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种划分更加详细,让士兵们能够有所选择,去自己擅长连队。”并非所有人都敢冲锋陷阵在前的。对于那些拿起刀就腿软的士兵, 让他们去后勤保障营也未尝不可。
“这.....”于谨嘴角苦涩,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贺兰定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难度, 然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事开头难,这世间的事情总要一个人挑头去做。”
贺兰定上辈子只是个普通人,连个小经理都不是,根本没有管理经验。如今手里握着十几万大军,简直愁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之前,他们是没得选,被朝廷压榨,被叛军首领欺压,后来,跟着贺兰吃饱饭,他们就跟着我来徐州了。”贺兰定两手一摊,“然后呢?要是哪天我没法管他们肚饱,或者来个人说跟着他能有八个老婆,这些士兵是不是要跑?”
贺兰定说的粗俗大白话,却是正理。
“必须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牢牢管控住这十几万人。”贺兰定比划了个报成团的动作,“这是外力作用。”
“同时还要挖掘内力,让士兵们主动团结在咱们身边。”至于内力的激发,贺兰定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准备将郑令修从怀朔调来徐州。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框架给搭建出来。”贺兰定拍拍于谨的肩膀,“思敬你长于北地,熟读兵书,又精通多族语言。如此浩大的工程,唯有你可以胜任。”
“定不负所托!”于谨大声应下,一想到自己将要去完成怎样一件开天辟地的事情,他就止不住得心潮澎湃。
“都督大人,火箭营是什么?”整篇计划书中有许多于谨看不懂的词汇。
贺兰定笑道,“明日让可单鹰带你见识一下。”此次攻徐并没有需要火箭营登场。
“为何要分为满编部队和缩编部队?”于谨又问。
贺兰定解释,“满编部队,顾明思议就是士兵满员,这些部队作为专业部队,每天的生活日常就是作战训练以及学习。”
“缩编部队则士兵数量不齐全,作为主力军的战力补充。平日侧重于农耕生产。”约莫相当于民兵。
“户籍怎么解决呢?”于谨问到了重点。
六镇为什么会走到现今这种分崩离析的地步?究其根本就是“军镇制”。“镇民”的身份是比“平民”还要卑贱的存在。如今来到徐州的这十四万六镇降民的身份问题怎么解决呢?
贺兰定:“悉为平民。”
“他们首先是民,然后才是兵。”
“他们在享受平民应有土地的同时,另拿一份军饷。”
于谨问,“军饷从何而来。”
贺兰定:“军中产业。”
一问一答间,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熬了一宿的贺兰定胡子都长长了一茬。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于谨向贺兰定重重一拜。
“好好干。”贺兰定拍拍于谨的肩膀,“史书上必会留下你我的笔墨。”
“喏!”
将最大的任务交出去后,贺兰定开始写信。一份送去怀朔,要钱要粮要人。一份送去洛阳,告诉阿昭自己这边一切安好,勿要担忧。
送到洛阳的信件是先到的,阿昭收到信件时正在和朝中大臣吵完架。
大魏烽火四起,朝廷军四处灭火平叛,每天都是经费在燃烧,这种情况下,国库很快就空了。
面对国家无钱可用的情况,朝中大臣尽出馊主意。
有说继续开采铜矿,多做些五铢钱来。
“在外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已经没有人使用五铢钱交易了!”阿昭暴躁大喊。她很想问问提出这个建议的大臣是不是眼瞎,看不见世事人情。
有说,不若提前征收六年的赋税。
“你是嫌造反的百姓还不够多吗?”阿昭无语,“还是说,你根本是叛军派来的细作,出此计策,掘断大魏根基?!”
大臣被怼得抬不起头来。
贺兰定的信件就是在这个时候送到的。看完信件的阿昭冷笑一声,看向如鹌鹑一般缩着身子的大臣们越发来气了。
“徐州大捷,徐州刺史贺兰定没有伸手向朝廷要一分钱一粒粮!”阿昭厉声道,“诸路大都督为何不能向其学习?”
“只知道伸手向朝廷要粮,战果没见到一个!”
