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缰绳
事后,程长宴花点时间缓过气,袁文洲扶他坐起身,为他打理衣物、用纸巾擦拭身体。整理好了,就要招外头等待的司机进来。
「慢着!」程长宴连忙制止。
明明袁文洲同样一身狼藉,湿淋淋的衣裤大方敞开,露出苍白纤细的身体与混合著人与非人的暧昧体液,摆明两人荒唐过。
他掩耳盗铃,上手为袁文洲扣上衬衫钮扣,锁好裤头,衣料上全是两人的痕迹,聊胜于无的遮掩。他臊红脸,不知要怎么面对新司机。
袁文洲心情不错,亲吻过于靠近的程长宴,搂着他的腰,心思只在他身上,不在意自己如何。
「散散气味,再让司机进来。」程长宴迎合袁文洲的亲暱,收拾好对方的衣裤,接着开启车窗,想让车内的腥气散到外头。
遗憾的是,车子处于静止状态,即便将所有车窗开启,也无法形成流通。
程长宴随意张望外头,注意到司机的身影。
司机就站在车外几公尺远,战战兢兢地低头,克制不住地颤抖,恐慌过度的模样,身形一瞬间缩小许多,比起刚见面时的鲜活,此时的他死气沉沉又卑微惊惧,他被袁文洲吓坏了。
袁文洲太可怕。
程长宴能理解新司机的恐惧,他也怕袁文洲。
新司机早晚得习惯这些,就像其他同样在袁家工作的雇佣。
漫漫长的十五分钟用来散车内腥气,也给足新司机心理准备,程长宴开口喊司机驾驶,故用轻松语气说道:「你振作点,安全驾驶很重要。」
「是、是的,程先生,我会、会小心。」司机格外小心,手抖得不像话,引擎发动失败好几次,频频熄火,他害怕地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好!」
「别慌。」程长宴安抚一句。
「开不了车就滚。」袁文洲的火气似乎又要燃起,恐怖的黑色血管蔓延出来。
程长宴心惊,捧着袁文洲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挡住他对司机的怒火。
袁文洲收回视线,蹙眉回望着伴侣,面对程长宴,他多了些许耐心。
程长宴不顾前方司机会怎样想,捧着袁文洲的脸,主动献上讨好的亲吻,张口吻得细致又温柔,扑灭那团即将窜出的火苗。
车内响起淫靡的亲吻声响,两人毫不顾忌交换唾液,空气中带着点欢爱过后的甜腻腥气。
司机好不容易启动,不敢吭声,赶紧驾驶车辆,前往袁家的方向。他感激程先生安抚盛怒中的袁文洲,却连擡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
程长宴擅长应付袁文洲,整个梦里镇,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平息这头怪物,他是袁文洲的伴侣,也是唯一能控制住怪物的缰绳。
人们只求自己能得救,却忽视缰绳是否愿意牺牲。
回袁家的漫漫路程,在两位主人反复亲吻中度过。
程长宴此次出行,从女纸人口中获得不少资讯,他有很多疑问想厘清,想问问袁文洲,偏偏袁文洲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让他不能确定自己该不该开口。
他与袁文洲身上太多性爱残留的污秽,怕沾染镇长一家的纸皮,便让司机捧着纸皮回袁家。他向女管家表示自己准备为镇长举办丧礼,这件事并不好办,但女管家没有半句怨言,应声答应,进行各项安排。
这是和袁文洲在一起的好处,起居有人细心照料,凡事皆有人安排处理,轻松生活,无忧无虑。
程长明离开梦里镇,他已经了无牵挂。
他突然有个念头,就这样和袁文洲好好过日子,似乎也不错。
下午三点,袁家主人回家,上下忙碌起来,之前备好的午饭早凉了,不能给主人食用,厨师赶忙重新炒一桌。程长宴与袁文洲上楼洗梳,换上干净衣物,再下楼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一桌好菜,三样素菜、两样荤菜、一锅清炖牛肉汤。
程长宴入座后,肚子配合地发出咕噜叫唤。
「吃吧。都快饿坏了。」袁文洲伸手摸向他发出叫声的肚子,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很好。
程长宴觉得丢脸,端起饭碗,扒饭吃菜。
期间,袁文洲时不时地为他夹菜,挑的全是肉食。
程长宴大口吃肉大口扒饭,咀嚼吞咽,强烈的饥饿感剥夺他的思考,加上袁文洲夹菜的速度不快不慢,配合得刚刚好,让他无自觉地摄取过多的食物。
饭后甜点是紫米甜粥,程长宴喝完两大碗,才稍稍回过神来。
「我吃了这么多?」程长宴看着近乎空盘的菜碟,讶异自己惊人的食量。
袁文洲轻笑,调侃:「放心,尽管吃,你吃不垮我。」
程长宴一脸尴尬,揉着肚子,明明在短时间塞入大量的食物,却不见鼓起,也没多饱,他的胃像是无底洞。
「我的身体有点奇怪。我这是化悲愤为食量了吗?」程长宴冒出疑问,但不以为意。
佣人们撤下餐盘,为两位主人奉上热茶,乌龙茶里放着一朵菊花,清茶花香盈满餐厅,用以解腻。
茶余饭后,程长宴提起话题:「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请说。」袁文洲捧起热茶,呼着气,将茶吹温凉了,交给程长宴喝。他过于体贴,茶热怕太烫,茶冷怕太凉。
程长宴接过茶,原本生硬的问话,倒是柔软许多,和和气气地询问:「袁家以前雇佣过纸人,对吧?」
「以前是有过几个纸佣。」袁文洲没有掩饰。
「怎么现在不用了?」程长宴细问,又担心对方有所隐瞒,先说出自己掌握的消息:「是因为我关系?」
「是。」袁文洲喝下自己的那杯茶,热气在面前升腾,没有多余的情绪,平淡地叙述原因:「那些纸人不安好心,惧怕我,却不敢与我为敌。它们将矛头指向你,只因为你是我的伴侣。」
纸人要害他?
