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叹了口气。
夜寒如水,他拢了拢衣裳:“我还有事没做完。”
陆绯衣道:“什么事非得在这做?你我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就算是我做不到的,拼了命也会帮你做到。”
秋月白摇摇头:“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做。”
陆绯衣抬着脑袋看着他。
秋月白语气松了一点,摸了摸他的脸:“你自己回去罢,别等我了。”
陆绯衣咬牙:“我不会丢下你。”
秋月白低声笑了一下,他垂着眼说:“……我知道。”
陆绯衣不说话了,只是用那种很不满又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像不远万里跑过来却又被抛弃了的小狗。
这样的小狗,谁看了都难免心肠一软。
但抛弃他的人偏偏铁石心肠。
秋月白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拒绝过陆绯衣太多次,以至于心中时常觉得亏欠——可又不得不如此。
就在这样哑然无声的僵持之中,忽然旁边传来声音。
地上的人扭动着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后喘着气翻了个面爬了起来,靠着周围的东西坐着。
陆绯衣目光一冷,挡在秋月白面前。
第098章 倾诉衷肠
于是醒过来的温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秋月白的身影被一个人挡得死死的,一点也看不见,而他面前半蹲着一个人,凶神恶煞,眸光锐利,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感觉嘴里还有血腥味,嗡的一下想起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他试图对秋月白图谋不轨时,似乎就是面前这个人突然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并且暴打了自己一顿。
被打的感觉绝对说不上好受,温然现在还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骨骼都在发痛,手指断了,手臂也脱臼了,都可见面前的人下手之狠。
他没见过陆绯衣,也不相信陆绯衣那样传闻中六亲不认的人居然真的敢为了明月夜只身前来得意楼的地盘——这看上去是很不安全且不值得的事。
因此他也没把面前的人往陆绯衣身上想。
这个时候了,温然还笑得出来,他二人衣裳俱不能算齐整,也猜得到在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又见面前的人长得俊俏,一张脸看上去十分显小,还带着些阴郁的少年气,就说:“我就知道,男人都喜欢看着年纪小的。”
“只是,”他顿了顿,咳嗽两声,又将嘴里的血咽下:“……你在外面偷偷找别人,他知道吗?”
陆绯衣:“……?”
他回头看了看秋月白,秋月白也是一脸听不懂的样子。
陆绯衣问:“哪里又来一个‘他’?还有谁要和我抢人??”
秋月白皱眉。
温然笑出声来:“你不知道春风殿的陆绯衣与明月夜早有勾结吗??他可有一个匣子,装的全是定情信物,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他,也不知他和你们谁睡得更爽?”
秋月白:“……”
陆绯衣从旁边掏出他说的那个匣子:“你说这个?”
温然看见匣子,笑声戛然而止,冷冷地盯着它:“就是这个。”
“哦,”陆大魔头漫不经心地往匣子里又放了点什么东西,合上,随手扔给秋月白,然后露出一嘴獠牙:“不好意思,我就是陆绯衣。”
温然的表情慢慢从冷漠变得震惊:“你是陆绯衣??”
陆绯衣冷笑一声:“怎么?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秋月白在半空中接住匣子,打开一看,发现匣子里多出来一串珍珠,大小均匀色泽温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他一怔,手指勾出来摸了一下。
那边温若怒声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陆绯衣?!这里可是得意楼,你来了就不怕走不出去么??”
“我去哪里都不会担心走不出去。”陆绯衣活动了一下手腕,很不屑的说:“怎么?你还需要我证明一下吗?”
绕指柔悄然从他的袖子里钻了出来。
秋月白叫住他:“陆绯衣。”
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乱来。
陆绯衣对着他笑了,笑得很讨好,甜丝丝道:“怎么样,喜欢吗?”
