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立在桥上,远远看去十分显眼。
江寒之远远看着,见兄长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桥,临走到杜姑娘跟前又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忙放缓了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儒雅一些。
江寒之正看得想笑,却觉肩上一重,被人揽住了。
“祁燃?你怎么在这儿?”江寒之有些意外。
“我在家里等了一日,以为你会约我出来。”
“你又不是姑娘,我约你做什么?”
“啧。”祁燃挑了挑眉,果断绕过了这个话题,“想偷看在这儿离得太远了,跟我来。”
祁燃拉着江寒之绕过桥的另一边,直接奔河边的长廊而去。长廊的檐下挂了许多灯笼,灯笼上则坠着灯谜,以供游人猜谜取乐。
“你要猜灯谜?”
“一会儿他们俩肯定会来,咱们躲在廊柱后头等着。”
祁燃所料果然不错,不一会儿工夫江溯便和杜姑娘并肩走了过来。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1)
江溯读着灯笼上坠着的谜面,却没想出谜底来,只能转头看向了杜姑娘,笑道:“这可真是难倒我了,杜姑娘可能猜到谜底?”
杜姑娘略一思忖,开口道:“谜底是不是风?”
“啊,原来如此!”江溯一脸惊喜。
江寒之和祁燃躲在暗处听着,便觉两人相处十分自然,江溯虽然有些紧张,却十分坦诚,遇到不会的谜面也不尴尬,总是会虚心请教杜姑娘。
杜姑娘到底是福书村,虽自幼习武,但书读得也不算少,总是能轻易猜出来谜底。
“走吧。”江寒之拉着祁燃悄悄走了,没再继续偷看兄长约会。
“不看了?”祁燃问他。
“我看他们相处挺好的,不用担心了。”
“嗯。”祁燃跟着江寒之离开了长廊。
两人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祁燃去买了个烤红薯塞给江寒之,让他拿着暖手。
“你有没有发现,从咱们身边过去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对一对的?”江寒之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节,可不就是成双成对的日子吗?”
江寒之剥开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口,开口道:“你说……这样算不算是骗我哥啊?”
“看事情还是要看本质,不要计较表面上的对与错。我问你,杜姑娘可有告诉过你哥她读书读得有多好?或者说过自己不会习武吗?”
“那应该是没有,他们之前都没说过几句话。”
“所以杜姑娘只是拿了一本书,其他的事情都是你哥自己想出来的。”
江寒之一想还真是这样。
“人与人相处,总是难免有些伪装。就像你,在营中冷得发抖,但是面对旁人从来不说冷。像三殿下,那么讨厌太子,见了面却要笑脸相迎。”祁燃道:“杜姑娘只不过是隐瞒了自己习武之事,可是你看你哥,他难道就没有伪装吗?”
“我哥平日里都穿武服,但是和杜姑娘见面,特意换了新衣裳。”江寒之道:“我懂了,我哥想把自己打扮得英俊一些,其实也是一种伪装。人为了自己的喜欢的人心甘情愿改变自己,这不是欺骗,这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祁燃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我今日也特意穿了新衣裳,你看出来了吗?”
江寒之闻言看向祁燃,认真打量了对方一番。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差不多长开了,立在那里看着十分挺拔,一张脸轮廓分明,五官已经有了七八分成年后的模样。
“挺英俊的。”江寒之说。
祁燃没想到他夸得这么直白,脱口而出道:“你也是。”
江寒之今年也抽了条似的,长高了不少。他身量虽不及祁燃,却也十分匀称挺拔,一张脸渐渐褪去了稚气,五官变得越发精致,让人看了便有些移不开眼。
祁燃本想夸他漂亮,又怕他不高兴,只能忍住了。
“杜姑娘是个率性之人,她在你哥面前表现出的多半就是她的本性,只是有所隐瞒罢了,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祁燃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说的对,她拿的那本书只是个敲门砖而已。我哥喜欢的还是杜姑娘这个人,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若说那本书的作用,那就是让我哥有耐心和机会更好地去了解她。”若那日杜姑娘手里拿着的是长棍,哪怕兄长心动了,也会被自己长期以来的执念所蒙蔽。
江寒之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自己和祁燃。
上一世他之所以和祁燃针锋相对了一辈子,其实就是缺少一个了解对方的契机罢了。若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说不定两人最后真能成为朋友。
第三十五章
过了上元节, 江寒之就和祁燃回营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惦记着兄长的亲事,唯恐出了什么差错。直到下个月放假时, 他出了营门远远看到江溯一脸笑意地候在马车旁, 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哥,怎么样了?”江寒之大步跑上前问道。
“什么怎么样了?”江溯忍着笑装傻。
“明知故问,不是说二月提亲吗?杜姑娘答应了没有?”
