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之在他手上一点,示意他谨言慎行,别乐极生悲。
“今日多亏了你们,往后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过命吗?”江寒之说罢目光一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祁燃。
他暗道,自己和祁燃应该算是过命的交情吧?
毕竟,上一世他的尸体,都是祁燃帮他收敛的。
“怎么了,洄儿?”祁燃凑近问他。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今日那般,就不怕太子记恨你?”
“我爹守着北境呢,他能拿我怎么样?是他先管不住自己的人得罪了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得罪的明明是我,怎么成了得罪你?”江寒之失笑。
祁燃摸了摸鼻子,笑道:“那不一样么?”
“嗯。”江寒之没有反驳,只安静注视着祁燃。
少年眸中倒映着跃动的篝火,亦映出他的模样。
这天晚上,众人宿在临时搭的营帐中。
江溯此番也跟着羽林卫一起来了猎场,只不过他负责外围巡防,因此直到入夜后换了值,才抽空来见了江寒之一面。
“给你带了点这个。”江溯示意江寒之伸手,在他手心里放了几块糖果。
江寒之不由失笑,“哥,你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孩。”江溯说。
江寒之一愣,依稀觉得祁燃似乎也朝他说过类似的话。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明白明白了祁燃对自己的感情。原来那家伙一直管他叫洄儿弟弟,并非只是叫着玩玩,而是真的把他当弟弟对待。
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他,他受了委屈还会替他出气,哪怕是得罪太子殿下都在所不惜。
“记得给祁燃分两块。”江溯提醒道。
“嗯。”江寒之把糖仔细收好,不由想起了杜姑娘的事情。
但他隐约记得,兄长应该是三年后才会谈婚论嫁,彼时他正好离开京城去了北境。
在京城,不少像江溯这么大的青年都已经开始议亲了,只是江父为人比较传统,认为男子要及冠后才算成熟,才能担当起责任和家庭,所以一直等江溯及冠,才给他说亲。
可惜江溯和杜姑娘那门亲事没有成功,后来就耽搁下了。直到江寒之中箭之时,他已经25岁了,依旧没有成家。这在京城的青年中,算是晚婚的了。
“我走了,不能逗留太久,你好好照顾自己。”江溯说罢便要走。
“哥。”江寒之忽然拉住他的手,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溯一愣,“你小子,学坏了是吧?”
“我认真的,你说说嘛!”
“温柔贤惠的,善解人意的。”
江溯敷衍了两句,而后在弟弟脑袋上一揉,这才大步走了。
温柔的……
江寒之想了想,杜姑娘今日将太子那伴读怼得哑口无言,这算是温柔吗?
哎!
看来兄长和这位杜姑娘,确实是没有缘分。
临睡前,江寒之想起了祁燃手受伤一事,便找了一罐金创药,去了一趟祁燃的营帐。他们在营中一直住大通铺,如今到了猎场反倒各自被安排了单独的营帐,还挺不习惯的。
“洄儿弟弟?”祁燃正在洗脸,见江寒之过来有些意外。
“我过来看看你的手,重新包扎了吗?”他问。
“都快长好了。”祁燃说。
“手上的伤可不能大意,我看看。”
江寒之拉着他坐下,检查了一下伤口,又给他敷了金创药,这才放心。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想什么呢?有点心不在焉的?”
“哦,没什么。”江寒之本来没想和他说,忽然又改了主意。
祁燃一直拿他当弟弟一般对待,他也想试着和对方亲近一些,不然总觉得有些亏欠。当然,他这亲近也并非勉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和祁燃之间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和同袍情谊。
只是他这人一直不太会表达,平日里显得较为冷淡。
“我在想杜姑娘。”江寒之说。
“杜姑娘是谁?”祁燃不解。
“就是今日在陛下面前,说太子殿下那个伴读射术不如你的那个姑娘。”
“哦,原来她姓杜?你认识她?”
江寒之想了想,又不能直接把事情朝祁燃和盘托出,便斟酌着语气道:“你觉得,杜姑娘这人看着温柔吗?”