他说得是秋月白手指勾着的那一串珍珠。
圆润的珍珠缠绕在美人指间,在灯火下倒显得有些旖旎。
秋月白“唔”了一声:“挺好的。”
他不太爱带配饰,不过既然是陆绯衣送的,好好收着就是了。
陆绯衣听到他这样说,满意了,准备下一次再给他带一串琉璃的过来。
温然更震惊了,在他眼里,陆绯衣这一套不就和之前自己做的差不多吗?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如他,那只能说陆绯衣更谄媚……但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做兜人嫌?为什么陆绯衣这么做就能爬上他的床??
陆绯衣斜睨他一眼,声音放低了说:“……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是罢?”要不是秋月白拦着,他说不定真的把温然杀了。
温然咬牙切齿:“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点。”
陆绯衣稀奇地看着他,觉得这个要撬自己墙角的人离谱又好笑:“人就在这,你可以问。”
温若想要去看秋月白,但视线被陆绯衣死死挡住,根本看不到人一点衣角。
陆绯衣又“啧”了一声:“不许你看。”
温然:“……”
“不过,”陆绯衣说到这时又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我长得俊俏罢,毕竟你现在只是个猪头。”
温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摸直接痛得说不出话来。
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脸上被揍得有多么惨了,毕竟陆绯衣一开始下的就是死手,人还活着都算他留情。
红色的细线捆住温然,陆绯衣掏出一个药丸逼他吃下,温然下意识想要吐出来,可是药丸入口即化,竟然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是什么东西??”他急忙捂着喉咙说。
陆绯衣起身抱胸居高临下道:“毒药,可以毒死你的那种。”
温然惊恐:“你要做什么??”
陆绯衣咧开嘴一笑,微微躬身,笑容不怀好意:“……不听话就杀了你。”
说着他转身对秋月白说:“解药是一段时间吃一个的,我回头给你。”
秋月白点头。
虽然这么说,但是陆大魔头其实是巴不得温然有点子不听话的动作的……他迈着步子又四处看了看:“他们没怎么亏待你罢?照我看这里实在是太冷清了,一点儿也不好。”
秋月白慢慢道:“若不是冷清,你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能进来?”
陆绯衣笑了一下:“也是。”
他将人扶回内屋,将一个小瓷瓶偷偷交给秋月白:“这个是三天吃一个的,你先别给他,第一次毒发那几个时辰只是痛苦,不会死,他毒发过一次就老实了。”
秋月白又点点头。
陆绯衣向四周张望,又垂眼看着坐在床上的人,问了一句:“……你真不走?”
秋月白:“不走。”
陆绯衣叹了口气。
秋月白伸出手去,面前的人很顺从的就把脸贴了过来,挨着他的掌心,蹭了蹭。
四周都静下来了,只能听见一些风声和外面温然还在抠嗓子眼的声音。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过去很久,在二人互相凝望之际,各带情绪之时,秋月白说:“……你最近,怎么样?”
陆绯衣半跪在他面前,漫不经心说:“还好,到处走走罢。”
秋月白垂着眼:“但我却瞧你多了几道伤痕,是不是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陆绯衣道:“那个是老伤,不是新增的,你记错了。”
秋月白低声笑了一下,又收起笑容:“骗鬼。”
他笑,陆绯衣也笑:“没骗你。”
面前人的目光炙热,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就想靠着瞬间的记忆将人记牢。
陆绯衣靠在他的膝前,慢吞吞说:“你知道吗?我那日第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天下少有的美人。”
秋月白说他:“登徒子。”
陆绯衣眨了眨眼:“该做的都做了,你骂我我也值。”
秋月白不被他故意的转移话题干扰,皱着眉说:“你小心一点。”
陆大魔头哼哼两声:“你放心罢,我是谁?谁能伤得到我?”
秋月白掐了他的脸颊肉一下,陆绯衣立马软了,疼得眼睛里冒出泪花,直勾勾带着怨气看着他。
然而秋大美人不为所动:“躲远一些,等一下就走罢。”
陆绯衣抓住他的手,问:“你真的不跟我走?真的?”