“嗯。”江溯一张脸涨得通红,眼底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江寒之高兴不已,搂着江溯的肩膀直接跳到了对方身上,江溯则抱着他转了一圈才放下。
“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嘿嘿,那我以后就有嫂子了啊!”
“嗯。”江溯点头。
“听到了吗?祁燃!”江寒之转头看向祁燃, “我有嫂子了。”
这时三皇子和成圆从后头过来,听到了他的话后纷纷朝江溯道贺。江溯面上红意未退, 连忙拱手回礼, 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回去的马车上,江寒之问兄长。
“父亲的意思本想定在今年秋天, 但杜夫人舍不得女儿出嫁, 说想把人再多留一年,让我和杜姑娘明年开春大婚。”
“好,不急,反正定亲了,多等一年也无妨, 正好你和嫂子这一年也能多培养一下感情,了解了解彼此。”
“嗯,我不急。”江溯忙道。
江寒之想起来, 上一世兄长和杜姑娘议亲便是在他去了北境之后,说起来这一世已经早了一年多了。这样一来, 哪怕他们明年成婚,也不算耽误时间。
“哥,你们定亲后见过面吗?”江寒之问。
“见过两次。”江溯每次提起杜姑娘,都有些腼腆,一个高大挺拔的武人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她还提起过你,说以前见过你。”
“嗯,在诗会上见过。”江寒之并未提到猎场一事,“你们聊过诗词歌赋吗?”
“那倒没有,你知道我书读得也不好,杜姑娘体谅我,很少跟我说这些。不过她竟然很喜欢看我舞刀弄枪的,有一次还让我打了套拳给她看呢。”
江寒之打量着哥哥神色,问道:“那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我到底是个武人,她不嫌我粗鲁还喜欢看我摆弄这些,我自然是高兴的。”
江寒之闻言和祁燃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兄长的婚事算是彻底不担心了。
此后的日子里,江溯隔三差五便会寻个由头和杜姑娘见上一面。当然两人见面时并无逾矩,每次都是说说话,或者由江溯耍个花枪、长棍之类的。
据江寒之所闻,杜姑娘除了没告诉江溯自己武艺不错,其他几乎全无隐瞒。不过他觉得,以两人的感情来看,哪怕兄长当真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太过介意。
毕竟,这大半年里与他相处的未婚妻一直都是真实的。
这年入冬后,江府便开始提前忙活江溯的婚事了。
江寒之放了假回府,见府中十分热闹,自己也忍不住高兴。
不过当晚江父回来后,便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豫州遇到了寒灾,朝廷要派人去赈灾,陛下打算派三殿下去。”江父朝江寒之道。
“派三殿下去?他……他又经历过这些事,哪里懂怎么赈灾?”江寒之不解。
“你以为陛下真指望他去办差?不过是派个皇子跟着过去,以示天子对豫州百姓的重视。”江父叹了口气,“太子身份尊贵,不宜离京。二殿下据说是染了风寒,不宜长途奔波,只有三殿下最合适了。”
江寒之与三皇子关系好,自然不想让对方去趟这个浑水。可事情是皇帝定的,哪有让他置喙的余地?
“你收拾一下,与他同去。”江父又道。
“啊?我也去?”江寒之一怔。
“当初让你去武训营时,便说过是为了陪着三殿下一起,在陛下眼里你就是三殿下的半个伴读,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你?”
“这么冷的天……我若是此时去了,开春会不会错过兄长的婚礼?”