程长宴感到突兀,同时脑海浮现梦境中,女纸佣不寻常的焦急催促,以及自顾自加快脚步而摔下楼梯的自己。
「是我自己受的伤,能算陷害吗?」
这话说出口,程长宴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在他仿佛记得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第41章 土里
听着程长宴似曾相识的提问,袁文洲倒也不慌,回视他迷惘的目光,细心探究深浅,沉着询问:「你想起多少?」
「没想起来,只是梦到一些片段,感觉像是真实发生的事。」程长宴如实回答。
「想不起来比较好。」袁文洲诚心建议。
「回想起来,我会很痛苦吗?是我的错吗?」程长宴深怕是自己的过错,波及无辜,袁家上下几十号纸人毁于一旦。
「不是你的错。」袁文洲安慰。可惜他不具有人类的同理心,就连这句安慰的话,也仅是出于从书籍学习到的知识,顺口说出,应付诸如这般的场景。
生硬且刻板印象。
程长宴低头,陷入自己低落的情绪。
「别想了,想太多,对身体不好。」袁文洲劝道。他的手在程长宴的肩颈之间游走,以拇指摩娑他脖子的动脉。
这动作过于恐怖,程长宴吓得头皮发麻,动手格开他的碰触,动作太大,又怕触怒袁文洲,赶紧找个理由掩饰:「你手太冰,冻到我了。」
「抱歉。」袁文洲不以为意,轻易接受他的说法。准确来说,他并不介意他用什么理由搪塞。
「我们到花园散步如何?」程长宴起身,做出邀请。他需要与袁文洲拉开一点距离,饭后的散步会是一个很好的活动。
他主动牵起袁文洲的手,带领他往花园的方向走。邻近后院,他猛然想起昨天袁文洲与贺铭祥就在这里「斗殴」,但人都走到后院门口,来不及反悔。
他硬着头皮推开门,走进后院花园,门边一坨黑块蠢蠢欲动,门一开就冲着人飞扑过来。
程长宴没有防备,眼角瞧见黑影扑来,却不及反应。
所幸,袁文洲出手,一把抓住那作怪的黑影。
光天化日下,黑色条状物像是被主人遗漏的触手,在袁文洲手中扭动两三下,而后没入他手中,如同被吸收般。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程长宴错愕,脑袋消化刚才瞄见的状况,他疑惑地望向袁文洲。
「那是什么?」程长宴指着他的手。
「什么?」袁文洲装傻,像个没事人,甩了甩手,对着他露出浅浅微笑,眼神没有笑意。
黑色血管从袁文洲的手指蔓延到手臂,像是潮水,逐渐退去,程长宴眼睁睁看着他手上的变化,最后噤声,似乎不是他该问的问题。
「不……没什么。」程长宴如鸵鸟般选择回避,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胡乱望向四周,就是不看袁文洲。
后院花园昨晚被摧残过,花草遭受破坏,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尚未补上新花草,仅剩部分坚韧的植物苟延残喘。
他脚步不自觉地往残缺的草地走去,试图从细节找出蛛丝马迹。光秃秃的花圃像是被翻过,颜色比其他位置的泥土深,深褐色的泥土、一株花草不留。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好奇。
他蹲在花圃前,仗着袁文洲就在自己身边,绝对的安全,胆子特别大,随手拨弄褐黑色的土壤。他必须承认,这举动完全出自下意识,无脑且白目,实属手贱乱翻。
要不是袁文洲就在身旁,他是绝对不敢动手。
就是因为袁文洲在场,让他轻忽大意了。
他胡乱拨弄,土壤一翻,竟然露出贺铭祥的半张脸,埋得很浅,大约一个手掌深,另外半张脸仍埋在土里。土中的贺铭祥猛地睁眼,眼珠打转,最后定神,直盯着程长宴,视线与他对上。
如此惊悚,程长宴吓得往后倒。
袁文洲弯身扶住他的身体,避免他摔了。他擡眼,视线冷漠,朝着埋土里的贺铭祥望去。
贺铭祥的眼珠上下左右胡乱旋转,停不下来,并且从土中发出呃呃啊啊诡异可怕的声调。
那画面太过恐怖,程长宴喘着大气,不敢再看。
袁文洲感受到程长宴的恐惧,蹲下身,一手抱着程长宴,一手伸向贺铭祥附近的土壤,挖起土,盖到作怪的贺铭祥脸上,动作反复,最终将人重新埋回土中。
贺铭祥呃呃啊啊声,持续很久,程长宴仔细听,发现不仅是他们所在的这一处,花园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呃啊声传来。
「别怕,只是躯壳。」袁文洲笨拙地安慰,解释此刻诡异的现象:「昨晚它复制出很多相似的,就是技术不怎么样,每一个长得奇形怪状,幸好你挖出的这个还能看。其他的也都埋在这里,那些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不用放在心上。」
多轻描淡写,但他话说背后的意思,令人不敢深想。
复制出很多贺铭祥?但是技术不佳,所以每个贺铭祥长得并不正常?这花园底下还埋了许多复制失败的贺铭祥?