“那不如让徐州送些粮来......”底下有大臣小声嘀咕。
阿昭气笑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暂时休会,大家都回去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阿昭提醒诸大臣,“要是没有好的解决办法,那么就不要怪御史台登门拜访了。”
御史台司督百僚。国家穷得揭不开锅,臣子们却个个肥头大肚的。这里头没有问题?御史台不该去查一查。
大魏危在旦夕,那些个家资丰厚的世家贵族们就成了大魏的救急血包。
“如此会不会太激进了?”内行官担忧地看向火烧眉毛的阿昭。
阿昭冷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阿昭已经无暇去平衡朝中各方势力了,得罪了世家又如何?大魏都要完蛋了。
走到如今这一步,阿昭才明白了阿兄的高瞻远瞩——大魏早就没救了。
但是阿昭不后悔,一切的努力、隐忍和谋算都是值得的。她走到了许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看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也更加深刻得认识到了大魏的沉珂难治。而且还真的帮助到了阿兄。
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挡。既然如此,不若顺势而为,榨干大魏的最后一滴血,为新生做准备。
“太学那边情况如何?”阿昭问起最关心的事情。
“男子太学那边都已经正常运转了,可是....”内行管声音低了下去,“女子学馆既没有夫子,也没有学生。”
阿昭的雄心壮志,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几日又有好些家人离开洛阳了.....”大魏战火纷飞,不少世家豪族都往逃往了相对安稳的南梁。
阿昭叹息一声。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光是活下去就是竭尽全力了,又有几个人家会送孩子去读书识字呢。更不要说女孩子了。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自己想要天下人用上阿昭纸的前提是让天下人先吃饱肚子。
贺兰定从徐州发往怀朔的那份信件却走得很艰难——阴山以北的六镇地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而阴山以南的肆州、恒州、燕州等地却是战火纷飞。
信件抵达怀朔送到斛律金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大雪纷飞的腊月了。
“要钱?要粮?要人?”斛律金气笑了,“还指望盟主拿了徐州来支援咱们的呢!”商路被战火阻断,怀朔的日子也不好过。
阿鹤为自家师父说话,“徐州百废待兴,想要把徐州盘活了,前期投入少不了的。”
斛律金如何不知道阿鹤说得是对的,刚刚所言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他都不问问咱们在家过得如何。”难道就对自己这么信任?
“用人不疑是师父的用人之道。”阿鹤笑道,“有您这么个定海神针在,师父老放心了。”
一旁的段宁着急,抢信要看,“也没提到我这个舅舅?!”
“提啦!”斛律金将其中一页信纸抽出来递给段宁,“说让你多照顾这些阿暄,该说媳妇的时候要说媳妇。”
提起阿暄,段宁就头疼,“别给我提那个死脑筋。”
贺兰定南下时将吐若奚泉的基地交给阿暄全权负责。守着贺兰部落最后一道防线的阿暄得了令,愣是不挪窝了,就死守吐若奚泉。段宁就是想给他说媳妇,也找不着他人。
“别说这些小事了,我们来大任务了。”斛律金将信件交给其他人传阅,同时传达贺兰定的意思。
“羊毛工坊、制糖工坊都要在徐州开分工坊,咱们这边要抽调一批老师傅过去。”
“那会影响咱们怀朔的生意不?”
“郎主能让怀朔吃亏?”
敕勒川、徐州,一个西北,一个东南,就这样神奇地联动起来了。
第二百章
徐州的冬天比敕勒川要来得晚许多。凛冽的北风翻过九里山, 越过故黄河,抵达徐州腹地的时候已经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从威猛的大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猫咪。
“哈!这南边的风和南边的婆娘一样软软的!”城墙上的小兵迎着朔风说着荤话, 嘴里喷出一团团的雾气。
和怀朔的冬日铺天盖地的白不同, 徐州的冬日是多彩的。阴沉沉的乌云之下是金灿灿的银杏, 红火火的枫树。山水之间依旧薄雾缭绕、五彩斑斓, 天与水与林共氤氲。
直到孝昌二年的正月初六, 酝酿了一整个冬日的雪终于落了下来。
徐州的雪和怀朔的雪也不一样,徐州的雪是一粒一粒的,金贵得很。不似怀朔, 天像是破了口的鹅毛枕头, 巴掌大的雪片纷纷扬扬。
“又一年过去了。”下邳城中, 贺兰定倚在窗边看雪,感慨着时光飞逝,“这都第几年了?”因着总是改年号,贺兰定都不记得这是自己穿越而来的第几年了。
“什么第几年?”阿鹤疑惑着为贺兰定续上热茶。贺兰定要粮要人的书信送到怀朔后, 在斛律金的组织下,众人很快装齐辎重, 带齐人马南下。硬是在过年前赶到了徐州下邳, 与贺兰定汇合了。
“没什么,随便感慨一下的。”贺兰定揭过这一茬。
阿鹤却笑道,“今年是怀朔羊毛大联盟成立第十二年啦!”
