专心应敌——又或者说,他已经全然忘怀了自己还带着伤,全心全意与刀合为一体了。
杏花主人看似有一点跛足,但实际上身体却格外的灵活,一招一式如雷霆击木,准确又直击要害,秋月白从这打斗中尝出来一些微妙的东西,他眼睛一眯,在对面的人又一棍袭来之后借此机会踩上旁边一颗杏树,紧接着身体一旋,刀随手腕翻动,竟是迅速转换了招数,试图化被动为主动!
一刀已经劈了下来,恍然如地崩山摧,寒光凛凛,月华倾泻化作兵刃无孔不入的攻了过来,只在空中的那几个瞬息,秋月白已经连出五招,每一招都是直攻命门,刀风烈烈裹挟着杀气。
杏花主人也不由得惊叹:“好快的杀人刀!”
快到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就算是杏花主人,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快的刀。
昔年他与时玄兰也比试过,但那时候的时玄兰与如今面前的年轻人绝不可相提并论,眼前之人,分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怪时玄兰死守不放——这样的绝世天才,又有谁舍得放手??
以至于杏花主人都不确认这人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简直是打起来不要命啊!
刀锋锐利,杏花主人被逼退三步,但他毕竟内力深厚造诣也高,三步之内就立马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二人距离拉开之后,秋月白脚尖轻点步若惊鸿又想攻上来,刀尖微微一挑直冲人的心口而来,那刀刃侧锋如带流光,任何人只要一见到这一刀,就知道为何刀名二十四桥。
同样,任何人只要见到拿刀的人,也会立马明白为何时玄兰要唤他“明月夜”。
不只是人刀互配,还因为他确实能比得上这样的名字,这把刀也够格来装饰他。
杏花主人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没见过这样快的刀,也没见过这样身法如月下鬼魅的人——
即使在雾气之下并没有月光,即使再快的眼也看不清他这样的身法。
鬼魅本身就是没有影子的,如鬼魅的人也拥有着这一特点,杏花主人的拐杖与他在空中对上,力道之大将彼此震得虎口发麻,逼得互相动也动不得,一动就要卸力。
——卸力了,就要输。
一个比试而已,总不至于谁死了,秋月白拔刀是对杏花主人的尊重,他心里都有数,自己还不一定能杀得了他,若是能,他大概明天就会不做他想提着刀去找时玄兰一较高下了。
三十招又是三十招。
秋月白收手认输,神态很淡然:“就到这里。”
六十招,还能再待两天。
足够了。
杏花主人扶了扶其实没怎么歪的斗笠,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变化了许多,带着欣赏与复杂:“你真是点到为止了。”
秋月白含蓄的解释说:“再打,伤口就完了。”到时候肯定会被陆绯衣发现的。
杏花主人:“……”他几乎已经全然忘记这件事,听到秋月白这么说后想,不愧是做过刺客刀尖舔血的人,其他的暂且不论,就这一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本事就甩了很多人一条街。
“好。”他说:“我说话算话,你们可以再待两天。”
顿了顿他又警觉:“不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还是要赶走你们。”
秋月白点头。
烟花还在燃放,杏花主人今夜目的达到,转身就要离去。
临走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按着斗笠微微偏头看向秋月白:“……你很好,但你也差了点。”
秋月白怔了一下。
杏花主人古怪一笑:“你不够疯,但你的对手是疯子,而世界上能打败疯子的人只有疯子,其他人都不行,那些人看见疯子的那一刻起就会被吓傻,毫无反抗的力气——这一点,你还是向你身边那个人多取取经罢。”
“而且。”杏花主人顿了顿,抬头看向天幕,上方红光穿过白雾,断断续续的染红了黑夜,像极了灾祸横世的天象。
不太好,直觉看上去就觉得不太好。
他淡淡道:“……你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自由的走出去,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你差了点,但又不止差了那一点。”
人渐渐远去。
雨雾蒙蒙的下着,秋月白愣在原地,那句话还在他的脑袋里打转,二十四桥握在他的手中,有一种灰尘飘散的感觉突然萦绕在他的心间,闷闷的。
他突然觉得,杏花主人那句话不是警告。
因为秋月白想到了什么。
他莫名觉得杏花主人是看见了什么——那是要看见比他与陆绯衣看得更远的地方才能看见的东西。
——杏花主人不是来赶他们走的,也不是专门来找他打架的。
他好像是来提醒自己的。
第076章 软肋
如果二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获得自由的机会。
那个人绝不会是秋月白。
那个人只能是陆绯衣。
从小镇子开始,好像事情都以陆绯衣为起点展开,陆绯衣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将他拉下水,但秋月白知道——这件事根本不怪他。
根本不能怪他。
如果秋月白不是明月夜,他或许能讨厌一下陆绯衣,但他偏偏就是明月夜,他偏偏就是那个早就应该死了的人……因此他不能讨厌陆绯衣,一点也不能。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那个人一定也只能是他自己。
命运的纠缠与翻转,如一根根蛛丝织成的网,将所有人都黏在上面,所有的所有早在陆绯衣路过那个镇子之前就有了思量,隐居、逃跑、诈死、杀人、争斗、学习杀人、被收养……甚至,可以追溯到雍州的饥荒。
