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微:……
司微正色道:“要归要,但该是什么价,就得是什么价,我按市价跟你付。”
赵方旭想了想,倒也没再推让,一共收了司微三十两的银子,其中二十两便是为着那一大箱子的小珍珠出的。
赵方旭笑道:“凭着崖谙信上所说的法子,这批小珠子便是白送给小公子也使得。”
司微这些时日忙的恨不得脚不沾地,突然听闻赵方旭这般说,一时倒还有些茫然,后来才想起当时在买这处宅院时,给吴崖谙出的珍珠养殖的主意。
司微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左右他当初提起这个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扩充一下店里的新品,增加那么一个噱头。
现在的结果是,珍珠有了,噱头也有了,可惜此噱头却非彼噱头。
司微一时有些头痛:秦峥接下来的打算是要搭着博宜赵家的路子往澄阳去,他一走,这一院子的人,除却四福之外,大多都是些妇孺,若当真出个什么事……
第86章
瞧着司微眉头打结的模样,秦峥心思稍稍那么一转,便也知晓他在为着什么发愁,不由嗤笑:
“早便与你说过,那些个剩下来的骨头,不若养条狗,喂得熟了上能看家护院,下还能撒欢儿逗你开心,偏你要充这等假大方,将这些个骨头熬汤分了出去,你不打眼,谁打眼?”
司微叹道:“便是养条狗,却也是吃熟骨头,哪有吃生骨头的,不还是得在锅里走一道。汤都熬了,人喝不完,却也总不能再教倒进地里去,多糟蹋东西。”
“左右也就是添些水、费些柴火的事儿。”
“再者,这汤里也没肉,分出去给那些个孩子们沾沾嘴,养一养也不是什么坏事……谁能想到,连这都能惹人眼呢?”
要说惹眼,司微也不过是施出去了些骨头汤,连粒米都没放,就连救济的那些个,也大多都是城里的孤寡,真要说有多招摇……倒也真没有。
似是那些个灾年又或是遇到什么时疫,那些个高门,或是为了收买人心,或是为了积福行善,总是要设些粥棚、药棚去布施。
似是那些个施出去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银子,能饱腹的米粥和能治病的药汤,论起银钱花费,对比司微这点儿小打小闹,简直天上地下。
可偏偏那些人,布施了便也就布施了,除却赚些名声明望,却也不见似是司微他们这般招人眼。
司微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咱们在这儿没根基。”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故土难离,除却水土不服之外,更多的,便是多年在那一亩三分地里的经营,七大姑八大姨,亲戚连着亲戚,天然便能抱团成一处,自然也就难以教外人给欺负了去。
但换成司微这些个外来人,初来乍到,不知根底的,难免就想有人来试着捏上这么一把软柿子。
秦峥自然也知晓这么个理儿,是故虽有提醒,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左右也不过是些骨头汤,虽略显眼,却也不是不能在这街上收买些人心。
这不,门前门后虽多了些人打转,但那些个看着年岁还小却流落在街上打混的小孩儿们,却比住在铺子里的这些个人还要担心,甚至不需人说,他们自个儿便自觉的盯着铺子周围行迹鬼祟的人瞧。
唯一失算的,便是今日这措不及防在人前显露了的一大箱小珍珠。
秦峥揉了揉太阳穴:“罢了,玄策比我们先行一步,一路上都留了消息——我安排人把他叫回来,留在此处看家。”
“左右这铺子是你的,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瞧着也不是没有成算,但得记着,升米恩,斗米仇,莫要把自个儿混到这种地步。”
司微自然知晓,视线掠过赵方旭,犹豫了下:“殿、表兄准备什么时候走?”
“自然是越早越好,”秦峥把手里的羽扫丢给司微,招了手示意赵方旭和吴崖谙跟他走,“你呢,就留在这儿,必要时候,接应我一把就成——谁也说不好,像程钧州那样丧心病狂,豢养死士动辄杀人灭口的,只有那么一例呢?”
