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多想他,一直想着他,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她接受他的提议,反正没有其他的办法。
「程长明,年纪比我小,心智不成熟,长得也不帅,讲话直来直去,容易得罪人,笨头笨脑,还傻呼呼的。」
「怎么全是缺点?」程长宴听着,忍不住好奇,原以为陈欣颖想程长明,会想着他弟好的一面,没想到她叨念一长串全是缺点。
「优点也有,他会记住我说的话,让他往东他就往东,叫他往西就往西,他很听话,也很宠我。」陈欣颖轻笑,语调愉快。
「他确实很听老婆的话。」他附和。
「你说谁?」
明明前一秒还在聊着程长明的话题,下一秒她就忘记了。
愉快聊天的气氛,嘎然而止,陈欣颖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程长明……程长明……程长明……程长明……」陈欣颖反复念着程长明的名字,努力记着他,他的名字就是咒语。
「你可不可以帮我记着。」陈欣颖抗争很久,最终不得不接受她正在遗忘她最爱的人。
「我当然会记得他。」
「不是……请你记得我爱他。我应该不会记得了。对不起,我很努力了。」
不要这么说。程长宴很难过。
眼前骤然一亮,他走出隧道口,他们待在隧道时间很久,外头天色已暗,镇长举着老旧的手电筒照向他。
「程先生!我女儿呢!」镇长激动。
程长宴一手握着灯笼,一手牵着陈欣颖,他回头望向身后。她应该就在他身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她的手,但是回头没有人。
他低下手,握着的是一张人形的棉纸,如同纸人般的材质,此时棉纸泄了气般轻飘飘落地。细看棉纸的模样,正是陈欣颖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镇长崩溃哀号,顾不了对隧道的顾忌,大步上前抱住变化成纸皮的陈欣颖。
程长宴茫然地望着他们,前所未有的悲痛,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突然就成了纸皮,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镇长太靠近隧道了,半个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不不不!等等……」
程长宴眼睁睁看着镇长的身体逐渐纸质化,伴随着镇长失控痛苦嚎叫声,成为第二张人形纸皮。
第33章 纸皮
变异从镇长的手开始发生,人类的皮肤逐渐纤维化,成为粗糙的棉纸,而骨头消失,细细密密地扩散,直到全身转化成纸皮。
大风一吹,两张人形纸皮就要飞走。
程长宴赶紧上前,抱住两张轻飘飘的纸皮,他内心惊恐又无助,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现实。
天色已暗,藏在树梢上的血脸蝴蝶闻到纸的气味,翩翩飞来,在拥有两张人形纸皮的程长宴身旁飞舞。
「走开!」程长宴一手抱着纸皮,一手用力挥舞,愤怒驱离那些贪婪的血脸蝴蝶。
袁家司机眼见变故,咽下口水,害怕靠近隧道,只敢站在原地高声催促:「程、程先生……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程长宴身旁聚集越来越多的血脸蝴蝶,他捡起落在一旁的骨架灯笼,仍旧抱着两人份的纸皮,匆匆前往停车处。后头跟着一大群的血脸蝴蝶,却顾忌着他手中的骨架灯笼,一时间不敢擅自靠近。
司机连忙为他开启车门,关门上车一气呵成,他因惊恐而双手双脚直打颤,久久没有发动引擎。程长宴上车后,吹熄骨架灯笼的蜡烛。
两人待在闭密且没启动的车内,唯一光线来自外头的月光,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程长宴一路奔跑后的喘息,跟司机手脚抖到一直撞到物件的声响。
司机的状态太糟,暂时走不开,不幸中的大幸,他们待在车内相对安全。
血脸蝴蝶闻纸而来,一大波地围绕着他们的车,几十来只体型巨大的蝴蝶停靠在他们车外,透过车窗与挡风玻璃能见到密密麻麻的蝴蝶,并且有增多的趋势。
血脸蝴蝶在找空隙钻进来。
他们不能待太久了。
司机抖着手,试着发动车,但他手指太过僵硬,不仅没发动引擎,还弄掉车钥匙,越是恐惧越是慌张。
他弯腰摸索许久,终于找到车钥匙。尽管他的手仍然抖得不像话,但他加倍小心,顺利插上钥匙,发动引擎。
车灯一亮,蝴蝶哗啦啦的扑面而来,像是担心猎物要跑了,车前的挡风玻璃占满庞大聚集的血脸蝴蝶,张着翅膀,仿佛一张张血淋淋的人脸,正恶狠狠地瞪着车内的人,完全包围住他们。
