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救命!」
林承霖与姚怡萱的声音接续响起,以及越来越大力的拍打声。
室内明显灯火通明,却不见半个人来接应。
倪文琦安安静静地待着,没有跟他们一起大声呼喊,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尽管她仍然扶着姚怡萱,却像是游移在他们之外。
「琦琦,妳怎么不跟着一起喊?」姚怡萱喊得声音快哑了,发现身旁的人不吭声,疑惑又怨怼地提问。
「你们喊吧,我在想一些事情,先让我思考一会。」倪文琦不理她的怨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她在想,为什么她同样被纸人的锐利竹牙扎伤,行走受到伤势影响,走路不方便,但是她却不觉得疼痛。
为什么不会痛呢?
她是怎么了?
林承霖的双手拍打着玻璃,他的手有着搀扶姚怡萱时沾上血,血掌印贴到一个个贴到玻璃上。玻璃倒映着他们三人的身影,倪文琦擡起头,无意间看向窗户,从倒影中看到自己满头鲜血的模样。
一时间,让她感到窒息。
她想起来了,她在进入梦里镇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当时的她,在遭受剧烈冲击后,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并且呼吸不到空气,明明很努力吸气,却不能做到真正的呼吸。
她是窒息而死的。
过程感觉很漫长,实际上可能只有短短几分钟。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的倒影、自己的死状,这副难看模样的她,只有她自己看得见,其他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身上。
眼泪夺眶而出,很少哭泣的她像是打开水阀,不停地掉眼泪。
原来她已经死了啊。
第18章 折返
呼唤声从贺铭祥到快来人救命,前后大约相隔三十分钟,中间一度安静许久,程长宴猜测他们曾经选择离开袁家,而后走投无路,又逃了回来,途中可能遭遇恐怖的事,让他们的求救声喊得急促又绝望。
程长宴所在的餐厅位于一楼,墙边有几扇落地窗,窗帘完整拉上,看不见外头的景象,根据呼喊声足以判断他们正在逐渐靠近餐厅。
「救命啊!救命!」
「让我们进去!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
震耳的拍击声与绝望的呼唤,终于在餐厅窗外响起。
吵得程长宴心神不宁,眉头微皱,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忙。那些人在外头肯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吓破了胆,只觉得回到袁家能逃过一劫。
可是袁家却未必是安全的地方。
程长宴悄悄擡眼,望向袁文洲,发现他神情泰然,丝毫不受外头凄厉呼救声影响情绪,仍专心为他布菜。
袁文洲注意到他心不在焉,擡头回视他的目光,开口说道:「你要是不忍心,就放他们进来吧。」
「让他们进来吧。」程长宴点头,顺着他的话,转头向管家吩咐。
「好的,我这就带客人进来。」管家离开餐厅前,不忘嘱咐其他佣人,给客人们添副碗筷。
她脚步不急不缓,来到玄关,拿起骨架灯笼,点上火光,到外头去,迎接扰人的外地人。
面对三位不速之色,她保持礼貌性的微笑:「三位客人,稍安勿躁,主人请你们入内。」
终于有人搭理他们,姚怡萱差点冲上前抱住对方,痛哭一场。
林承霖差点就要击破窗户的玻璃,硬闯进去避难,羞愧地回避女管家和善的笑容。
倪文琦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地跟着管家,重新进入袁家。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们从感性不合作的客人,转换成惊恐又配合的客人。
管家注意到他们手中多了一只骨架灯笼,不清楚是打哪来的,但没有多问,进门后,将他们的灯笼熄灭,放入专属的置物架。
接着,她带领三位,先到卫生间梳理仪容,做完基本清理后,才带人进入餐厅。
餐厅已经备好三位宾客的餐具跟椅子,在管家的引导下,他们战战兢兢地入座。
林承霖最为客气,频频向身边所有人感谢,袁家的两位主人没理会他,而管家抱持礼貌却疏远的微笑,做完自己分内的工作后,便站到一旁。
程长宴无声打量三人。
三人已是全然不同样貌,狼狈不堪,衣着凌乱,尽管事先打理过仪容,但也仅是勉强过得去的样子。
林承霖虽狼狈,但双眼仍有生气,还是一名活生生的人。
倪文琦本来就已经没了生命,起初她还有些生动表情,乍看之下,隐约像是活人,而此时的她神情如同死灰。
姚怡萱的脖子受了伤,方才接受管家简单的上药包扎,缠着纱布,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睁着大眼,抱着双臂,身体微微颤抖,觉得室内异常寒冷。
姚怡萱最令程长宴意外,因为她正在迈向死亡。
尽管她的伤势已经完成包扎,但仍然停止不了她逐渐流失生命。