“啊?”祁燃盯着江寒之看了一会儿,表情十分怪异。
“我感觉她是那种比较潇洒的姑娘,但潇洒也保不齐会温柔,对吧?”
“你……咳,你与我这般议论一个姑娘,不好吧?”
“啊,确实不大好。”江寒之忙闭了嘴,“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起身,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江溯给的糖,放到了祁燃手里。
祁燃低头看着手里的糖,却在琢磨江寒之方才说的话。
杜姑娘……
人家温柔不温柔,跟洄儿弟弟有什么关系?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大概是日有所思。
这天晚上,江寒之做梦的时候,又梦到了猎场时那一幕。
但在梦里,祁燃没有忽然出现,那支箭也没有射偏,就那么正中他的心口。
在中箭的瞬间,江寒之猛得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洄儿弟弟……”
“啊啊啊啊!”
江寒之刚被吓醒,又被祁燃吓了一跳,整个人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做噩梦了?”祁燃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怎么在我营帐里?”江寒之问。
“我怕你冷,想着过来陪你睡。”
“你……”
这营帐里确实有点冷,毕竟是临时搭的,四处都漏风。江寒之借着夜色看去,见祁燃手里抱着被子,便往旁边挪了挪,给对方让出了一半床。
祁燃把自己的被子打横盖在江寒之的被子上边,自己则钻到了江寒之的被窝里。
“刚才做了什么噩梦?”
“记不清了……”
祁燃在被窝里找到江寒之的手握住,发觉少年的手冰凉,像是刚从冷水里泡过似的。
“怎么这么凉?”祁燃问他。
“不知道,可能是太冷了吧。”
祁燃找到他的两只手握着,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帮他暖着。
江寒之两只手渐渐恢复了温度,那暖意自他的指尖一点点没入,继而沿着他的血液流通到全身,整个人仿佛都跟着一起暖和了起来。
“洄儿弟弟,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江寒之道:“什么话?”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不能着急,也不要胡思乱想。你身子本来就虚,一直也没彻底养好,更不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然对你自己也不好。”祁燃语重心长地道。
江寒之有些茫然,问道:“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没什么,往后咱们住一起,我会看着你的。”祁燃说。
江寒之:……
第二十四章
祁燃身上热, 躺在他旁边简直就像个人形小火炉,把他身上烘得暖呼呼的,后半夜, 江寒之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 两人并未再参与别的活动,秋猎一年只有一回,总要给别的少年一些表现的机会。
江寒之得了闲,在营地里四处转了转,没想到正好看到了杜姑娘和羽林卫的人切磋。他昨日见到对方穿着武服,便知她多半也习武,却未亲眼见过。
今日才知道杜姑娘武艺竟然不错, 一手长棍使得十分精熟。
“是你?”杜姑娘与人切磋完,看到江寒之便收了长棍走了过来。
“姑娘棍法真漂亮。”江寒之朝他行了个礼。
“我就是瞎练, 倒是你, 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射术那么好。”杜姑娘看着心直口快, 说完这话似乎觉得有不妥, 又找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以貌取人,我主要是想夸你来着。”
江寒之被她逗笑了,摇头道:“无妨。”
“我真是想夸你的,昨日太子那组人, 射术最好的那个也只射了九只,剩下的八只是另外几人合力所得。你那个同伴,叫祁燃的, 他跟着人一起射了九只,或许尚有余力。不过最后猎物最多的人还是你, 所以你是真不错。”
江寒之被她这么一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谦虚地笑了笑。
“对了,你那把长弓能不能借我看看?”杜姑娘问他。
“可以啊,你同我来。”江寒之引着她回了营帐,让她候在门口,自己进去将长弓取了出来。
杜姑娘接过看了看,点评道:“弓是好弓,可惜太花哨了。”
话音一落,她又觉得不妥,忙道:“我不是说这弓不好,这是你的彩头,还是御赐的,肯定是好东西。这宝石就算拆下来,也值不少银子呢。”
“杜姐姐若是喜欢,送你吧。”江寒之说。
虽说对方上一世和江溯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却也差点成了江寒之的嫂子,所以他面对杜姑娘总觉得有些亲切。也许是上一世兄长后来一直没有成亲,让他觉得有些惋惜,便总存了点盼头,希望这一世兄长能遇到个可心的女子。
万一是杜姑娘呢?