“财帛动人心,利禄迷人眼……我可不想再像当年那样,一路带伤,昼夜不歇的杀回京城。”
说罢,秦峥扬了手,带着人进了他住的那间主屋。
司微捏着手里鹦鹉毛制成的羽扫,半晌哑然:这玩意儿是拿来制香清扫香末的,给他有什么用?他又不会调香。
但这会儿,明摆着秦峥跟赵家人有事要谈,司微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再则……
司微目光扫过挤挤挨挨站了半个院子的人,这才是他该操心的事。
尤氏一早便听见了动静,见着司微和秦峥他们说话,倒也没过来,带了雪酥带着这些人去分屋子。
二十多个妇人们带着行李包裹住进了大通铺,将沈家原来的两间给伙计们住的房间给占满了,剩下的则多是些孩子,最小的有五六岁,最大的则比司微的年纪还要再大一些,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
这些孩子,司微便安排着和他一起住在仓库里。
一旬的时间,足够四福以及从外面的木匠处采买来木料,将整个仓库给收拾出来。
从视觉空间上,仓库内大致被分为几部分,最顶部呈三角状连带着一部分房梁一起被单独隔出来一层空间,做成了阁楼,两侧开窗,加装了轩窗。
下面的部分则划成数个不同公共区域,借助围栏和台阶,营造上下错落空间的同时,也把空间分割开来。
东西两侧安置了架子床,垂了芦苇帘子,靠北边的墙上,则挂了自制的黑板,而正中间及靠南的地方,则摆了不少蒲团案几,看着有些像是学堂。
而一侧靠近栏杆的地方,则又摆着数个人头大小的木蛋,蛋上顶着的是造型各异的假发——都是雪酥这些时日闲暇时候和尤氏一道弄出来的作品。
雪酥和尤氏带着妇人们安排住处,司微便和四福将这些半大的孩子们领到仓库,按着男女分了各自的住处,一时间也是闹闹哄哄的。
这些从海船上下来的妇人也好,孩子也好,一个个皮肤都显得有几分黑,更有那些个看上去身材颇为健壮,臂膀围度惊人的妇人,想来在海上打渔时,撒出去的网也该抛的更远,捞起来的鱼也该更沉。
——终归是不太像是传统观念里的“美人”。
司微跟四福组织着孩子们分床位,颇有几分上辈子回到孤儿院帮着院里的婆婆阿姨们组织、照顾孩子的即视感时,雪酥有些忧虑的寻了过来。
“原先你和我说起来的时候,我还道哪怕是些长相寻常的女子也无妨,实在不行,拿妆粉往脸上一敷,这修修画画的,再怎么也能把两分的清秀给拾掇出五分的模样来……”
雪酥扶额:“夫人那头也在跟我说呢,这些人,怎得都晒得这般黑黢黢的模样,这怕是成坨的妆粉往脸上糊,这也拾掇不出个清秀温婉、娇柔体贴的模样来啊!”
司微也没成想这么一茬,海上风吹日晒,水分子对紫外线的折射格外厉害,她们在海上飘着又是朝不保夕的,哪里还能分心在意自个儿的容貌。
便是那身形最为纤细瘦弱的妇人,面色也多是黑黄,丝毫寻不出白净的来。
可现在人来都来了……
司微叹了口气:“你去跟我娘说,这些时日,厨房里多采买些瓜果菜蔬,教她们且吃着,顺带的,你教她们做妆造时,便也跟着注意别教她们再出来外头晒着。”
“再则,白有白的美,黑有黑的俊——实在不行,到时候教她们都换了胡服,挑了眉尾,做个英姿飒爽的装扮来。”
司微摊了手,也是有些无奈。
雪酥扶额:“这春日还没过,哪里来的瓜果给你买?菜蔬这些倒是有,待我知会夫人一声,支了银钱多买些回来……这些吃了,当真有用么?”
“我记着,芹菜,菠菜,苋菜,荠菜,香菜,蘑菇,笋子,马齿苋跟灰灰菜这些不能吃,吃了容易变黑。”
司微记得的光敏性蔬菜也就这些,至于能不能变白,那就得看摄入的VC够不够多,能不能压得住皮下黑色素的生长分泌。
雪酥将信将疑:“成吧,这些讲究我还真是头一回听,可春上也就是这么些菜了,实在不行,拿骨头汤给她们涮莲藕。”
司微本想说莲藕放的时间长了,里头的Vc也要跟着流失,没多大效果……想了想,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倒是雪酥,因着是在春江楼呆过,对那些个养颜护肤的法子倒是知晓不少,为了开业时能使这些个梳妆娘子们拿得出手,也很是下了番功夫,从尤氏那支了一笔银子,去帮着她们改造外在形象。
红颜开业的时间,定的是下个月初三,是尤氏特意去庙里寻了庙祝算了日子,满打满算,剩下也就半个多月。
而这些时间里,除却要教她们学会数种基础妆面之余,还要教她们学会梳那些个时下流行的发型,甚至从原有的发型上做出各种不同的变种……
至于司微,则在安排了一群孩子们在仓库中住下之后,便开始由四福带着他们学些手艺。
学的虽不是木工,但雕刻上的事,他们却也算是手到擒来。
司微托了吴崖谙自博宜弄来的那些个没有肉的螺贝空壳,则是做雕塑、做螺钿甚至是做上辈子西洋母贝雕扇的原材料。
这东西最初,司微还是从自家搭档处知晓的,那时她拿了个打磨光滑通体如玉一般的吊坠给他,说是从海边赶海得来的,拿回来加工成了吊坠模样,当伴手礼到处送。
当时的司微懵里懵懂:海边赶海还能捡来玉石么。
