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公子,江溯,比江寒之大了五岁,今年十八。他与弟弟的气质截然不同,长得人高马大,几乎是江父的翻版,往那儿一戳就是典型的武人气质。不过他的性情却不似江父那般严厉,反倒是个极为温和的人,对弟弟更是宠溺有加。
“哥……”江寒之将脑袋埋在哥哥肩膀上,几乎喜极而泣。
重生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兄长见面,心中自是激动不已。
“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江溯放开弟弟,捏了捏对方泛红的鼻尖,语气耐心又温柔:“我听说你病了一场,与旁人换了值回来的。”
“你还说呢,这次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江寒之问。
“入伏了,陛下要去京郊园子里避暑,羽林卫要侍驾,自然脱不开身。”
江寒之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责问兄长。江溯去年秋天才入了羽林卫,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羽林校尉,依着规矩每隔五六日才得一日休沐,来去并不甚自由。
“同我说说,你这几日都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写写先生布置的文章。”
“洄儿都会写文章了?”
“我本来就会。”
江寒之看着眼前的兄长,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若是依着他死前的年纪算,如今他已经比哥哥都要年长两岁了,可面对眼前的江溯,他不自觉流露出的还是小孩子那一面。
他有时候在面对家中亲人时,甚至会觉得自己仿佛从未长大,只是做了一个悲壮漫长的梦。
唯独北羌城楼上凌冽的寒风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来,你和祁燃切磋一下,让我看看你长进了没。”
江溯开口就怂恿江寒之和祁燃过招,江寒之自是不愿,却又不想认怂。
他看了一眼祁燃,对方似乎并未因为之前的话置气,反倒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比划了几下,打了一套拳,最后江寒之累得够呛,坐在院中的石阶上直喘气。
“你体力不及祁燃,但比他灵活,应该换套拳练练。”
“又想哄我练那种花拳绣腿,我不乐意。”江寒之说。
江溯失笑,“练拳脚只要有用就好,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不是高低贵贱,你不明白。”江寒之抱着胳膊叹了口气。
江溯知道弟弟这性子,也没再劝,又耐心指导了祁燃几招。
江溯难得回来,江府今日都比以往热闹了几分。
用过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江溯查看着江寒之和祁燃的功课,江父在一旁给江母扇风,江母则专心给手里的新荷包编着穗子。
这荷包是一对,江母专门找家里手巧的姑娘绣的。她绣工不好,不能亲手绣,便编了一对穗子缀着,也算是一份心意。
一对荷包,一个给了江寒之,一个给了祁燃。
“都是大孩子了,往后出门自己也带着点银子,免得又像上回一样,吃个面还得赊账。”江母说着亲手帮祁燃系好了荷包。
“多谢伯母。”
“不错,你戴着好看。”
江父笑道:“里头放了点铜板,够你们使了。小孩子不兴带太多钱,免得学坏了。”
“说起学坏,我可听说洄儿前几日与惠妃娘娘的外甥打架了?”江溯问道。
“没打架,我揍他而已。”
“不愧是我弟弟,没吃亏就行。”
江父瞪了大儿子一眼,教训道:“就惯着他吧,早晚学得跟个纨绔似的,整日在外头惹是生非。”
“你倒是不惯着他,一脚给他踹晕了,隔几日又罚得他中了暑。”江母说。
江父被妻子一说,瞬间老实了,赔着笑脸不敢再教训儿子。
当天傍晚,江溯用过晚饭便回了营,都未留在家中过夜。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江寒之依依不舍。
“得空我就回来了,不必盼着。等三伏天过去陛下回了宫,我就清闲了。”江溯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又叮嘱道:“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分寸,别再轻易与人动手。”
“放心吧哥,我不会惹事的。”
“不是怕你惹事,是怕你遇到没分寸的吃亏。”
江溯和江母素来宠溺江寒之,倒不是因为毫无原则,而是心知这孩子本性纯直,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听说你还想去武训营?”江溯问。
“你怎么知道?”江寒之有些惊讶。
“祁燃告诉我的,他还问我能不能劝劝爹,让他同意你去武训营。”
“哦。”江寒之有些意外,没想到祁燃竟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江溯想了想,“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若是硬和他对着干,他反倒不乐意。反正武训营考核要等到入秋,你若是真想去,不妨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什么法子?”江寒之问。
“再等等,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江溯卖了个关子,并未朝江寒之把话点透。说罢他没再逗留,从小厮手里接过马缰便纵身上了马。
江寒之立在府门口,一直等兄长的马蹄声走远才转身回府。
因着哥哥忽然回来,江寒之道歉的话便忘了说。
后来一耽搁,他再想说时,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当晚入睡时,江寒之还惦记着此事,也不知祁燃那家伙会不会介意。他正想着此事,忽然听到窗外有动静传来。他定睛往窗口一看,就见一人翻窗而入,轻巧地落在了他房中。借着月光,他认出了那人的身影,正是祁燃。
“你翻窗子过来做什么?想暗杀我吗?”江寒之问。
“你门锁了,我不知道你睡了没,就进来看看。”
江寒之:……
“你要干什么?”