江父叹了口气:“你以为我舍得让你去?你娘知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但旨意是陛下定的,他自己的儿子都要送去豫州了,我能抗旨吗?”
“好吧。”
江寒之自然知道此事不是父亲能做主的。
当晚,江母知道消息后,便气得没和丈夫说话。
但她心里也清楚事情很难改变,只能着人多给江寒之备着点棉衣,免得到了豫州受苦。
“我听说豫州比京城还要冷,洄儿这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江母手里拿着给江寒之准备的大氅,忍不住哽咽道:“豫州受了寒灾,咱们多捐些银两不行吗?洄儿一个孩子能做什么呀?”
“娘,我都长大了,没那么娇贵。”江寒之安慰他。
“你冬日睡觉都要烧地龙呢,豫州受了灾说不定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到了那边万一病了怎么办?”江母越说越难过。
“不会的,陛下只是让三殿下代表他去安抚百姓,又不是要他去挨饿受冻。我与三殿下一起,他既然受不了冻,我自然也不会有事的。”
“还是多给你备些药吧,让人多装些,回头你也可以分给百姓。”
江父忍不住插嘴道:“朝廷里都有拨付赈灾的粮食和草药……”
“万一不够呢?”江母瞪了他一眼。
“是是,还是备一些吧。”江父忙改口。
“到了那边切记,不要逞能,凡事有随行的官员去处置,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殿下身边,哪儿也别去知道吗?”江溯叮嘱弟弟:“朝廷里有的是办事的人,你若是生个病受个伤,反倒要连累人照顾你。”
江寒之忙点头:“放心吧哥,我肯定不帮倒忙。”
“过了年也十六了,该是历练历练的时候了,挺好。”江溯在他肩上拍了拍。
江寒之行李都收拾好了,想着临出发前去和祁燃告个别。没想到正准备出府呢,却见祁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祁燃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要陪着三殿下去豫州,便让我爹去朝陛下请了命,让我同去。”他话音一落,身后跟着的小厮便从马车上取下了几件打包好的行李,看那样子真像是要出远门的打算。
江寒之一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祁燃不解。
“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不留在京城好好过年,跟着我们做什么?”
“豫州那么冷,我不去谁给你暖被窝?”
江寒之:……
第三十六章
祁燃已经做了决定, 显然没打算和江寒之商量。
不过江寒之并不生气,他心里还挺高兴的。此去豫州路途遥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有祁燃作伴自然是好的。
当日, 祁燃在江府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被宫里派来的马车接走了。
此番去豫州,有三皇子同行,皇帝特意派了一队羽林卫护送他们。同去的还有一位姓王的钦差,此行是他主事,江寒之他们不用操心,用三皇子的话说:“我父皇说了, 让我去就是代表他走个过场,不指望我办事, 只要我不给王大人添乱就行。”
“那么冷的天, 依我看咱们连门都不用出。”成圆说,他此番也跟着一起来了, 四人小队再次凑到了一起。
“这么冷的天要去豫州, 贵妃娘娘舍得你?”江寒之问三皇子。
“自然是不舍得。不过我母妃说,我朝皇子年满十六就能开府,届时一般会封个爵位什么的。我二哥今年就出去转了一圈,替我父皇办了个差事,我若是不出去历练, 来日父皇封我个郡王什么的,只怕不能服众。”
“哎,当皇帝的儿子也不容易啊。”成圆抱着个手炉身上还裹了毛毯, 看起来不像是去赈灾,倒像是去度假的。
祁燃在江寒之手背上摸了摸, 问他:“冷不冷?”
“江洄你要是冷给你抱一会儿。”成圆说着要把手炉递给他。
“我不冷。”江寒之摆了摆手,问道:“咱们这么走,要走多久啊?”
“京城这边最近没下雪,路上应该不难走。到了豫州地界,可能会比较麻烦,我爹推算,咱们到豫州估计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祁燃道。
“半个月啊?”
三皇子顿时垮起了脸。
“整日这么窝在马车里太憋屈了,要不怎么骑马吧。”成圆提议。
“这个好!骑马要比马车快上一倍不止。”三皇子当即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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