司机被血脸挡住视线,勉强往前开一段,发现蝴蝶没有飞走,仍旧停在车外,丝毫不受影响。他不得不停下车,不敢继续冒险盲开:「开不了,那些蝴蝶不肯飞走。他们的目标是纸皮……」
言下之意,只要他们放弃人形纸皮,至少放弃其中一件,就能将那些贪婪的血脸蝴蝶驱走。
程长宴抓紧纸皮,脸色苍白,缓慢摇头,打消他的念头:「我不会丢弃他们,他们、他们是我的亲家。」
「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司机苦恼,神情茫然,望着面前一张张血淋淋的人脸,恐怖惊悚的画面,带着血脸的蝴蝶重击着车身,发出轻巧的撞击声响。
或许再过不久,牠们就会钻进来了。
「我下车,用灯笼的火将蝴蝶驱离。等你甩开牠们后,我再想办法上车。」程长宴叠好两人的纸皮,安放在座位上。
他捡起骨架灯笼,摇响口袋里的火柴盒,里头仅存几根火柴。
「这样太危险了……」司机担心,不赞成他的提议。
然而,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程长宴深怕贴着车门的血脸蝴蝶扑进车内,果断开启车门,边挥舞庞大的骨架灯笼边狼狈下车,急切且快速,近乎摔出车外,又立刻阖上车门。
血脸蝴蝶没有钻到缝隙,不甘心地围绕着车窗,也有转而扑向程长宴的蝴蝶。
程长宴无视蝴蝶的攻击,任由牠们在四周飞舞,甚至大胆地停在自己身上,牠们纤细的肢脚蹭得他发痒,他蹲在地上,掏出火柴,试着点亮灯笼里的蜡烛。
蜡烛已经所剩无几,烧不了太久的时间。
程长宴没有半点拖延,速速点亮残烛,高高扬着灯笼,驱离车前挡风玻璃上的血脸蝴蝶。
司机一得到视线,缓慢移动车辆,而程长宴就在车旁不停驱赶重新贴上挡风玻璃的血脸蝴蝶。
两人相互合作,司机顺利开到道路,他在车内用力招手,让程长宴赶紧车上。
他得到讯号,快步走向车门前,为了求快,单手熄灭蜡烛的火苗,开启车门,钻进车内,一气呵成。
「程先生,我们成功了!我们甩开牠们了!」司机口气带着几分庆幸,双手握紧方向盘,逐渐加快车速。
程长宴喘着大气,他的衣服与身上沾染不少血脸蝴蝶的鳞粉,皮肤像是过敏般,泛红发痒起来。他咬牙忍着抓挠的欲望,不敢碰触发痒的肌肤。
车急急忙忙往袁家开,梦里镇的镇民夜晚躲在家里,路上本应该畅通无阻,此时一名妇人急忙扑到车前,以肉拦车。
司机猛地煞车,硬生生将车停在妇人前。
「搞什么!」司机大骂。
后座的程长宴却是看清楚拦车妇人的样貌,那是镇长夫人、陈欣颖的母亲。
陈女士长年信奉佛祖,配戴不少佛珠饰品。她拦车的时候,情急之下无意间扯断脖子上的一百零八颗挂珠,佛珠如雨般撒落一地。
「我去和他谈谈。」
语毕,不理司机的反对,程长宴再度下车。
「他们在哪里?你遇见他们了吗?」陈女士着急,凑近车门。
程长宴深怕她瞧见车座位上的人形纸皮,以身躯挡住她的视线,与她对话:「他们……失踪了。我们正准备回袁家,打算请袁文洲帮忙。」
面对着陈女士,他说不出不用担心这四个字。
「我和你们一起去袁家。」陈女士想上车。
程长宴拦住她:「不,现在太晚了,夜里很危险,妳应该尽快回家。」
他来不及掩饰,神情慌乱,且阻拦的动作太大。
这令陈女士心生疑窦,有了不好的猜测,摸上手腕上的佛珠,寻求心灵的慰藉。她轻缓开口,询问他:「他们出事了,对吧?」
第34章 袁家
程长宴别脚的谎言被揭穿,愣愣地望着陈女士。
见状,陈女士有了答案。
她脱下佛珠手链,数着珠子,念着一段又一段的佛经。神情从震撼,到伤心,最后剩下怜悯。
她的情绪平稳,将手链移转到程长宴的手腕上,双手捧着他的手,细声说道:「我一直在为我们家修行,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局,是我修得不够。」
「阿姨,不,亲家母,妳别这么想,他们不会有事,袁文洲会有办法的。」程长宴缩着手,不愿接受她的手珠,想还回去,却被拒绝。他瞪着手珠,固执地反复:「袁文洲会有办法。」
陈女士就着他的手,数起手珠,念着佛号,一句接一句。她成纸的速度比镇长漫长,手珠十八颗,她要念整整十八遍,每念完一遍,纸纤维在她身体逐渐扩散。
她的声音如同当时他在隧道里听见的陈欣颖的声音,变得粗糙,出现奇怪的沙哑,原来是声带纸质化的关系。
「妳不要这样,袁文洲会有办法……」程长宴苍白的语言,重复袁文洲会有办法,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陈女士以坦然的态度,数完十八遍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消业障增福慧。
最后,她做最后一次回向:「愿以此功德,尽除诸障碍;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面见阿弥陀,往生安乐刹。」
语毕,她成了第三张人形纸皮。
血脸蝴蝶闻纸而来,四面八方扑向陈女士化成的纸皮,啃咬纸张。