“我看你今日有话想说,怕你不说睡不着,过来听听。”
江寒之一怔,态度登时软化了不少。
“其实我想去武训营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祁燃说。
“你怎么知道的?”
“江伯父说是你亲口答应让我留在江府的。”
江寒之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这话。
“给我让个位置。”祁燃走到榻边。
江寒之下意识往里挪了挪,就见祁燃径直躺到了他身边。
“你干什么?”
“太晚了,在你这里将就一下吧。”
江寒之:……
他还想撵人走,却听到祁燃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江寒之无奈,只能不大情愿地借了半张床给他。可他身边骤然多了个人,还跟个火炉子似的,热得江寒之睡不着,索性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也还是觉得热。
“热?”祁燃问。
“你不热吗?”江寒之翻了个身,有点烦躁。
祁燃将他的肚子盖上,又拿了蒲扇过来给他扇风。这下江寒之总算是消停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小孩子冻了肚子,往后长不高。”祁燃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把衣服又穿好了。
江寒之迷迷糊糊地道:“你才是小孩子呢,小屁孩。”
祁燃闻言一笑,伸手虚虚抚过少年的眉眼,指尖却未落到实处。
这夜,江寒之一觉睡到天亮。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祁燃已经离开了。
早饭时,宫里送来了一道旨意,说是让江寒之和祁燃一起去皇帝避暑的园子里伴驾。
江寒之想起兄长的话,暗道兄长说的办法难道是这个?
让他想法子去求皇帝,赐他进武训营,只要皇帝发了话,父亲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第十章 晋江唯一正版
“陛下去了碧园避暑,特意点了人伴驾,说是多找几个少年人,热闹一些。陛下第一个点的人就是祁燃,后来念着他在咱们府上暂居,便也点了你。”江父看向江寒之和祁燃,语重心长地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在陛下身边不比在自己家里,你们去了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惹是生非。”
江寒之忙应是,心里却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尤其是你,我听说姓王那小子也去。他此番是惠妃举荐跟过去的,你莫要招惹他,记住了吗?”
“是,父亲。”江寒之忙应声。
江父似乎也不大想让两个孩子跟着去,但碍于皇帝的威严,又不能拒绝,免得人家说他不识好歹。但他总担心自家这儿子不让人省心,生怕江寒之又惹了什么祸端。
江母倒是不以为意,次日特意请了裁缝来家里,又为两个少年量了几身新衣裳,说是见皇帝要穿得隆重一些,免得被人说不敬圣上。
眼看就到了去园子的日子,江父生怕出错,还特意找人教了两人宫里的规矩。其实这些江寒之都很熟悉了,不说上一世,哪怕是在十三岁之前,他也进过宫。
但江父做事风格就是如此,凡事求稳,不容有差错。
到了出发这一日,两人一早就洗漱停当换了新衣裳。江母审美不错,给江寒之挑的是淡绿色的袍子,给祁燃挑的则是靛蓝色的。两个少年立在一起,一个看着活泼灵动,一个则沉稳内敛,倒是十分和谐。
“莫要乱说话,莫要惹事,不许打架。”江父临把人送上马车时,还在叮嘱。
“江伯父莫要担心,我会照顾好洄儿弟弟的。”祁燃说。
江父听了他这话,总算是放心了些。
两人此番去京郊,只带了小安和一个叫大刚的护卫,主仆四人加上衣服和日用品,也只装了两辆马车。
谁知到了园子外头,江寒之往车窗外一看,每家过来的车马都是三四辆起步,只有江府的马车最轻便,仆从也最少。
“啧。”江寒之撇了撇嘴,“这么多人跑来园子里住着,一住就得个把月,陛下倒是真大方。”