他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程长宴快要疯了,那些从地底传出来的呃呃啊啊声,像是濒死之人在绝望之际,发出的急切呼救声。
「如果只是躯壳,为什么他能睁眼、眼珠还会动?如果只是躯壳,为什么他会发出声音?」他问得很轻,近乎魂飞魄散。
呃──啊──
声音一直响着,遍布花园各处,在远处、在近处、在他面前的花圃,究竟有多少复制品、多少贺铭祥。
「只是共振效应,自然现象。如果你会怕,我有方法让它们闭嘴。」袁文洲提议,轻吻程长宴的头发。过度恐慌的程长宴特别乖顺,说话轻细,身体使不上力气,半瘫软地靠在他身上。
他这样真可爱。
「什么方法?」程长宴六神无主,疑问脱口而出。
袁文洲误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直接展现他的办法,伸手插入土壤,他身上的黑色血管再度浮现,从手臂衍伸到手指没入土壤。
程长宴连连倒抽好几口气,眼看袁文洲口中的失败品一个接一个从花圃中窜立,半身贺铭祥半身深黑色不明躯体,眼珠子疯狂乱转,口中发出呃啊无意义的呻吟。
光是他们眼前的花圃就埋着五个失败品贺铭祥。
第42章 失败品
如同袁文洲所述,从土里窜出的复制品没有完整的人类模样,以贺铭祥身体为基础,复制出半颗头颅、塌陷的胸、残破的四肢,仅有部分是人样,其他部分全是黑色蠕虫的聚集体,像虫般疯狂蠕动。
复制品的口中发出呃啊声音,眼珠四处乱转,那些拥有手脚部位的失败品胡乱挥舞着,甩出身上的黑色蠕虫。
黑色蠕虫大约手指粗细,长约十公分左右,飞溅出去,落到程长宴的面前。
程长宴呆愣地低头,盯着那分离出来的黑色蠕虫,他仍旧维持蹲姿,离得近,视力清晰,看清楚蠕虫的头部,一张非常精细的贺铭祥的脸,同样转着眼珠子、同样张口发出呃啊声。
他缓慢擡头,重新看向拔地而起的「贺铭祥」,他估算错误,不是只有五个失败品,那些蠕动中黑色生物全部都是复制失败的贺铭祥。
「呃──啊──」
每一处都在发出可怕的、无异议的呻吟。
程长宴吓得头皮发麻,脸色苍白,浑然无意识自己正失控地剧烈颤抖。
「闭上眼睛。」袁文洲搂紧他,贴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程长宴选择全然信任他,听话地阖上眼睛。
他实在太恐惧了。
「啊啊啊啊啊啊──」
复制品的呻吟声变得凄厉,似乎正在承受万般痛苦。
它们会有痛觉吗?程长宴下意识地想。
空气中弥漫一股浓郁的腐朽腥臭气味,令人作恶。
倏地,程长宴感觉到面上传来一阵湿意,伴随着强烈腐烂气味,薰得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他不该睁眼,黑色大雨扑面而来,刷拉地砸向他们。袁文洲替他挡住大部分,但仍有些许洒落到他身上,雨中伴随着腐烂的恶臭,那是失败的复制品的血肉。
袁文洲把那些复制品给炸了。
炸了──
炸成恶臭的黑雨了。
啪答,物品落地声,程长宴僵硬地低下头,两三颗眼珠子落在地面。
他艰难地呼吸,空气中混浊的恶臭密度过高,呼吸不到新鲜的氧气。他竟然开始缺氧,全身颤抖着,向袁文洲发出低弱的求救:「袁、文……不能呼吸……」
他抖得太厉害,说不清楚话,但袁文洲听懂了,搂着他快速移动,回到主宅。
程长宴开口时,脸上的黑色血雨流进嘴里,吃进一口,就恶心得想吐,呕一声,哗啦啦吐出尚未消化完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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