程长宴抱着纸皮,用力挥手驱赶蝴蝶,他慌慌张张,重新开启车门,连人带纸钻入车中。
他的内心完全崩溃,尽管没有在外在表现出来,面色麻木,因剧烈动作而大口喘息着。
他咽下口水,对驾驶座的司机说道:「回袁家。」
司机同样目睹陈女士变换成纸皮的过程,恐惧已经支配他,他全身抖到无法正常驾驶车辆。
程长宴再度下车,让司机到后座,但后座搁置三张人形纸皮,司机有所顾忌,不敢与纸皮待在一起,也不敢下车,腿抖得发软,灰溜溜地爬到副驾驶座。(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他没有催促司机,待他换到副座后,坐入驾驶座,相较于司机的瑟瑟发抖,他显得镇定许多。
「程先生,您……您不怕吗?」司机声音颤抖,打从心底佩服还能稳稳开车的程长宴。
司机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程长宴麻木地驾驶着,心里有愧,咬牙忍着酸楚,他亏欠陈家太多,最怕自己还不了这份恩情。
隧道与袁家有段距离,在见到袁文洲之前,他必须保持理智,不能慌。
一路沉默,车顺利开进袁家,靠近袁家的范围,原本死缠着车身的蝴蝶纷纷退散。待到他们下车时,蝴蝶已经不在了。
女管家上前迎接他们,见程长宴手里抱着大型的纸类物品,没在第一时间辨认出物品的样貌,向他做出接手的动作,说道:「程先生,这东西太大了,我可以帮你拿着。」
「不,我自己来。袁文洲在哪?」程长宴拒绝她的好意,直问袁文洲的位置。
「先生正在沐浴,需要我帮您通知一声吗?」女管家回应。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谢谢妳。」程长宴跨步越过女管家,进屋上楼,前往主卧室。
袁文洲、袁文洲、袁文洲……
程长宴暗自呼唤着,莽撞开启主卧室的房门。
他在袁家住得太久了,如入无人之境,尽管他自己始终不承认自己是袁家第二个主人,但他来去自如,门也没敲,擅自闯入卧室之中。
「我听到你的呼唤。」袁文洲立在卧室内的浴室门前,似乎是草草沐浴结束,腰际系着一条浴巾,暴露出他苍白透紫的肌肤,纤瘦修长的人类身躯。
他眼中带着一丝柔软与戏谑,像是在欣赏程长宴着急慌乱的模样。
「袁文洲,帮帮我,救救陈家人!」程长宴迫不及待展示怀里的三张人形纸皮,上前一步,走向卧室的大床铺,将三人纸皮仔细地铺开。
袁文洲欣赏程长宴弯着腰翘着屁股,慌慌张张铺纸的模样,心思放在程长宴身上,却又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走向程长宴,对三张人形纸皮不感兴趣,趴伏在程长宴的身体,下体抵着他翘起的臀部,猥琐地磨了两下,双手搭上他的腰际,手法暧昧地揉着。
程长宴单手撑着床,另一手握住腰际上作怪的手,侧转身,面对意图明显的袁文洲。他没来得及开口说出制止的话,袁文洲张口含住他的嘴,舌头探入他口中,挑着搅着,大肆玩弄一番。
他垂下眼,微皱眉头,不情愿在陈家人的纸皮面前,与袁文洲亲暱,负罪感让他排斥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你不专心。」袁文洲结束亲吻,品尝他的嘴角,不满意地评价刚才的吻。
「对不起。」程长宴道歉,下意识的求生反应,惹恼袁文洲可没有好果子吃,他吃过太多教训。他讨好地含住袁文洲仍停在自己嘴角的唇,放低声音,显得柔软又温情:「这里还有其他人,我不好意思。」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袁文洲反驳他。
「有的,陈家三人都在这里。」程长宴示意他看向床铺上的三张人形纸皮,却是明白袁文洲的意思,心逐渐往下沉。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袁文洲含着笑,笑意不达眼睛,显得冷漠疏离。
程长宴眼前开始模糊,心中酸涩,仍挣扎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他哀求地望着袁文洲,想从他那里寻求任何救回陈家人的可能。
为什么袁文洲可以让死人如同活人般生活着,却不能将变成纸皮的人变回原本的人?
袁文洲见不得他伤心难过,摸了摸他的眼角,拭去坠出的泪水。他可以轻易解析泪水的结构,却分析不出人会流泪的缘由。
「你可以带着纸皮去纸人修补师那里,让他们以纸人的模样活动。但,成为纸人的陈家人,也不会是原本的他们。」袁文洲给他提了一个办法。
「我不懂,为什么成为纸人后,也不会是原本的陈家人?」程长宴不明白其中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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