“公子,前头都是马车过不去,咱们怕是得下来走过去了。”小安掀开车帘一角朝他说。
江寒之听了这话,便招呼祁燃下了马车。
好在园子外头候了好些宫人,见他们下车立刻上前帮着清点行李。来园子里的人都被分配好了住处,宫人会将他们的行李一一搬到住处,不用他们亲自动手。
“哟,这不是江洄吗?”侧旁忽然传来一个不大友好的声音。
江寒之转头看去,半晌才认出此人正是与他有过多次过节的王泉。
王泉一身锦袍,个头比江寒之高点,大概是平日里跋扈惯了,走路时扬着个下巴,乍一看跟脖子抽了风似的。他并不知自己早已有了把柄在江寒之手里,只当那日几个家仆顺利把人教训了,今日见面还特意在江寒之脸上看了一圈,见没有伤痕有点失望。
若江寒之依旧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这会儿估计已经和王泉呛上了。但他这会儿嫌外头晒,一刻都不想多留,绕开王泉就想朝园子里走。
哪知王泉却不死心,打定主意要跟他作对似的,拦在江寒之身前,扬着下巴道:“我与你说话呢江洄,怎么这么没礼貌?你爹是武人,所以没教过你规矩是吗?”
“你想领教武人的规矩那还不容易?”江寒之没那么好脾气,忍耐力实在有限。不过没等他亲自动手,一旁的祁燃眸色一沉,一脚踹在了王泉小腿上,冷声道:“好狗不挡道。”
“嗷嗷嗷。”王泉抱着腿蜷在地上,疼得直叫唤。他身边的护卫也有些懵,他们只知道姓江的那小子喜欢动手,方才都防备着江寒之,却不知动手的人换了祁燃。
江寒之不想跟他掰扯,拉着祁燃欲走,王泉却指挥护卫拦住了两人去路。
“有意思。”江寒之一挑眉,朝一旁带路的内侍道:“这位公公,劳烦你转告陛下,就说我与祁燃被人拦在了碧园门口进不去,既然如此我俩便先回家了。”
江寒之说罢拉着祁燃便走,王泉见状傻眼了。他再没脑子也知道自己理亏,此事私下闹一闹也就罢了,哪里想到江洄这小子竟要朝陛下告状。
“你有本事别走啊,是不是怕了?”王泉吆喝道。
江寒之并未真的要回去,纯粹就是吓唬他呢,闻言顿住了脚步。
“王泉,你跟我说说,我怕什么。”江寒之居高临下看着蜷在地上的王泉,“我是怕你打我吗?但是你好像打不过我。我难道是怕你爹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说我当街打花了他儿子的脸?”
“你!”王泉没想到江寒之这么伶牙俐齿,这小子以前不是不会骂人吗?每回被他惹急了都只会动手,枉费长得白白净净,却跟个莽夫似的。
所以他今日才故意激怒江寒之,想趁对方动手时让护卫们揍那小子一顿,届时闹大了就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可他没想到今天江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动手,还一直冷嘲热讽。
气死他了。
“都瞎了眼吗?那小子方才踢我,快教训他。”王泉忽然转移了目标,指着祁燃让护卫动手。
江寒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伸手在祁燃面前一挡,“你知道他爹是谁吗?你就敢动手?”
“我管他爹是谁,我还是惠妃娘娘的外甥呢,亲外甥!”王泉道。
“哎呀,怎么忽然开始攀亲戚了?”背后又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来人是个溜圆胖乎的少年,一张小脸晒得黑乎乎的,看着颇有喜感。
江寒之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乃是忠勇侯府的小世子,名叫成圆。
江寒之幼时开蒙,和成圆拜会过同一位先生,再加上脾气相投,两人关系甚密。只是后来江寒之入了武训营,成圆入了国子学,两人才渐渐疏远了。
不过江寒之后来去边关时,还收到过成圆的书信,对方还是记挂他的。
“谁是惠妃娘娘的外甥?”成圆迈着小粗腿凑到众人身边:“巧了,我是成贵妃的侄子,我也是亲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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