——命运的罗网大概就是从那里开始铺展开来的。
他早该恍然大悟,是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不是因为自己的话,陆绯衣不会擅闯得意楼,也不会与得意楼发生矛盾,以至于后面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不是因为自己的话,很多人还好好的。
冷风拂面,细雨刮过脸颊,他的眼皮染上了薄薄的粉红色,夜太凉了,心尖都被冷风吹得一熄。
烟花最后放了几声,停止,但秋月白知道那绝对不是因为烟花放没有了,也不是因为夜太深不应该再放,而是因为——
因为那个人,他知道自己明白了。
像这样隔着茫茫的雾气,隔着辽阔的水面,他仍然那么了解自己。
多么恐怖的人。
那就是最恐怖的敌人。
如冷水浇头,他迈着步子轻轻走进了屋子里,一脚轻一脚重。
一段路居然如此遥远。
火还在烧,陆绯衣不知道秋月白刚刚出去了,打斗的地方也比较远,因此他还睡得正好。
夜简直太静悄悄了。
秋月白坐在他的身边,想睡觉,没睡着。
他想了又想,拉过陆绯衣的一条手臂让其搂住自己,像猫一样的窝在他的怀里,动作过程中又摸到他包的严严实实的手,突然想起来这是在那匹马踩到扎马钉后、陆绯衣为了让自己安稳落地时受的伤,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不敢用力。
他安稳的躺着,陆绯衣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用脑袋蹭了蹭,两人头靠着头,相依偎着,如同挨在一起互相取暖的野兽。
秋月白满意了,他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片温暖。
任凭伤口流血疼痛。
——但此刻、如何不能算作相濡以沫?
.
第二天。
陆绯衣要醒的比秋月白早一点,因此他一大清早就发现了窝在他怀里的人,不记得是不是自己强行将人搂住的了,有些晃神。
这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能这样待在一起,每天清早起来首先就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除了生活艰辛了些危险了些,真的是哪哪都好。
于是他忍不住亲了亲怀里的人,亲来亲去拱来拱去,把人给闹醒了。
秋月白皱着眉慢慢睁开眼,被亲得有些懵。
陆绯衣摸了摸他的脸:“睡着罢。”然后将人放下。
但秋月白睡不着了,揉了揉眼睛理了理头发,坐了起来。
陆绯衣站起身走到门口:“今天的雾也好大。”
“……”秋月白闻言慢慢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往外看去。
雾气确实大了不少,如果说昨天能看见十步之能的人,那今天就只能看见五步之内的人。
清晨的冷气使人清醒几分,陆绯衣散漫的伸了个懒腰,又想着去抓鱼了。
他点了点头说:“最多后天,我们就差不多能走了。”
身边的人有些走神的“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他进来烧水,秋月白还是站在门口往外看。
陆绯衣在心中“咦”了一声,唤他:“阿秋,进来呗。”
秋月白微微回头看他。
陆绯衣说:“你不怕冷吗?”
其实秋月白是不怕的,但是陆绯衣非把他拉过来做着,秋月白也只能无奈的听他的。
火焰将身体的温度拉高,秋月白微微眯了眯眼,很惬意。
过了一会儿陆绯衣提出自己要出去抓鱼。
秋月白掀起眼皮:“我也要去。”
这真是一件令人稀奇的事,秋月白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像陆绯衣绝对不会在意那些追杀他的人到底有几只眼睛几只脚一样——可是今天居然说他也想去,实在是太稀奇。
本来陆绯衣还想着他受了伤,外面又冷,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
但秋月白今天异常的坚持,非要去不可,于是只好妥协。
外面雾蒙蒙的,那片抓鱼的水滩就在茅屋附近,秋月白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身上还盖着陆绯衣的红衣裳,整个人如玉雕,好整以暇的看着陆绯衣大展身手。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某人居然奇异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秋月白见他不动,问:“怎么了?”
“呃,”陆绯衣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别看着我?”
秋月白:“……?”
陆绯衣抹了一把脸,干咳两声:“你这样看着我我抓不到……”
秋月白:“??”
他不太懂这些,善意的问:“是我坐太近了会吓到鱼吗?”
陆绯衣“嘶”了一声:“倒也不是……”
到底该怎么说自己是因为不好意思抓才一直不动啊??!
虽然说不出什么名堂,但秋月白稍微坐远了一点。
陆绯衣:“……”
事到如今,也不能不动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害羞的,陆绯衣捕鱼的方法在某些方面其实和他杀人的方法很像,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导致他对这件事上手很快。
绕指柔环绕织成渔网,放在那里等就好了。
秋月白诧异:“就这?”这到底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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