“真的。”秋月白道:“比真金还真。”
陆绯衣将他的手移到唇边,啄了两下,目光未曾离开他的脸,看得认真。
他说:“……那我真的走了?”
秋月白:“走罢,小心一点。”
陆绯衣又说:“那,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秋月白对他招了招手。
人凑了过来。
秋月白对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陆绯衣微微睁大了眼。
秋月白推了推他:“走罢,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么?”
握住他的手松了:“……记得。”
秋月白说的每一句话,陆绯衣都不会轻易忘记。
“好。”秋月白很浅淡很浅淡的笑了一下,“这就够了。”
那一笑,像月华照了万顷湖波、风拂过茫茫草地、林中鹿饮水于溪边时悄然回头见了萤光点点、有情人拨开蒹葭见到水中坻上。
看得人恍惚。
陆绯衣亦是未能幸免。
秋月白语气轻轻,却柔情万分,他说:“……我等着。”
——我等着下雪,也等着你到时候来接我。
这句之后,似乎是明了,又像是依恋,千种不舍皆化作欲说还休,万般相思碾碎挫骨成灰,相聚应当是短暂的,因为前途尚未定夺结局,人还需要耐心等待。
陆绯衣当然知晓他的意思。
于是手彻底松开,窗户摆动了两下归于平静,离开之人不知道有人倚在窗前,看着背影离去。
——再抬目时,月光便带着惆怅送人走了。
-
或许是因为被陆绯衣打得太严重,又或者是因为脸上的伤见不得人,温然躲了秋月白三天,不,也许应当说是躲了所有人三天——这三天内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直到第四天傍晚时,才踩着暮色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摔倒在秋月白脚前。
秋月白一身青衣坐在廊下,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面前人痛苦的样子,他似乎早就有预料了,在这里等着。
温然抓住他的衣摆,那张平素充满童真的脸现在扭曲无比,还带着些青青紫紫,他叫出声来:“解药!我要解药!”
秋月白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丢在地上,瓷瓶与地面碰撞摔了个粉碎,里面的药也不知道掉落在哪,温然伸出手趴在地上去找,任凭瓷器碎片割烂了手也无所谓,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白色的小药丸。
他服下,瘫倒在地,大口的喘着气。
秋月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清冷如霜雪:“三天一次,你知道我的意思。”
温然露出一个苦笑:“我这条命算是捏在你的手里了。”
秋月白淡淡说:“都是你自找的,不必怨谁。”
第099章 黑暗中的地道
温然也知道自己不该怨恨谁,但人的情绪总是容易不受控制,他虽然不说话,但心中对陆绯衣以及面前的人还是带着不甘心的情绪。
可事已至此,他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吗?
原本还带着的侥幸心理现在也没有了——陆绯衣让他吃的那是真毒药啊!!
毒发了也是真的会死的那种!!
如今,他除了配合秋月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过秋月白暂时没有什么特别想让他做的事,等他吃完药就将人赶走了。
眼下秋月白是知道为什么时玄兰说温然年纪大了点,此人应当是学了极厉害的缩骨功,虽然脸看上去幼小,但实际年龄应当不止十六岁。
且他的脸上没有易容的迹象——他确实是温若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要比他说的早生几年罢了。
这些事时玄兰应当都知道,秋月白觉得应当也瞒不过温延侠才对,但是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还有温若的死——
温若的死绝对和白满川有关,并且储亦尘也一定知道点什么,否则白满川不会就这样跑了,储亦尘也不会去追他。
但,现在去哪里能找到这两个人??
秋月白叹了口气,本来是想解决云渺渺与温若的事,若还能再跑的话就跑罢,但目前来看实在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而今,一点头绪也没有,想从哪里落手都不知道。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才走到死胡同不久便又见柳暗花明。
——秋月白突然收到了储亦尘的信。
信是他走在街上时被人撞了之后手上多出来的,秋月白原本以为或许是陆绯衣有什么消息要传递给自己,但等到他回去打开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失踪有一段时间的储亦尘写下的。
信里只有一个地址,一个落款,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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