直到被搭档笑了一通,司微方才知晓,那似玉非玉,通体却能与上好的玉石相媲美的吊坠,竟是用贝壳打磨抛光而成。
后来,因着搭档入手了一批贝雕工艺的仿生花首饰,惊诧于螺贝二次加工后所展现出来的美,司微便和搭档先后扎进了贝雕和螺钿的圈子,也算是亲手做过那么几件东西。
而当下,司微给这些孩童们寻来的活计,一开始,便是学着如何给那些个贝壳分类,譬如以白色为主的珍珠贝、多彩绚丽的鲍鱼贝、黑白黄等不同色系的蝶贝、颜色各不相同甚至形态各异的海螺……
而后,便是学着如何用锉子打磨贝壳,学着控笔,学着花各种花样子,紧接着,便将画好的花样子蒙在打磨过后的贝壳上,拿了胶粘牢,用锼弓子(手持的小型线锯)沿着图样慢慢将其从贝壳上扣下来。
扣下来的这些诸如卷草纹、如意纹、花瓣拼图之类的简单小纹样,使其拼好,印在一早便打磨出的包装盒上,描画出纹样过后,持了小凿子慢慢将其凿出轮廓,使打磨出的贝片能恰好镶嵌其中。
待镶嵌完成,根据需要或烙烫花,或镶嵌金银丝线,再取了大漆、瓦灰、牛皮胶混合,刷涂其上,待其阴干,以细麻布摩擦抛光,则可得其成品——
这种手艺做出来的盒子,说是包装盒,实则更像是一件收纳盒,若其中再掺杂了鲍鱼贝所打磨出的贝片,阳光略略一晃,则流光溢彩。
说白了,这东西本身就不是什么平价品,做出来的包装收纳盒,以及螺钿的这门手艺,本质就是一块能打开富贵人群市场的敲门砖。
开玩笑,一个穿越者,资源匮乏情况下,赚不来第一桶金已经是有够司微丢脸的了,但现在有了第一笔的启动资金,以他超出时代的眼光和上辈子见过的那些个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还是怎么的?
可能受制于时代局限性,有些东西的存在不那么合时宜,但抄作业,90分的卷子,放在这个大环境下,他抄出70分的成绩,便算是成功。
司微瞧着一个个坐在蒲团上,乖巧打磨贝壳的孩童们,再思及隔壁一早定下计划,教那些个新来的妇人们梳头盘发的雪酥,心下微微一叹:
秦峥一走,剩下的,便只看他们能在这些时日里学上多少东西,擎等着下月初三,正式挂牌营业了。
第87章
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打开市场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在市场份额固定的基础上,每多出一个行业从业者都意味着多了一个能分肉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没有客户基础的店面,想要从中分肉喝汤,那就只能从同行手里去挤占他们的市场,抢夺他们的客源……这种事,轻易便能把自己在萦州城里竖成一块靶子,被同行集火,挤垮,而后吞并,而后进行新一轮的剩余资源分配。
这个过程是不是觉着有些耳熟?
标准的大学生创业失败案例。
哪怕是一条美食街,谁又能保证几家看似毫不相关的店铺背后的老板不是同一个呢?
摸透了底儿,养一波肥,然后发起一场看不出来的围剿,最后买下新来的、活不下去的创业人手里的方子,还要被人感恩戴德觉着自己回了口血……
类似的手段还可能出现在同城的餐饮业、服装业、同类型不同店名背后却指向同一家销售公司的网店运营围剿竞争上。
这种情况,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没客源。
上窜下蹦,到处拦截流量,抢客户的,得罪了人教人不着痕迹的挤垮了是常态。
美团上都还有同行对家刷负评呢。
而以司微对标的那些个高门大户的高消费人群,萦州城一来没有人能替他引荐,二来红颜小店也根本不是那等火遍了全国的诸如钱庄那般有名的连锁店,根本没有名气。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开局拉来优质的用户群,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司微想要打破这个局面,破局的关键点,就在于开业。
院子里用来熬煮猪骨的陶桶又多了两个,除却每日汤汤水水给那些博宜送来的妇孺养着之外,剩下的便于晚间都送了后门口候着的孤寡,依托着这么点儿情面,他们倒也乐意替司微把那些个小道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据说红颜开业的时候,要请了人来唱北地四大千古绝唱之一的戏目,好生热闹一番。
尤氏好气又好笑:“所以除却你这寻人写了这么一出的白蛇传,其他三出戏目又该是什么?”
司微摊了摊手:“牛郎织女,梁祝,还有孟姜女哭长城喽,要有机会,我便寻了那通达书斋的少东家,把剩下的这几出也给写出来,教他帮着作词谱曲,整理出一本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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