羊毛联盟都十二年,自己来到此世应该也有十四五年了吧。时光飞逝,许多记忆竟是已经模糊了, 就连刚来那会儿烈火灼胃般的饥饿感都记不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不知想起什么, 贺兰定突然轻笑一声, 惹得阿鹤好奇询问。
贺兰定道, “就是想起年少时,肚子饿得要命,有一回虎头抓了一只肥老鼠回来,阿昭和阿暄高兴地蹦得三丈高。”
阿鹤没想到自家师父竟然也有这样的艰难往事,安慰道,“如今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
贺兰定摆摆手,打住追忆过往的念头——大约是身处异乡的乡愁,让贺兰定无故多了些多愁善感。
不知不觉中,贺兰定早已将怀朔当做家乡。
“咱们啊,往前看!”说着,贺兰定拉着阿鹤一道规划徐州的生产计划。
徐州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雨水丰富,土壤肥沃。这样一块好地方,本该是富裕丰饶之地。可是,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北国锁钥,南国门户。
特别是在如今这种南北对立的时期,徐州就是南北之间的缓冲区,是一块天地大棋盘。战火纷扰让这块本该富饶的土地千疮百孔。
阿鹤也想到了这一点,“想要把徐州的产业发展起来,必须要维持住整体的安稳。”
“尤其是河道安稳。”河道可以运输货物,也能运兵,而诸多工坊又都依着水源而建。
“如此一来,工坊就不是单纯的工坊了,需要军队保护。”阿鹤将自己的想到一一道来。
贺兰定顺手将之前的军队改制草案递给阿鹤,“我正好有心将士兵划分为专业士兵和后补士兵。”专业士兵只负责军事训练和学习,不需要承担生产任务。
“后补士兵则是半兵半农半工的状态。”闲时为农为工,战时服从指挥上战场。
阿鹤点头,“如此正好!”工坊在生产加工的同时也保持着自己的战斗力。一旦敌人攻击到腹地,工人们抄起大刀就能上阵杀敌。
“怀朔的大半产业都转移到了徐州,怀朔怎么办?”阿鹤问出了北境儿郎心中的担忧。
贺兰定展开舆图,指向关中地区,“这一片战火不断,敕勒川商路被阻断。”就算战火平息,这片区域也是有主之地,商路从其中经过,总得被扒掉一层皮。
“等今年开春,争取拿下安州。”六镇往北就是安州,安州再往东就是营州。如今营州为阿史那虎头所把控。
“如此连成一片,打通一条新的商道,尔后从营州出海南下至徐州。”营州临近渤海,可从白狼水入渤海。徐州往东则是黄海、东海。
阿鹤看着地图,脑海中模拟了一边新商道,尔后重重点头,“如此也行。”
“怀朔皮毛运送到徐州,在徐州加工成成品后散卖到各地。”徐州水路交通便利,沟通南北,倘若贺兰定能维持徐州的安稳,无需多久,便能将徐州发展成为南北商业中心地。
“而徐州的布匹、粮食也可运回敕勒川。”如此,整个敕勒川基地的功能就会趋向单一化,重新回归到以前的放牧生涯。
阿鹤又些担忧,“这会不会是一种退化。”面对自家师父,阿鹤没什么不敢说的,“如今在您的掌控之下,能够维持这条商道的双向流动。”可是以后呢?
万一徐州做大,敕勒川终究会沦为其附庸之地。届时只要拿捏一下皮草的价格,就够敕勒川方面难受的了。
“你的顾虑是对的。”贺兰定叹息一声,他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呢?一旦商道打通,不仅仅是各种物资流向徐州,人口也会流向徐州。谁会愿意守着荒芜之地放牧呢?
“但是.....”贺兰定声音深沉,他的手指在大魏版图上画了一个圈,“从敕勒川到徐州,才是一个开始。”
“等把这个圈盘活了....”贺兰定的手指点在地图的西北点,“再打通河西走廊,如此可以将敕勒川发展成第二个商业集散地。”
西域的商品从敕勒川经营州入海至徐州,南方的商品也可以经徐州运输到敕勒川,再贩卖向西域。
“商品的流动会带来人气,敕勒川不会被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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