「你们……看起来很糟。」程长宴平淡地陈述。
「这里、这里太诡异了,我们先是被恐怖的人头追着跑。天那么黑,我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然后就迷路了。我们而后遇到──」姚怡萱忍不住抱怨,但她想起可怕的纸人,吓得她直打颤,话也说不出来。
林承霖接续她的话:「说来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们遇到一名能活动的纸人,他甚至能跟我们对话!起初,我们以为他是人类,所以向他问路,后来、后来萱萱拿走纸人的灯笼……」
「我被纸人攻击了!」姚怡萱听到他将要说到自己做的坏事,高声覆盖他的话,强调:「那纸人扑过来攻击我!我被他咬惨了!流了好多血!」
姚怡萱欲盖弥彰,但程长宴还是听见林承霖的话,原来是她抢走纸人的骨架灯笼,才受到攻击,他对于姚怡萱即将丧失生命,少了点同情心。
活该。
姚怡萱想起扑过来的纸人,那张狰狞又古怪的画皮,忍不住质疑:「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会不会是地狱?」
「那么妳看我像人,还是像鬼?」程长宴提问,对待她的态度冷淡许多。
姚怡萱听他这么一问,吓了好大一跳,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难、难道说……」
他们目光在程长宴与袁文洲之间来回,要说是人是鬼,程长宴像人,而他身旁的袁文洲──苍白无血色的肤色,望向他们的眼神如同看着浮游生物,隐藏着他的恶意,令人脊椎发凉──像是鬼魅,精致美丽却危险致命。
程长宴扫一眼面露惊恐的姚怡萱与林承霖,最后停在无动于衷的倪文琦,他能确定她肯定知道自己的情况了。面对这群人,他顿时没了胃口,对袁文洲招呼:「我吃饱了。」
「差不多。」袁文洲估计着他的食量,吃得不算少,点点头,算是同意离席。
程长宴起身,没有招呼三位客人,和袁文洲离开餐厅。
回主卧室的路上,袁文洲对程长宴此刻的心情,有些好奇,出声关心:「你明明不喜欢那三人,为什么还会为他们感到难受?」
「不准读我的心!」程长宴恼怒。
「你和我结合,我们自然互相感应。即使我不刻意探视,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如同你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袁文洲解释,语气中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与包容。
此时的程长宴情绪烦躁,也有点悲伤。
「我不喜欢你为他人难过,尽管你总是轻易地同情他们。」袁文洲牵起他的手,以指腹摩娑他的手背。
「我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我会想,假如有天轮到我遭遇到同样的事情……」
「不可能。」
「你怎么能肯定?」程长宴反驳他。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袁文洲笃定:「因为你是我的伴侣。」
伴侣。
程长宴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第19章 伴侣
在程长宴的理解里头,伴侣应该更加亲密,而他和袁文洲尽管身体上有着亲密的关系,但他感觉不到袁文洲对自己的感情。
袁文洲有感情吗?
毕竟对方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理解的存在,程长宴不认为袁文洲所认定的伴侣,和他所想的伴侣是同样的意思。
程长宴停下脚步,大胆擡头,视线肆意地打量袁文洲的脸,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了?」袁文洲向他露出温和的微笑。
苍白无人气的袁文洲,即使崭露微笑,却同冰一样令人感到寒凉。他在袁文洲的眼中找不到半点爱意,回视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我……我想到,他们拿走纸人的灯笼。」程长宴突然间不想这么快回到主卧室,胡乱提起话题:「天黑了,没有灯笼,纸人会很危险。」
他低下头,回避袁文洲的对视,自顾自地说:「我想把灯笼还回去。」
袁文洲仍然没有答应。
「我们一起去,顺便散步消食,好吗?」程长宴开口邀请,态度诚恳,带着点卑微的情绪,担心被袁文洲拒绝。
「好。」袁文洲终于答应。
程长宴暗自松口气,想回他一个笑,嘴角刚往上扬,便被突袭,袁文洲的亲吻落在他嘴角,蜻蜓点水般的轻巧。
「我还在学习,你再等等我。」袁文洲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尤其在观察完自己表情之后。他猜得到程长宴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人类的情感,但这是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事情。