“送我?这可是御赐的东西。”杜姑娘很是惊讶。
“应当无妨吧?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去秉明陛下……”
江寒之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一看正是祁燃。
“这把弓你昨日不是送我了吗?”祁燃问他。
“你说不要,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那是同你客气呢,我喜欢。”祁燃说。
“那给你吧,我骑射不好,给我也派不上用场。”杜姑娘丝毫不介意,忙将长弓塞到了祁燃手里。
祁燃接过那把弓,也不离开,只站在两人中间。杜姑娘丝毫没感觉他的敌意,反倒十分热络地问他:“你看着应该是自幼习武吧?棍棒使不使?咱们切磋一下。”
“好哇。”祁燃把弓递给江寒之,去朝一旁的羽林卫借了跟长棍。
两人各自摆开架势,而后便开始了切磋。
江寒之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祁燃哪里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祁燃平日里练的是拳脚,兵器则随着父亲的喜好,练过长枪和长刀,只因这两样在战场上用得更多。至于长棍这种兵器,在北境几乎没有人使,所以他压根就不怎么会。
不出意料,祁燃惨败。
“你都不会还愿意陪我练,当真有勇气。”杜姑娘夸赞道。
祁燃朝她略一失礼,去还了长棍,又走到了江寒之身边站着。
江寒之:……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一番相处下来,江寒之还挺喜欢杜姑娘的。对方性子和江母有些相似,若是能做他嫂嫂,婆媳关系定然处得好。可惜……不知道人家杜姑娘能不能看上他家兄长。
至于江溯……喜欢温柔的。
江寒之觉得杜姑娘挺温柔的。
习武之人也可以温柔啊,这么好相处,还不温柔吗?
江寒之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不该这般在意兄长的婚事,毕竟他只是个局外人。于是他很快将此事抛到了脑后,想着过几年等兄长议亲了再琢磨也不迟。
秋猎结束后,江寒之和祁燃回了一趟江府。
他把这次武训营所有参加秋猎的人都列了一份名单,又依着先前整理的家世背景分析了一番,并未找到任何可疑之人。
这几人家中有的是商户,有的是文官,有的则是京外来的,与他就更扯不上关系了。最让他觉得可疑的人,反倒是太子。大概是因为在猎场里的那支箭,勾起了他的回忆,所以再看到太子时,他总有种不好的观感。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种联想毫无根据。
此时的太子也不过十六岁年纪,而江寒之尚未正式有军职,猎场那一幕应该仅仅是针对他帮三殿下想捉弄他罢了。
江寒之将那页纸反复看了几遍,最终放到烛火前烧了。他渐渐意识到,想要找出上一世害他的人,并非易事。他或许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等待……
京城的秋天本来也不长,天气一天天变冷,很快便入冬了。
这几日,一场寒流,更是让气温骤降。
江寒之本就怕冷怕热,到了冬天最是难熬。
在家里时,他屋里一直都烧着地龙,如今在武训营,条件不允许,便只能生扛着。若是换了他长大后那副身体也就罢了,如今这副少年人的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
这天晚上,他入睡后便觉得被窝里冷得厉害,哪怕蜷缩着身体,也暖不热,后来甚至冷得打起了哆嗦。
祁燃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不禁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唔?”江寒之迷迷糊糊地道:“太冷了。”
“我去给你弄点姜汤。”祁燃说着便要起身。
江寒之却拉住他的胳膊,“明天起来再说吧,别折腾了。”
他们如今是在武训营,又不是在家里,大半夜去伙房弄姜汤哪那么容易?说不准被黑无常知道了,还要训斥一番。
“我靠着你睡行吗?”江寒之问。
祁燃点了点头,主动钻到了他的被窝里,又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了上头。
“怪我。”祁燃有点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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