程长宴听不懂他的意思,没有回应,他的手被袁文洲牵起,被动地跟着走。
管家听说他们准备出门,赶紧为两人准备,先是递上外出用的大衣,山里的夜晚温度偏低,怕两位先生着凉,接着给灯笼换上全新的蜡烛。
他们穿上管家准备的大衣,各自提着一只灯笼,轻便出行。
走出大门,程长宴苦思方向,不清楚那三人在哪里遇到纸人,黑夜增加寻找的难度增加。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决定鲁莽了。
「我知道在哪,别担心。」袁文洲轻松解决他的问题,以拇指摩娑程长宴的手,他们还牵着手。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在梦里镇的袁文洲是全知全能的吗?程长宴惊疑。
「沿着他们血,能找到纸人。」袁文洲解释,可惜他能解开程长宴的迷惑,却减轻不了他对自己的惧怕。
程长宴是他的伴侣,他未来孩子的母亲,他不应该对自己有所畏惧。
他们在黑暗中行走,袁文洲时时关心程长宴的情绪变化,尽管他能辨识程长宴的情绪,却无法进一步的理解,因此做不出合适的应对。
程长宴的手被握得很紧,且离袁文洲很近。虽然害怕对方,但在无知的黑暗之中,他知道待在袁文洲身边最安全。
既恐惧又安心。
不知行走多久,程长宴自我感觉他们没有走上太久的时间,远方隐约传来啜泣声,声音不太像普通人,带着一点纸质摩擦的噪音。
他们已经找到纸人。
树上挂着两只骨架灯笼,随风飘转着,纸人在树下哭。
程长宴凭借着灯笼微弱的火光,照着纸人,纸人的脸画着乱七八糟的五官,嘴边的纸破破烂烂,里头的竹子岔出外头,看着有些危险,但他哭得伤心欲绝,显得可怜。纸人怀里还抱着一颗纸人头,和它的脸一样破破烂烂。
在纸人的周围有几只血脸蝴蝶聚集,看准一顿纸人大餐,期待着大快朵颐,正在等待那两只灯笼的残烛烧完。
纸人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绝望痛哭,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程长宴从纸人悲壮的哭嚎中,感同身受,心隐隐作痛,就像自己面对诡谲的梦里镇与袁文洲时那样无助。
「抱歉,我们来晚了。」程长宴上前,蹲在纸人身前,将手中的骨架灯笼递还给它:「我们来还你们的灯笼。」
纸人一怔,傻愣愣地擡头,望向眼前的人类。
「原来的蜡烛快烧完了,我们换了全新的一枝。」程长宴晃了晃灯笼,展示骨架里头崭新的、没烧多久的蜡烛。
纸人喜出望外又不敢置信,那张古怪的图画,显得扭扭曲曲,却不可怕,有点好笑。它说:「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它愉快地接手灯笼,真的是全新的蜡烛。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程长宴用对待小孩的语气,和它说话,同时注意到它里还有一颗与它十分像似的纸人头。
「我在给哥哥做修补。后来遇到了坏人,抢走了我们的灯笼……」纸人说着自己的遭遇,心中委屈,语气哽咽。
「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说不定这个人跟之前的坏人类是一伙人!都是坏蛋!不准哭!」纸人头怒气腾腾,破口大骂。
「原来你们是兄弟。」程长宴意外,心里浮上更多疑问:纸人之间也会有亲戚关系吗?纸人在梦里镇到底是属于怎样的存在?
「对!我们是同一天制造出来的!我叫小米,我哥哥叫大米。你们、你们也是兄弟吗?」小米望向他们两人,它从他们身上闻到相似的气息,两人的气质也很相近,因此有了这样的推测。
「我们是……」程长宴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他跟袁文洲的关系。
伴侣这两个字,让他咀嚼很久,感到无味杂陈。
袁文洲接续他的回答:「我们是伴侣。」
他斩钉截铁地称呼,握紧程长宴的手,脸上依旧维持和善的微笑,故意偏头,向他确认:「是吧?」
一瞬间,程长宴感受到来自袁文洲的愠怒。
「是。我们是伴侣。」程长宴不敢反驳。
他的人他的命全拿捏在袁文洲手里,他岂敢说不是。
明明顺着他的意思承认他们是伴侣关系,但他感觉袁文洲似乎真动怒了。
为什么?
第20章 修补师
难道否认才是正解?怎么可能。
正当程长宴细想自己究竟做错什么,身旁的袁文洲愤怒至极,几乎维持不了人形,黏腻从他们俩人相牵的手流淌。
这些黏液对程长宴而言,仅仅是黏稠的液体,但是对普通人或是纸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无法被当代科学解释的物质。
一股恐怖的气氛从袁文洲身上散发,温度骤降,让原本气温偏低的山林,越发萧瑟寒冷。
纸人吓得瑟瑟发抖,尽管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生物,却能感受到恐怖。
大米跟小米发不出半点声音,万般恐惧,用破破烂烂的纸脸望着眼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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